在白澤完成的第二天,洺就決定了,過完這一天就走。
這段日子,可能是洺這十七年來最輕松愉快的日子了,沒有了波多菲斯帶來的巨大壓力,也不用為一天的生計奔波,大難不死,還認識了美這樣的朋友,制作出了自己的第一個機械生命白澤,提升了自己的實力。
然而,三個月,如果算上昏迷的時間或許更多,洺終究還是要和迷城告別。
這一天晚上,洺在房間里面整理東西,白澤趴在房子外面的路中央休息,說是整理東西,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只有一些干糧,以及那幾本關于機械的書,還有就是那本至今洺夜沒看懂的灰皮書,看來不學通《高級機械》,是沒辦法看懂的。
明天天亮就要走了。洺決心再到處走走,看一看這一個生活了三個多月的迷城。
打開門,洺卻看見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紫發紫眸的少女站在門口。
「美?」
「嗯。」回答洺的聲音有一些憂傷。
今天的美沒穿一身女僕裝,而是一件白色的連衣長裙,伴著微風,輕輕舞動。
「你站在這是找我有什麼事麼?」
美咬了咬嘴唇說道︰「沒什麼,我就是想在你走之前再看看你,你會經常回來看我嗎?」
「當然會了!」洺知道經常回迷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要為了一個家而忙碌,莫多洛不養閑人,因為圍牆里的人對莫多洛的經濟打壓,莫多洛的許多日用品價格非常高。再說回去之後會有三年的兵役還要繼續服,再之後可能就要找一個佣兵團,過著刀口舌忝血的生活,但是此時此刻,洺卻只能說這麼一個謊。
「你騙我,我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我知道你不會回來的。」出乎意料的,美一直相信著作為朋友的洺,但這次卻沒有。
美眼中泛著淚光,看著洺,再也忍受不住,撲到洺的懷里,哭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三千年過去了,我知道主人不會回來了,機械師們也不會回來了,迷城被拋棄了,只有我和那些機械生命還在傻傻的等,可是他們不懂。我終于遇到了一個能懂的人,一個朋友,為什麼你還要走,為什麼啊,嗚嗚嗚……」
美是機械生命,但是她卻真真正正地流淚了。這麼久,美一直單純地,盡心盡力地幫著洺,甚至沒有耍什麼小聰明使些絆子讓洺能多留一會,更沒有用武力威脅。但是,她終究還是什麼都留不住。
洺抱著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倒是白澤走了過來,用大腦袋蹭了蹭美,算是安慰了。
「謝謝你,白澤。」美,哭了一陣,總算緩過來,又對著洺說,「我這條裙子好看麼?」
「好看!」
確實,這一條素雅的裙子搭配美很合適。
「這是主人在我十歲生日的時候送給我的,今天,是我第三千多個生日了,第幾個,我都記不清了,只記得主人走後每一次生日都是我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迷城過的。」
「生日快樂!」洺祝賀道。
美擦干了眼淚,恢復了平時的樣子,笑道「謝謝,可以陪過生日的女士跳一支舞麼?」
「恭敬不如從命。」
美拉著洺的手走到了噴泉邊上,一個響指,四周的燈亮了起來,打在他們的身上,噴泉噴的水也很合時機地換成了花式。不知道哪里,竟然想起了一首舞曲,這是傳了上萬年經久不息的經典曲目——想見到你。
雖然是首老曲子了,圍牆里都不流行了,單還是作為基本舞曲,幾乎每個貴族都會。
洺彎下腰鞠了一躬,伸出左手,以最標準的貴族禮儀,邀請美。美提起裙子半蹲了一下,是回禮。之後,洺摟著美繞著噴泉旋轉。
「沒想到你還會跳舞。」
美笑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天生的,這是我第一次跳舞,听說人類通過跳舞交流感情,生日上主角都會跳的。」
一圈一圈,不停地旋轉,音樂一遍又一遍,沒有停歇。
多希望,這首歌永遠不會停。
光投進來,夢也被刷成白色。
昨晚,洺輾轉反側了半宿直到凌晨才算睡過去。
第二天,洺還是很早就醒了,或是因為想回家的心,或者是別的什麼的,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收拾好東西,收拾好心情,帶上白澤,洺來到了大殿。一如既往,美還是早早地已經在那里了。
今天的美換回了那身女僕裝,也換回了以前的樣子。
「你來了。」
還沒等洺先開口,美已經笑著先打招呼了。
「是啊,早啊。」洺答道。可是一旁的白澤卻早就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像只寵物狗一樣對著美撒起嬌來。白澤的機械之心中,洺著重添加了自我意識的魔法回路,可惜的是,也只能做到略通人性。大部分的機械生命除去本能之外只有兩歲小孩的智慧,而白澤,洺不好說,但是到了懂事的階段是沒問題的,與之相對的是,在戰斗本能上有所缺失。但是洺覺得一個心意相通,能懂點事的戰斗伙伴比單純地魔獸一樣的伙伴來得好。即使是這樣,白澤的智慧已經是機械師們的極限了。再往上,洺知道有辦法,但是現在還沒探索出來。
機械生命的智慧魔法回路,作為基礎的魔法回路,也是洺當前最精通的,所以說,白澤是洺的得意之作,可惜不知道為什麼,白澤一直都比較親近美的樣子。
美和白澤打鬧了一會,可還是停下來了。回頭看了一眼洺,美道︰「跟我來吧。」
美領著洺沿著那個通往地下的階梯往前走去。
那個階梯的下面,洺從來沒去過。美告訴他,在沒有被承認為是機械師之前,是不能進去的。
進了那道門之後是一個過道,過道很長兩邊都有門,美解釋說那是擺放各種材料的地方,也有一些實驗室什麼的。過道也很寬敞,白澤走在里面也絲毫不覺得擁擠。
走完過道,前面是一道亮光,走出去一看,外面竟然是一片片的農田,看四周地形,是在一個山谷中。兩邊的山勢險峻高聳,要是不在天上往下看是決然發現不了的。不過以洺目測的高度,現在還沒有任何一個風系法師能飛那麼高。
田中,有一批機械生命在忙碌著,翻土地,撒種子。這時候已經入冬了,可是這個山谷的溫度明顯比外界高一些。令人驚奇的是,這個山谷中用許多魔獸,甚至有一些比較高級的魔獸。
「這些魔獸在這里沒關系嗎?這可是在莫多洛。」
「沒關系的,其實這個山谷已經不屬于莫多洛了,是在山脈的里面,有魔獸也很正常。」
沒想到自己現在已經在莫多洛之外了。不過莫多洛的邊境形勢錯綜復雜,有這麼個地方也不奇怪。
洺有問道︰「那這些魔獸不攻擊你們嗎?」
「我的主人阿西莫夫,當年和這一帶的魔獸領主達成了協議,具體內容我也不清楚,不過那以後就有許多魔獸生活在這里面,也經常有傷重的魔獸進來養傷,我們負責照顧,作為報答,一些魔獸會送來一些珍貴材料,有些則在死了之後把身體送給我們。」
「原來是這樣。」
兩個人又重新陷入了沉默,各自都想著心事。
風從山谷吹過,吹起了美紫色的長發,她的側臉,洺已經看不清了。
漸漸地風停了,但是洺分明看到她的臉上還有淚痕。
「我們到了。」美指著一塊石壁說,「這是阿西莫夫主人設下的幻術法陣,用來當做迷城的退路的。只有少數人知道。」
「美……」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憋了半天還是只說了一句,「謝謝你。」
美強裝著笑,說道︰「沒事,你快回去吧!」
洺翻身躍上了白澤的背,深深地看了美一眼。這個孤獨的女孩,還要在這個迷城里面守多少年呢。作為朋友,洺覺得有義務去解放她,把她從這個使命的泥沼中救出來。
于是,洺沖著美喊道︰「我們一起走吧!」
美抬起頭,用充滿希望但又無奈的眼楮看著洺。
是內心泛起的一股勇氣,洺決心這麼做了。
「一起走吧!三千年了,你知道的,他們不會回來了,守護迷城已經變成你的負擔了,你是人,你在我眼里是人,不是機械生命,你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別人設定了使命就要一直完成下去。你應該有屬于自己的生活。」
洺向美伸出了手,上來吧,上來吧,這個枷鎖你已經背負的太久了。
自己的生活?是啊,我一直為了什麼活著,阿西莫夫制造了我,我不能違背他的意願,他讓我守在這里,我不能走。可是可是,眼前這個男人,是他在三千年後又給了我一次新的生命,我也想聞外面的鳥語花香,我也想像三千年前一樣走在燈火通明的夜市,我也想要自己的生活啊!
在美的腦海中,洺的臉,慢慢地和阿西莫夫重合在了一起。
新的生活。
美朝著洺,伸出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