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曉知道這次能夠把他調到河口公社擔任副社長,是他的表爺爺耿根生和公社書記鄭天亮在幕後做了許多工作的結果,他從內心十分感謝。這件事影響太壞了,一沒有降職,二沒有給處分,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作為一名領導干部出了這樣的桃色新聞,可是官場的大忌,在官場上,經濟問題頓時可以將你搞垮,作風問題瞬間可以把你搞臭。當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盡量將這件事的負面影響減小,盡快地成為過去,在這一點上他同城關公社的書記、社長的意見是一致的,所以當他提出釋放楊文彪他們時,立馬就兌現了。
朱翠葉這幾天可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又氣又急。她分別找了幾次耿根生和鄭天亮,求他倆從中說和一下,讓樊彩花給人家承認個錯誤,陪個不是,好給余光曉一個台階下。但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她打小拉扯大的干兒子這次卻表現的十分強硬,拒絕回家,看樣子堅決不想和自己的女兒過活了。今天,她又早早地來到耿根生的家里,想和余光曉當面說說,耿根生告訴她余光曉已經到了河口公社上班去了,她只得坐下來,舊話重提,耿根生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常言說的好,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可你家彩花那樣一弄,叫柱石怎樣見人,怎樣工作,喔領導咋樣當?他咋能不記恨。俗話說要得知道打個顛倒,這件事擱在你身上,你也不好受。」
朱翠葉替女兒辯解了幾句起身告辭,耿根生在送她出門的時候說,年輕人好面子,又想干出一點名堂,目前正在火頭上,等他火氣消一點後我再好好勸勸。
朱翠葉回到家里,看到女兒還蒙頭大睡在炕上,一時火氣,一把拉開被子,「睡,睡,睡死你算了,你給誰受難場﹙1﹚?你就喔本事,為﹙2﹚自己給我上勁,你腦子叫狗給吃了,做喔事的時候為啥不想想後果,一下把事弄成這樣子了,你後悔了有啥用。」
「你甭管!」樊彩花蓬亂著頭發坐起來,她好幾天了一點東西都不想吃,這會兒胃里又折騰了起來,她便干嘔了起來,母親既生氣又憐愛地在她的脊背上輕輕地拍了幾下,幫她擦了一下嘴。
河口人民公社位于渭河南岸,是綠河入渭的入口處,東西狹長四十余里,大部分群眾是從外地逃難而來的,人口結構復雜,經濟條件差,交通不便,是全縣倒數一、二的公社,一般干部都不樂意去哪兒工作,原來的公社書記調走了,社長韓來生調任為書記,目前正社長空缺,副社長就余光曉一人。
韓來生是從朝鮮戰場上下來的連級干部,到地方上工作時間不長,他知道余光曉有政治背景,人也能干,對他的到來很歡迎。余光曉反倒有些不習慣。
余光曉的椅子還沒有坐熱,各部門的工作一個接著一個來了,他熟悉基層工作,用了一周的時間將手頭緊要的日常工作做了處理,伸伸懶腰,松口氣。但猛然想起他和樊彩花的事,他的心一下子亂了,心情頓時從三伏天降到了數九寒天的冰點,他無法再和她將就了,他想清楚了,這個婚無論無何都要離,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哪怕這個領導不當也罷。當然最好是協議離婚,只要她母女同意,自己硬可家里的房子不要,萬一不行那就到法院起訴離婚。
周日的上午,余光曉來到耿根生的家里,兩個人坐下來,耿根生問了問他的工作情況,余光曉一一作了回答,耿根生面露喜色,點頭稱他工作開局良好。接下來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轉到了余光曉和樊彩花的矛盾上來,余光曉直言不諱地亮出了自己底牌,耿根生好言勸了一會兒仍見他態度堅決,搖了搖頭說︰「這件事弄到如今這程度,我也有責任呀,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我就不該當初勸你結這個婚,唉!」
朱翠葉眼看著女兒不想吃、不想喝,人也愈發的黑廋,還時不時的想嘔吐,她硬拽著女兒到大隊上的醫療站,看病的醫生是剛從縣上赤腳醫生培訓班回來不久的小伙子,他看了看樊彩花的舌頭、神色,詢問了情況,切了脈,回過頭來對朱翠葉說,樊彩花很可能是懷孕了,叫她們到醫院里具體化驗一下做個確診。
朱翠葉從醫院拿回女兒懷孕的化驗報告,這幾天懸著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女兒人不爭氣可肚子爭氣,你余光曉不是不見我的面,連我女兒陪個不是的機會都不給,她如今懷上了你的種,我看你還咋蹦。你有志氣你不會甭弄我女兒,你有本事你把你喔壞水水從我女兒的肚子里摳出來,不識抬舉的東西!她轉念又從余光曉的角度想了一下,她也知道女兒做的有些過分,太不該去找楊文彪弄了那一場事。橋歸橋,路歸路,他們再不對都是自己的孩子,如今好了,女兒有了身孕,啥話都好說了,她就等著抱孫子吧。
余光曉從耿根生的電話里知道了樊彩花懷孕的事,他一下子木了,他心里不停地嘀咕著「咋能是這樣子,咋能是這樣嗎?」拿電話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忘了放下電話的听筒。他暈著頭回到自己的房子,關上門呆呆地坐在那里,思緒就像一堆沒有頭緒的亂麻,茫然無所措。
他好不容易讓自己靜了下來,開始斟酌這個消息的真偽。樊彩花沒事干,一天就盯著他,一到晚上就想大煙癮犯了一樣纏著他,他一不從樊彩花她就懷疑他這、懷疑他那,就生他的氣,一般情況下,他也就滿足她了,因此這懷孕的可能是很大的。要樊彩花做掉這個孩子,那簡直是天方夜譚,在農村只有姑娘家偷情懷了孕才這樣做,媳婦家要娃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本分,七個、八個盡管要,樊彩花母女是堅決不會同意的;再說自己家父親是獨子,自個是孤兒,讓余家的香火為繼、並能人丁興旺是他的使命,他以怎樣地理由動員她們母女呢?看來自己的這般計劃、那般計劃都要泡湯了,天哪,你咋不開眼吶!我的孩子,你來的真不是時候呀!
朱翠葉為了盡快讓余光曉回家,彌補小夫妻兩的裂痕,又通過耿根生放出了狠話,「如果他柱石再不回來的話,我就把彩花送到他單位里去,人是他的媳婦,懷的是他的種,我伺候不了,我不伺候了!」
這下子可打到余光曉的軟肋,余光曉最怕的是樊彩花再來他的新單位,周末就硬著頭皮買了一點東西,回到家里。
注︰
難場——方言。難為的意思。
為——方言。自己和自己過不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