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錦就瞧見眼前白影一閃,蘇雲錦已經快步跑著撲了上去。
老太君扶著林嬤嬤的手臂站在祠堂門口,原本垂著頭听到動靜就側過身子過來看一行人,她才將將轉過身子還沒有看清事物就瞧見一道白影沖了過來,老太君一愣,下意識的一躲。老太君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身子還算靈活,這一躲還真就躲了過去。
那白影頓時狼狽的跌倒在地。
老太君剛要出聲呵斥是哪里來的不懂事的小丫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微微一愣,仔細的眯著眼楮看趴在地上的蘇雲錦。
蘇雲錦哪里想到老太君會躲,直摔的一個狗啃泥,她眉眼中閃過一絲戾氣,抬起頭的時候卻可憐巴巴的望著老太君,委委屈屈的對老太君伸出了手,「……外祖母……」
老太君瞧著那和女兒有五分相似的容顏,心下一震,眼眶當即就紅了起來,情不自禁的對蘇雲錦伸出了手。
「嗚嗚……外祖母……」蘇雲錦就勢撲到老太君的懷里,老太君年紀大了怎麼受得了她這樣全力一撲,踉蹌著倒退幾步,林嬤嬤見了連忙扶住老太君,有些不滿的瞧了一眼蘇雲錦,蘇雲錦卻沒有發現,撲在老太君的懷里就開始放聲大哭,她倒也不是假哭,想到自從蘇慕錦受爹爹重視之後她在府上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不但沒了父親的寵愛,就連老太太都失了勢,又想著蘇慕錦明明什麼都沒有,偏偏就是成了寧王府的未來世子妃,搶了她所有的東西。
這樣一想越發的委屈難過,抱著老太君哭的不可抑止。
老太君原本就有心病,如今瞧著跟女兒五分相似的蘇雲錦,早已失了往日的雍容貴氣,一邊拍著蘇雲錦的背脊輕輕安慰,一邊又忍不住老淚縱橫,想著女兒臨終前受的委屈她越想越心痛,連呼吸都漸漸粗重起來,有些喘不過氣來,張大著嘴巴用力的呼吸。林嬤嬤一見之下大驚失色,驚呼道,「老太君!」
老太君有心疾,每次只要想起過世的女兒都會心痛不已,府上的兒子孫子平日極其照顧她的情緒,從來也不敢讓她情緒波動的太厲害,就怕她會發病,林嬤嬤原本想著今兒個老太君見到了小姐的孩子肯定會情緒不穩的,還特意得了老太君的吩咐去門口迎接兩個表小姐和小少爺,她是確定蘇慕錦是個極其穩重的,這才沒有防備。
哪知道撲上來的竟然是蘇雲錦!
「放手!」林嬤嬤望著老太君呼吸不暢伸手就要推開蘇雲錦,蘇雲錦好不容易抓到一根能改變她命運的救命稻草怎麼會輕易放手,死死的抱住老太君就是不肯撒手。林嬤嬤語氣一厲,怒視蘇雲錦,「放肆,還不趕緊松手!你這是要勒死老太君麼!」
蘇雲錦一愣,抬頭就瞧見老太君直翻白眼,她嚇了一跳,「啊——」的尖叫一聲。眼淚也不見了,生怕老太君會死在她身邊讓她受牽連,連忙松開手,急急往後退了兩步。
那邊蘇慕錦等人也瞧見了這一幕,年紀最小的楚君訓臉上笑容不在,大步跑了過來一把推開神色慌張的蘇慕錦,連忙跑到老太君的身邊給她撫著胸口順氣兒,慌張道,「祖母……祖母,您冷靜點,我是訓兒啊,您最疼愛的孫兒……」
楚君韜等幾個兄弟也都狠狠的瞪了蘇雲錦一眼,對于這個表妹是半點好感都無。
一來就穿著素衣就算了,他們當那是她個人喜好,臉上帶著的傷感低落,他們就當是沒有見過祖母所以心里難受,可一見到祖母就往身上撲,就算不知道祖母的身體不好,可祖母是個六旬老人了,能經得起她那樣撲麼?腦子長到哪里去了?就算她腦子有病好了,明明知道祖母最疼的就是姑姑,偏偏一上來就嚎啕大哭,如喪考妣,就算祖母好好的身子想起姑姑都會傷心難過,更何況明明都听到林嬤嬤的怒斥了,還死死的抱著祖母不肯撒手,真的敬愛祖母會這樣?!
楚琛和吳氏等人臉色也相當不好看,只是礙于是長輩也不好頭一次見面就開口訓斥,因此忍了又忍才算是忍下了這一口怒氣。
幾個小輩就沒有這麼客氣了,一個個怒視蘇雲錦,把她推開老太君的身邊,一個個湊到老太君身邊輕輕安撫她的情緒。
「祖母……孫兒給您唱首歌好不好?」
「祖母,我是光兒啊……」
「祖母……」
在七兄弟的極力安撫下老太君的呼吸終于緩緩的正常了下來。
只是眼角的淚痕還依稀可見,她被兒子兒媳和孫兒圍在中間,焦急的握住楚琛的胳膊,「琛兒……方才那個是不是錦兒,是不是錦兒……」
她在蘇慕錦小的時候偷偷的去瞧過一次,錦兒十分乖巧的,听話又懂事兒,可怎麼會那樣嚎啕大哭?一定是在蘇家的時候受了委屈。老太君淚眼朦朧,死死的掐住楚琛的胳膊,急聲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心里記恨錦兒他們,想著你父親是因為思慮過多才早早的亡故,所以才這麼多年沒有理會她們姐弟,錦兒一定是受了委屈了,要不然怎麼會哭的那樣傷心,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母親。」楚琛眼看老太君的情緒又要激動起來,心下擔憂,連忙把人群外圍的蘇慕錦拉到跟前,「母親您瞧,方才那個不是錦兒,錦兒在這里,錦兒她沒有受委屈,您快瞧瞧。」
「外祖母……」
蘇慕錦含淚帶笑的瞧著老太君,伸手扶住老太君的胳膊,安慰道,「外祖母,我是錦兒,錦兒記得小時候外祖母曾經去瞧過錦兒的,外祖母您還記得麼?錦兒記得外祖母還給錦兒帶了很多好吃的呢。」听著老太君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她輕輕的旋了個身,笑道,「您瞧瞧,錦兒好得很,哪里像受了委屈的?父親只有我們三個孩子又怎麼會虐待我們,外祖母您多心了。」
老太君瞧著蘇慕錦的模樣有些恍惚。
如果說方才的蘇雲錦長得有五分像她的柔兒,那麼眼前的蘇慕錦則有七分相似,不止是容貌就連身上的氣息都很像,她的柔兒從來沒有在她跟前嚎啕大哭悲悲切切,哪怕是在最苦的時候她瞧見她都是含著笑的,多少次她要把她接回來,她都含笑搖頭,說她過的很好。
「錦兒?」老太君有些恍惚的撫上蘇慕錦的面頰,透過蘇慕錦的臉仿佛看到了她的柔兒,老太君瞧著她含淚帶笑的用力點頭,唇角也勉強扯出一抹笑來,「好好好,過得好就好。錦兒,外祖母這些年實在對你不起……」
「外祖母說的哪里話。」蘇慕錦扶著老太君的胳膊輕輕安撫,「錦兒是小輩,原本就該錦兒帶著弟弟來看您呢,是錦兒不孝,怕您心里不喜,一直也沒敢來……」
「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老太君越看越覺得蘇慕錦跟她的柔兒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老太君欣慰的扶著蘇慕錦的手進了祠堂,含笑看她,「你母親若是知道你現在都長這麼大了,又這麼懂事就是在地下也該安息了。」提到女兒,老太君眸子里淚花又是一閃,蘇慕錦趕緊轉移話題,她踏進祠堂里,望著那一層一層呈三角形放置的無數漆黑色的靈位面色微微一正。整個人都嚴肅了下來。
她年紀小,目力極好,離得老遠就瞧見最下面一排的一個靈位上刻著「愛女楚柔之靈位」,蘇慕錦鼻子微微一酸,按規矩,祠堂里是只供奉嫡出男丁和嫡媳婦的,她娘親已經嫁人是不該入楚家的祠堂的,可外祖父母竟然還把她的靈位放在祠堂里日日供奉,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跟族里的商議爭論才做到的。
「外祖母……」蘇慕錦淚眼閃爍的看著老太君,心下十分感動。
她微微猶豫,還是俯子低頭在老太君的耳旁小聲的呢喃了幾句。
老太君身子驀然一僵,猛然瞪大眼楮,死死的抓住蘇慕錦的胳膊,過了許久才顫聲問,「……當……當真?」
「千真萬確。」
老太君眼里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嘩嘩的流下來,她手下力度沒法控制,直掐的蘇慕錦胳膊一陣陣生痛,蘇慕錦卻沒有躲開,一直含笑瞧著老太君。
老太君猛的跪在祠堂里的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的跪拜,「列祖列宗保佑,老頭子,是不是你在地下保佑我們一家?如果是你一定要保佑……保佑我們……」最後幾個字她壓的極低,只有她一個人能听得到。
祠堂里一干人等面面相覷,不知道蘇慕錦究竟跟老太君說了什麼,竟然讓她這樣失態。
不過瞧老太太雖然面容悲戚,可眸子里透出的卻是慶幸,而且也沒有受了刺激產生的呼吸不順等等負面情緒,因此一個個都把目光投向蘇慕錦,蘇慕錦也剛好看過來,幾人卻見她眸子只是含著淡淡的笑,瞧上去也有些慶幸,其余的情緒竟然半分不露,楚琛幾兄弟對視一眼,以他們多年看人的經驗竟然絲毫瞧不出一個小姑娘的情緒……
只有楚君韜眸子劇變,在剛剛蘇慕錦附耳到老太君耳畔說出那句低的只有她們兩個人能听到的話時,他的眸子就是一陣劇變,瞳孔驟然緊縮,盯著蘇慕錦的眸子帶著深深的探究之色。
蘇慕錦察覺到了,循著視線看了過來,就瞧見楚君韜震驚的面容和驚駭的眼神,她微微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對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楚君韜的眸子頓時幽深起來。
楚琛發現了大兒子的異常,皺眉看著他,「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等會兒父親親自問大妹妹吧。」楚君韜把聰兒從懷里放下來,輕輕搖頭,他拍拍聰兒的小肩膀,低聲對他說,「聰兒快去扶外祖母起來。」
聰兒很是乖巧懂事,邁著小短腿就跑到了老太君的身邊去扶老太君。
女乃聲女乃氣的道,「外祖母,起來。」
老太君不用瞧也知道這孩子是柔兒留下的最後一個孩子,為了這個孩子她都寧可賠上性命……她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已經是一片慈愛之色,模了模蘇聰的頭發,「乖孩子。」順勢扶著蘇慕錦和蘇聰的手起了身。
「你們姐弟給你外祖父磕個頭吧。你們外祖父如果瞧見了你們心里肯定高興的。」
林嬤嬤已經遞來了燃好的香給蘇慕錦和聰兒各三根,蘇慕錦跪在蒲團上誠摯的磕了三個頭,然後上前把三支香插在香案上的香爐里,聰兒依照姐姐的樣子磕了三個頭,只是個子太小夠不到香案,被蘇慕錦抱著把香插進了香爐里。
老太君瞧著眸子微微泛紅。
「好好好。」老太君剛要領著蘇慕錦姐弟出祠堂就瞧見一個白色的人影也冒了出來,跪倒在蒲團上默默流淚,老太君一愣,她差點忘記方才撲到她懷里的蘇雲錦了。
蘇雲錦當然不甘被人忽視,她方才那一跤跌得狠了,好一會兒都沒起來。
原本以為有人會去拉她起來,可是一個人都沒有!蘇雲錦長袖下的手掌死死的握了起來,楚家的人是半點都沒把她當人看!方才那個該死的楚君訓竟讓敢那麼用力的推她!
不過眼看著老太君對蘇慕錦都這麼和善,她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淚眼婆娑的跪著蒲團上磕了三個頭,泣道,「娘,您走好,雲兒過的……過的很好,吃得飽穿得暖您不必擔心,大姐姐她待我也……很好,大姐姐現在掌管府里的中饋了呢,大姐姐和聰兒都過的很好,您可以放心的走了……」
蘇慕錦冷笑不已。
蘇雲錦只說自己吃得飽穿得暖,又說她現在掌管著府中的中饋,她堂堂一個嫡出二姑娘的要求卻只有吃飽穿暖這麼簡單,讓人听了可不就是她這個大姐姐在刻薄她?還有什麼叫大姐姐和聰兒都過的很好,分明就是在變相的跟外祖母告狀說她過的不好呢。
在場的除了聰兒哪個不是人精,誰都听出了蘇雲錦的言外之意和哭訴。
吳氏當即不屑的移開目光,心下鄙夷不已。
當他們都是傻子不成?這些年雖然老太君不問蘇家的事情,可是夫君卻時時刻刻都關注著蘇家的動向,他們得到的消息可是大姑娘和小少爺一直以來吃不飽穿不暖,二姑娘是府里的掌上明珠,老太太的心頭肉,劉氏瞧在老太太的面子上都不敢刻薄她,此刻卻在這里開始叫冤?吳氏當即就在心里給蘇雲錦的名字畫上一個大大的叉叉,對她的無恥已經無語凝噎了。
凡是個懂事的見到長輩只有報喜不報憂的,錦兒這麼多年在蘇家受了這麼多委屈都一個字沒跟母親訴苦,這個蘇雲錦倒好,一來就開始數落錦兒克扣她的吃食用度。吳氏總算是明白了蘇雲錦為何要穿著一身素衣來府上做客了,分明就是早早的就有要扮可憐的意思,怪不得方才在門口錦兒給夫君和叔叔們磕頭的時候這個蘇雲錦不往前湊,反而是一見到母親就比誰都跑得快,往前沖的也最快。
她分明就是想攀上楚家,讓老太君對她心有憐惜呢。
吳氏想得到的東西,其他人自然也想得到,幾個名門出身的妯娌們對視一眼,均不屑的撇開視線。
听說這個二姑娘是蘇家的老太太膝下養大的,蘇家的老太太她們還是有所了解的,尖酸刻薄待人薄涼,再瞧瞧這個二姑娘,想想她的所作所為……當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二妹妹起來吧。」蘇慕錦去拉蘇雲錦,仿佛沒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看著她的眼楮一字一句道,「二妹妹說的沒錯,如今姐姐掌管了府中的中饋,今後一定不會讓二妹妹受委屈了,你瞧瞧你,當著外祖母哭不是拿刀子剜外祖母的心嗎,快快起來。」蘇雲錦听著蘇慕錦話里威脅的意思,生生打了個寒顫,想想府上的容嬤嬤和桂嬤嬤,她越發的害怕起來,一把就拍掉了蘇慕錦的手,尖叫道,「你走開!」
蘇慕錦面上露出受傷疼痛的表情,右手捂住被蘇雲錦打的通紅的左手手背,悄悄的縮到了衣袖中。
吳氏又是一陣憐惜。
這個錦兒當真是個乖巧懂事兒的孩子,為了不讓妹妹難堪竟然當作沒有被她打了一樣。
對蘇雲錦更是鄙夷了,現如今當著他們一屋子長輩的面兒都敢對錦兒這個樣子,之前劉氏掌權的時候,她在府上威風的還不知道怎麼對錦兒這個落難的大姐姐呢。
估計不冷嘲熱諷就不錯了。
吳氏越看越對蘇雲錦不滿,低哼一聲,牽過蘇慕錦的手就去瞧她的手背,蘇雲錦用力的很她都听到了那「啪——」的一聲巨響,她去拉蘇慕錦的手,蘇慕錦卻微微一縮,吳氏瞪了蘇慕錦一眼,她只好乖乖的伸出手來。
只見那白皙如玉的手臂上四根鮮紅的指印異常清晰,她的皮膚本來就嬌女敕,襯著那鮮紅的顏色無端端的讓人心疼。
吳氏當即心里就涌起一絲怒火來,怒視蘇雲錦,「你姐姐好心拉你起來,你竟然敢這樣對她!你娘親早逝長姐如母,你就是這樣尊敬你姐姐的?!」瞧著蘇雲錦縮了縮身子,吳氏半點憐惜之情都沒有,怒道,「我瞧你是被你們蘇家的老太太寵壞了,小小年紀尊卑不分,今日你當著一屋子長輩的面都敢毆打你的長姐,眼里可有我們這些長輩?!」
蘇雲錦心里一慌,暗恨再次中了蘇慕錦的計,怪不得她方才竟然沒有躲。
她咬咬唇,慌亂的解釋,「舅母……」
「夠了!」吳氏不想听她的辯駁,揮手打斷她的未盡之語,她面沉如水,不再看蘇雲錦一眼,冷聲道,「我可不承認有你這麼一個蠻橫無理目無尊長的外甥女!」
這話對于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來說稍微有些重了,可她知道如果說的不重,這個蘇雲錦恐怕只會越發的變本加厲。
今兒個幸好是他們楚家,若是換了平常人家那樣不小心听信了她的話,那對錦兒豈不是太過不公平了,說不定還會為了她的胡言亂語傷了孩子的心。「你大姐姐對你是什麼樣你真以為我們不知道?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心機,長大了還能了得?一字一句都直戳你姐姐的心窩子,且不說你姐姐對你究竟如何,就錦兒這樣善良的性子,如果不是你這個做妹妹的不安分守己,你姐姐也不會對你如何!」
蘇家的二姑娘在劉氏靈堂上一番作為早已傳遍了朝堂,蘇青雲為此受盡旁人的鄙夷和白眼,當他們楚家不知道不成。
原本還想著興許是冤枉了她,可如今看來,若不是蘇雲錦不安分守己,又怎麼會被人傳出那樣的流言蜚語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說到底還是蘇雲錦德行敗壞!
「大舅母……」
吳氏冷哼一聲看都不看蘇雲錦一眼,扶起蘇慕錦,「錦兒走,舅母帶你去上藥去。」拉著蘇慕錦就往外走,邊走還邊對楚君韜道,「韜兒,你去把藥箱拿來。」
「好。」
「我們也去。」楚君光幾兄弟也懶得看蘇雲錦,找個理由就跟著楚君韜跑了,順便還抱走了聰兒。
老太君哪有看不明白的道理,只是蘇雲錦到底是柔兒的親生骨肉,頭一次到楚家當然不能讓她太難堪了,她嘆了一生氣,吩咐林嬤嬤把蘇雲錦給扶起來,低聲道,「雲兒起來吧,你舅母話說的是重了點,不過你姐姐是個乖巧的,萬萬沒有虐待你的道理,今後你多跟在你姐姐身邊學學規矩,在我們自家還好,若是到了旁人家這樣不知禮數是要被人笑話的。」
蘇雲錦不敢再作,在林嬤嬤的攙扶下順勢起身,听著老太君向著蘇慕錦的話語她輕輕咬著唇,不想失去這最後一個助力,趕緊認錯,「是雲兒不對,雲兒說錯話了。方才也是雲兒瞧見娘親的靈位太過激動才不小心失手打了姐姐,外祖母都是雲兒的錯。」
老太君輕嘆一聲,「好了好了,我瞧你臉色不太好看,回屋去歇著吧,用不用找個大夫給你瞧瞧。」
「不用了。」蘇雲錦擺擺手,她垂著頭低聲道,「只是昨夜染了風寒,無礙的,休息兩天就好了。」
老太君听到這話就沒有多問,「嗯」了一聲,「行了,我讓小丫頭帶你回去休息,等用晚膳了再去叫你。」
「多謝外祖母體恤。」
等蘇雲錦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祠堂里,楚琛幾兄弟也扶著老太君離開了祠堂,祠堂的大門再次被合上,老太君想著蘇雲錦的性子就輕輕嘆口氣,「如果柔兒知道她的孩子變成這副模樣也不知道會有何感想。」
楚琛一愣,黯然道,「娘親,您別多想了,妹妹地下有知瞧著錦兒和聰兒這麼懂事就該欣慰了。」
老太君身子一震,拉住楚琛的胳膊,對二老爺等人吩咐,「你們先回去,我有事要跟你們大哥商量。」
幾人瞧著老太君慎重的模樣,也沒打听拱拱手就各自帶著妻子回了院子。
「母親有什麼事情要跟兒子說?」
「走,我們去尋錦兒。」老太君死死的握住楚琛的胳膊,身子緊繃的厲害,「我要去跟錦兒證實一件事情!」
……
乾坤殿中寧奕一身龍袍端坐于高座之上正在批閱奏折,他翻來翻去奏折里大多都是在奏蘇青雲家風不嚴,要求嚴懲蘇青雲的。大多都言辭犀利指責蘇青雲身為堂堂一國一品太傅連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嚴,又何以教天下學子!寧奕面色沉沉的丟掉手中的朱砂筆,眉宇間都是嘲諷。
明日就是三年一次的春闈,蘇青雲是他親自擬定的主考官,這個時候抓蘇青雲的把柄無非就是想讓他撤了蘇青雲主考官的位置,寧奕笑的譏諷,撤掉主考官然後換他們上去嗎?!
皇帝臉色不好看,宮里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一個動靜就惹惱了皇帝。
不多時,大殿的鎏金九龍騰飛的大門被從外推開,有小太監進殿來報,「啟稟陛下,楚王府楚世子楚離求見!」
寧奕微愣,這個時候楚離來做什麼。
放下手中的朱砂筆,他面色沉沉,「傳!」
「傳楚世子楚離覲見——」
楚離來的很快,依舊是黃金面具實木輪椅,今天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刻絲長袍,外罩一件純白色的輕紗,看上去十分的清雅。
「臣雙腿不便不能給陛下下跪行禮,失禮之處請陛下海涵。」楚離不怎麼真心的開口,輕輕倚在背後的輪椅椅背上看上去十分的悠閑,這樣的悠閑看在旁人眼里就是對陛下的一種不敬,然而這殿里誰都不敢對楚離世子大喝出聲,誰不知道楚王爺才是大周朝名副其實的土皇帝,他手中有大周朝三分之二的兵權。他人在京城虎符卻在在身上,和北延國交界的邊關也都是楚王爺的親衛在守衛,因此大周朝可沒有一個人膽敢有本事得罪楚王爺。
而且楚王爺就楚世子這麼一個兒子,又自幼身子骨不好,疼愛的沒邊兒,因此倒也有些傲氣和囂張,但是沒人敢對他的囂張說半個「不」字,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楚世子,惹惱了楚王爺,那可就小命不保了。
據說太後身邊曾經有一個大太監曾經嘲笑楚世子面容盡毀身體殘疾不堪為人,被楚王爺听到直接拔刀砍了首級,而且還是當著太後的面被砍了首級,就這樣皇帝都沒有處置楚王爺,只說是那太監逾越,可誰不知道就連當今陛下都忌憚著楚王爺。
寧奕深深的看著楚離,仿佛跟他從來沒有私交一般,沉聲道,「世子身子不便,不用行禮。」
「多謝陛下。」楚離懶洋洋沒什麼誠意的回答。
寧奕眯起眸子,楚離跟他有私交,可從來沒有人知道,為了掩飾他們兩個的交情兩人在宮里見面從來都維持著目前的狀態,他的宮里被人安插了人手他也不是不知道。楚離很少不跟他商量就來到宮里覲見他,今日前來必有所圖。
「楚世子倒是很少來皇宮。」楚離雖然是世子可卻沒有官階,因此極少來皇宮,寧奕便低聲問道,「世子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正是有事所求。」
「哦?世子不妨說來听听。」
楚離直起身子,指骨在扶手上輕輕的有節奏的敲擊,看上去十分的漫不經心,他低低一笑,「實不相瞞,今日進宮是為了讓陛下給臣賜婚。」
賜婚?
寧奕這回當真是吃了一驚。
以他對楚離的了解,他這個人從來不近,對凡是想靠近他的女子從來不假以顏色,不止他自己厭惡女性,連對楚王爺身邊的女子都極為厭惡,楚王爺喪偶許久再也沒有娶妻納妾,他身份尊貴樣貌不凡,這京城中想攀上楚王府的人家實在不少。可因為楚離面容盡毀實在是沒有人願意嫁給他,所以就去攀他的父親,想做個現成的楚王妃。
打著將來生下兒子好把楚離取而代之的念頭。
只是這些人從來都沒有成功過罷了。
寧奕倒是來了興趣,他倒是不知道一向清心寡欲的楚離看上了哪家的女子。他吩咐小李子泡了兩杯茶端上來,給了楚離一杯,自己也斷了一杯茶慢慢的飲用,「世子今年也二十有二了,也確實到了娶親的年齡,世子不妨告訴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朕也好成人之美給世子賜婚。楚王爺對世子的婚事一向上心,若是王爺知曉了世子有了心上人,心里肯定也會欣慰的。」
楚離似笑非笑的坐在大殿中央瞧著寧奕,直看得寧奕不自在的皺眉,「世子有話不妨直說。」
「實不相瞞,臣前兩日去念慈寺給兩個早夭的兄長祈福踫到了一個姑娘,對那姑娘算是一見傾心,若不能將那姑娘迎娶回去,臣發誓此生不娶。」
「哦?」寧奕坐直了身子,樂呵呵的道,「哪家的女子竟然入得了世子的眼,讓世子非她不娶?」
「唔……臣後來打听了一下,知道那女子原本是蘇太傅家的長女——蘇慕錦!」
「 當——」
「放肆!楚離,你可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楚離面色不變,「自然知道。」
「蘇慕錦自幼就跟朕的堂弟寧煜訂了親事,你竟然讓朕來給你和蘇慕錦賜婚!」
楚離輕笑,「臣對蘇姑娘一見傾心。」
「去他媽的一見傾心!」寧奕爆粗口,眸子陰鷙的看著楚離,似乎在分辨他言語的真實性,當瞧見他眸子里的含笑的眸子下的堅定時寧奕越發的氣惱,他拍案而起,「楚離,蘇慕錦是寧煜的未婚妻,自幼就已經訂了親事,你這樣是奪人所愛,就不怕世人不恥嗎?!」
楚離對帝王的怒火視而不見,依舊笑道,「陛下言重了,臣不過是看上了一個大家閨秀,想要成親了,怎麼就奪人所愛了。我瞧那寧世子喜歡的人也不是楚姑娘,陛下不妨成人之美干脆解了他們的婚約,也省得最後生出一對怨偶來!」
「人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你說退就退的,楚離你別太過分了!」
他那堂弟對蘇慕錦的心思他會不清楚,成天的盼著蘇慕錦快快長大好快點迎娶她,什麼狗屁的怨偶,有阿煜這樣的情誼他們成親了就不可能是一對怨偶,還有皇叔和皇嬸都是通情達理之人,萬萬不可能會虐待蘇慕錦,他們兩家結親那是門當戶對,他也樂見其成。怎麼一到楚離的嘴里就成了怨偶了。
寧奕眯著眼楮警告楚離,認真的道,「楚離,你看上了別的女子朕都能成全你,偏偏只有這個蘇慕錦不行!」是的,他看上別的女子無論是誰,哪怕是他後宮里最寵愛的宮妃只要他要,他便能重新給她換個身份嫁到楚王府,可就只有這個蘇慕錦不行。
他自己的親事已經沒辦法自己做主了,阿煜一表人才儀表堂堂,又對蘇慕錦一往情深,蘇慕錦嫁給阿煜不會受委屈的。
這是他年幼時的最後一點溫暖,絕不能讓她嫁到楚王府那個火坑里去。
「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蘇慕錦只能嫁到寧王府!」
「既然陛下不同意,那臣就去跟父王商議一番了。」
「你威脅朕?!」
「臣不敢!」楚離輕笑,「只是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女子有了成家的心思,父王應當會想辦法讓臣如意的。」說著他對寧奕拱拱手,「臣先告退了!」
「楚離!」
楚離回頭看寧奕,「陛下還有事麼?」
寧奕認真的盯著他的眼楮,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楚離眸子一閃,「娶親!」說完推著輪椅頭也不回的出了大殿!
「該死!」
寧奕怒的「砰——」的一拳砸碎了御案,御案上的奏折散的滿地都是。
大殿里的宮女太監大氣都不敢喘。
「陛下……陛下您消消氣,興許世子爺只是一時興趣……」小李子扶著寧奕,小心的勸慰,「而且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寧世子和蘇姑娘早就訂了親事了,怎麼得也不會有變動的,寧世子就是想娶蘇姑娘也要經過太傅大人同意吧?太傅大人對寧世子一向滿意的緊,而且又心疼女兒,肯定不會讓蘇姑娘嫁給楚世子的……」
寧奕眸子陰沉不定。
旁人不了解楚離,他了解。只要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
他忽然就想起上一次出宮的時候在紫氣東來踫到女扮男裝的蘇慕錦,拳頭死死的握緊,那一次就瞧出楚離的眼神里慢慢的都是探究,肯定從那一次楚離就開始注意蘇慕錦了。
什麼狗屁的一見鐘情!
他楚離會喜歡上女子簡直是天方夜譚,一定是蘇慕錦身上有值得他利用的東西。
寧奕咬咬牙,吩咐小李子,「立馬傳蘇太傅入宮覲見!」
「是!」
……
另一邊慈安宮中。一身雍容華貴的女子正歪在軟榻上休息。
那女子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身暗黃色雕金鳳的暗紋長裙,面色如玉,一頭如墨的青絲被高高挽起,頭上插著九支赤金鳳釵。她慵懶的躺在軟榻上小憩,听到小宮女從乾坤殿傳來的消息,她笑盈盈的睜開雙眼。
她的眼楮是極為出挑的杏眼,杏眼含情,脈脈無語,眼楮很大如水般清澈動人,若是不知道的誰都要以為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瞧著她這一張臉誰都沒法子想象她竟然是當今的太後娘娘徐兮之。
徐兮之已經快四十歲的年紀,不過保養的極好,那膚色那面容都像極了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听到小宮女從乾坤殿里傳來的消息她緩緩起了身,「你是說陛下和楚世子吵起來了,楚世子非要迎娶蘇太傅的大女兒不可?」
「是的。」小宮女垂著頭不敢看太後雍容的面容,恭敬道,「陛下不同意,說那蘇大姑娘已經定下了寧王府世子的親事,還說楚世子奪人所愛會被天下所不恥。」
徐兮之輕輕撥弄著染上鮮紅豆蔻的指甲,柔聲道,「然後呢?」
小宮女心中越發恐懼,頭垂的更低了,「然後陛下和楚世子不歡而散,楚世子揚言說要回王府請楚王爺想法子把蘇大姑娘娶回去。」
「這孩子,二十二歲了竟然想娶親了,我還以為他要終身不娶呢。」
小宮女當作沒听到這話,面色越發恭敬。
「陛下那里什麼反應?」
「陛下已經讓人傳旨去請太傅大人進宮覲見了,想來小李子公公如今正在趕往太傅府的路上。」
徐兮之緩緩的穿上繡鞋起了身,懶懶的伸展了一下雙臂,柔和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冰涼。
「走吧,陪哀家去乾坤殿走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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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要被嫌棄了,但是偶還是要說啊,故事終于慢慢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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