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景沐的表情,賀呈釧問︰「怎麼了?要接回來?」
景沐將剛才的事情復述了一下,賀呈釧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其實從景沐的電話里他多少能猜到點。
景沐問道︰「是蘭芳拿走了廢掉的合同吧。」
「嗯。」
景沐無語了,但也是自己不小心直接就放在垃圾桶了,但是保姆翻垃圾桶這個事情,也確實可笑。
「她對我有這麼大的意見?她對孩子們怎麼樣」
其實蘭芳對孩子們還算不錯,手腳也麻利,但是翻東西這事兒就觸了大忌了,賀呈釧說︰「這事兒我辦。」
而且說起那份合同,賀呈釧就想到了關于周若顏的事情,他也查了一下,但這個更難說什麼,他也由此想到了那天景沐跟蹤周亦溫的事情,心里簡直五味雜呈。
時間漸漸過去,陽光從明媚變得昏黃,五點多的大地開始返熱,景沐覺得自己渾身都有細薄的汗水,可是她和賀呈釧誰都沒有走,因為那通電話,賀呈釧沒有離開,景沐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如果他就直接走掉,幾天不見,或許她還能慢慢調整,然後繼續適應沒有他的生活。
這對他們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但對孩子們來說卻不吝于再次回歸原本那種令人厭惡的生活。
景沐終于是開口了,因為哭過而且長久不說話,聲音有些嘶啞。
「賀呈釧,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這是我的身體,我不會為此覺得內疚或者不安,你也不應該責怪我。」
賀呈釧看著她,點頭,「你說的沒錯。」
景沐又說︰「如果你想離婚,我沒有異議。」
畢竟她不知道賀呈釧一往情深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但應當是從前的那個景沐,只是無論是哪個景沐,都不是她了,她早已經不是當年的自己,哪怕還是這張臉,還是這個軀殼,內心早就變了。
他們唯一還猶豫的其實是孩子。太多家庭無法離婚的理由都是孩子,好在他們之間還算平靜。
賀呈釧抬頭,輕笑,「如果能這麼輕易的話,我早就提了。」
是啊,的確沒那麼輕易。
景沐嘆氣,「還是和往常一樣,離了婚孩子們周末也過來住,慢慢的淡化。」
她知道按照「她」過去的「劣跡斑斑」是無法獲得孩子們的監護權的,而且顯然孩子們更習慣于被賀呈釧照顧,雖然這樣做很殘忍,可是讓她和賀呈釧勉強生活在一起更痛苦,也會給孩子們造成長久的陰影。
快刀斬亂麻也不失為一個良策。
賀呈釧並未多想,他只是點點頭,「這個我們到時候再談,今天我接孩子們回去。」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景沐點頭,「我知道了。」
賀呈釧看著她,她只是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雖然傷心,卻被很好的掩飾。
這就是那個叫做周若顏的女人。
—
賀呈釧離開後,景沐就睡了,她太累了,一天的奔波加上心理的負擔實在是再也堅持不住了。
等到半夢半醒間,忽然一個電話吵醒了她,拿出來一看是舒詠惠。
「小蕤的病怎麼樣了啊?我敲門你怎麼不開呢,我就在樓下!」舒詠惠也著急,就站在門口卻怎麼都按不開門鈴,家里好像也沒人,真是奇怪了。
上一次景沐和景熙在家里稍微吵了一下之後就再沒有回來了,雖然時間不久,但是舒詠惠心里就是不舒暢,好不容易女兒好像好一點了,她就想多見見。
而且小蕤還發燒了,她這個姥姥心里多少不放心,之前打電話過來也沒人接。
景沐的確是睡得太熟,手機震動了好久都沒反應。她看了下除了舒詠惠之外還有譚榮燕的,不禁感覺一陣頭疼,簡直有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感覺。
她起身拖著拖鞋,披散著頭發去開門,舒詠惠就站在門口,景沐看了一下,院子門沒鎖,估計賀呈釧走的時候忘了。
因為天氣熱了的緣故,舒詠惠穿著一件套裙,已經快六十的她雖然微微發福,但是這身裙子還是穿出了貴婦人的氣質,短發微卷,妝容淡雅精致,這麼一對比,景沐這個年輕人還活的不如她。
所以門一打開,舒詠惠就被景沐這披頭散發的模樣嚇了一跳。
「沒吃藥?」
「……………………」
這種對話簡直似曾相識,關鍵是舒詠惠還特別的認真,這簡直讓景沐哭笑不得。最後她還真的笑了,只是那笑容太難看而已。
舒詠惠立刻就心涼了半截,完了,這是又回去的了吧!
一個人精神狀態不好其實很容易從臉上看出來,眼神黯然、膚色無光,景沐現在就是如此,她感覺自己就像是打了一場硬仗一樣,剛開始也不知道是什麼撐著的,現在竟然倒了下去。
只是不行啊,她的事情都還沒完呢!
她將舒詠惠讓了進來,舒詠惠這才安心,從行為動作上看好像還ok的樣子。
「小蕤不在?」
景沐應了聲,「被賀呈釧的媽媽接走了。」
舒詠惠沒發現異常,「那也行,你說燒退了吧。」
景沐點點頭。
舒詠惠就覺得不對勁,「都七點多了,你沒吃飯?」
這一說,景沐才恍然,竟然已經七點了!
「我睡過了,還沒吃。」
七點了,也不知道朵朵和賀蕤吃了什麼,也沒打電話。
這相處也就剛一個月,卻成了放不下的牽絆。
舒詠惠看她的臉色,發現特別奇怪,就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小蕤的病嚴重了?」
景沐搖搖頭。
「那怎麼了?你和呈釧又鬧了?」
景沐還是搖搖頭。
舒詠惠一下子提高了音量,「那到底怎麼了!」
景沐一下子哭了,「媽!」
景沐整個人撲進了媽媽的懷抱,毫無顧忌的放聲大哭起來,不是那個時候在賀呈釧懷里的隱忍啜泣,而是真的是完全放下任何偽裝的在哭。
舒詠惠不知道說什麼好,拍拍她的後背,自己的女兒自己疼,哪怕有萬般不是。
景沐哭了好半天,終于漸漸歇聲,她伏在媽媽懷里,感受著那一下又一下的輕撫,才輕輕開口,「媽媽,其實我才是景沐,才是你的小沐啊,以前那個才不是我。」
舒詠惠一愣,心說這孩子多大了怎麼還撒嬌呢,便說︰「好,現在你才是我的小沐。」
景沐知道媽媽也不可能那麼容易相信,桌上還放著賀呈釧拿來的鑒定資料,她擦了擦眼淚,起身去給舒詠惠拿。
舒詠惠就在這種不明所以的情況下看完了所有的資料,表情越發的古怪,但卻也沒有太大的震驚,景沐也總算是放了心。
舒詠惠看完之後再抬頭看景沐,眼神里滿是細細的打量,還有些說不出口,即便是母女,這個時候卻好像隔得太遠。
這也是必然的,景沐知道如果自己不先主動肯定會讓這個結越發的死,于是她伸手握住了舒詠惠的手,「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些事情。」
這個時候她也沒說那麼多,因為一下子說太多也讓人不好接受,舒詠惠現在正在慢慢的接受或者不接受。
好在舒詠惠也算是一個挺能接受現代事物的女人,她看了這些東西,又想起早些時候景沐的表現,的確是越發的覺得不對勁。
舒詠惠沒有撇開景沐的手,沉默了一下,干澀的問︰「你說你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不是自己的?」
景沐微楞,「十六歲吧?」
她其實自己也不確定,這種記憶的混合讓她都有時候想不起來某件事情到底發生在誰身上,畢竟她成為周若顏的時候也正好十六歲。而回到景沐的身體里後,想起來的瑣碎小事也都在十六歲之前,所以先入為主的就讓她以為自己是在十六歲的時候離開這個身體的。
舒詠惠又沉默了將近十分鐘,她擰著眉頭,仿佛是在思考過去的種種事情。
片刻後,她問︰「那你記不記得你姐姐高中的時候出過車禍?」
景熙比景沐大了許多,景熙高中的時候景沐剛初中。
舒詠惠這麼一問,景沐趕緊點頭,「記得啊,不過並不嚴重,就是被刮擦了一下對麼?」雖然那個時候家里人緊張的火燒火燎的,舒詠惠更是哭的都快暈過去了,好在只是皮外傷而已,舒詠惠差點以為景熙的腿要斷了,那個時候也正是景熙代表學校去參加市里的拉丁舞比賽的關鍵時刻。
听景沐這麼說,舒詠惠放心不少,但緊接著又問︰「那你十六歲生日的時候我送了你什麼東西?」
景沐立刻就說︰「和薇薇去海邊住了一月呢!」
這句說一說出來,景沐並有錯過舒詠惠臉上忽然洋溢出來的笑容。
可是,她並不覺得那有什麼特別的啊。
舒詠惠說︰「上次正好有個機會,我提起旅游的事情,就是因為旅游你才受傷嘛,但是你、不,但是那個人卻再次轉移了話題。」這麼說著舒詠惠也多少有些傷心和難過,「那個時候你剛從昏迷中醒來,一下子性情大變所有人都受不了,就連呈釧都……」
「媽,你在說什麼呀!」
景沐忽然打斷了舒詠惠的回憶,滿臉的不可置信,「我什麼時候昏迷過了?不,受傷的事情我也完全不知道啊。」
景沐這麼說,舒詠惠也懵了,「你十六歲的時候去海潮別墅住過一個夏天。」
「對呀!」景沐點頭,「本來姐姐也要去的,但是因為姨媽讓姐姐去體驗打工嘛,所以最後我一個人去咯,當時還有我的朋友沈薇薇嘛,還有薇薇的青梅竹馬,叫做唐安澤來著好像。別墅是當地人的嘛,還有人住,所以你們也放心我們去。」
舒詠惠點頭,「這些都沒錯,但是後來,當地發生了地震,你忘了?」
說到地震兩個字舒詠惠表情微變,顯然還對那場災難心有余悸。
景沐茫然了,「不記得。」
舒詠惠又連連問了幾個問題,才確定景沐失去記憶的源頭就是那場地震,她嘆了口氣,也說不上是什麼感受,這麼一想,就覺得過去那六年像是一場夢,想著想著又哭了,一個勁兒的說︰「我就說我的乖女兒怎麼突然間就變了,雖然醫生說你被地震傷到了腦子,恢復起來要慢些,性情大變也不是不可能,可我……」
早先「景沐」情況還不太惡劣,後來和賀呈釧結婚之後越發不對勁,雖然無數次的因為傷心斷絕了和景沐的來往,可是後來又忍不住來見看看她,她要錢的時候也從來不會不給,雖然面對那個景沐的不可理喻和行為失當也會在半夜睡不好覺,也會偷偷哭泣。
但好在都過去了,她的女兒回來了。
舒詠惠一邊哭一邊笑,緊緊攥著景沐的手,就這樣在娘倆的絮叨中到了九點。
景沐有些餓了,舒詠惠才想起來她沒吃飯,廚房里還有中午的剩飯,景沐去熱了熱,和舒詠惠一起吃了。
舒詠惠對景沐的承認讓景沐陰郁的心情一下子雨過天晴了,她甚至還笑著和舒詠惠說了幾個小時候的趣事,但是很快話題就繞到了賀呈釧身上。
「你忘了你受傷住院的時候賀呈釧一直在照顧你。」
景沐目光茫然。
「你救了他,他一直來的很勤,你也很喜歡他。」
景沐還是茫然。
「你那個時候清醒了一段時間,後來才昏迷的,就是昏迷後開始……開始變了個人。」
「……」
「你醒來之後賀呈釧來過一次,但是當時你還迷糊,你們也沒說什麼,賀呈釧當時的簽證已經辦了下來,學校也開學了,他必須走,所以你們分開了一陣子,再見面,你就要嫁給他。」
「……」
「他答應的很快,因為……」
因為賀家需要景家的扶持,因為景沐的父親急切的想要擺月兌那個「精神病」女兒,也因為景沐父親需要一個經濟支撐。
這里面太多原由,舒詠惠不好意思說出來。
但是憑著良心說話,婚後賀呈釧對「景沐」真的沒話說,只是因為「景沐」性格大變也總是鬧事兒,賀呈釧對她也越來越冷淡,孩子也是譚榮燕用了其他辦法懷上的。
景沐這會兒理順了,她從前和賀呈釧認識,但地震讓她傷了腦子,記不住那段時候,後來病情加重昏迷了,然後她就成了周若顏。
所以說……
「事情其實就是這樣,按照媽媽的看法,呈釧愛的人應該是你。」
景沐笑了笑,多少有些失落,「或許這其中愛情分量太少。」
賀呈釧大概是因為恩情和家庭的緣故才娶了那個「景沐」,對她本人的愛意又有多少呢,但即便是這樣,景沐也不得不說他是個好男人。希望他以後可以擺月兌景沐的影響,過的更好。
雖然婚姻和愛情是兩碼事,但是沒有一絲絲愛的家庭是無法長久的,這六年來賀呈釧大概也過的比較痛苦,所以為何不將痛苦干脆利落的切斷呢。
景沐想起賀呈釧說的話來,想起了離婚,當時賀呈釧多少也是同意的,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攤開了再提。
舒詠惠還不知道這個,只說了許多維持家庭不容易的話,又說在現在這種社會下賀呈釧這樣的男人太少了,況且還有兩個孩子。
于是那句離婚的話景沐怎麼都說不出口了,她不想現在立刻就讓舒詠惠傷心,但她不會隱瞞太久,肯定會在合適的時候提起的。
所以她果斷的換了個話題,「上次和姐姐吵架的事情也是因為她從前對我的印象太差了,我們找個時間一起吃飯吧。」
舒詠惠特別高興的同意了,在她看來,只要女兒回來了,過去的那些就都會過去!
送走舒詠惠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反倒是沒有了困意,景沐在燈下仔細的看了看她過去的日記,從前的那些小事慢慢的浮上心頭,看的她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
她一個人卻過了兩個人的人生,現在想想,真正的周若顏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還有機會和她一樣活著。
她還有機會將自己的人生續上,可是周若顏卻沒有了。
她現在一下子釋懷了,活著已經太好了。
那些存在的問題嘛,來一個解決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說起來關于這個穿越還是有些bug存在的,當初想到這麼一個梗,靈光一閃就開了…………………………
結果現在把大家都搞糊涂了qaq
你們不要罵我qaq我先遁了……半夜晚上再來看留言
專欄戳戳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