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敲門進去的時候，顧瑾原半躺在床上，像是等了很久，還是在假寐。可是顧言知道沒有的，像是幼時每次回家，爸爸都會先到自己房間去看看，自己每次都裝睡著了。爸爸每次都是親親自己，然後才走，那是很多年的習慣了。
「爸爸，在想什麼呢？」顧言坐在床邊。
這房間的布置和媽媽走時的樣子都是一樣的，照片還在，連牆上的掛飾都還收一樣的。照片里的言清柔二十七八的模樣，在盛開的油菜花里，嬌俏地笑，美極了。也有她抱著四五歲時的顧言依偎在顧瑾原的懷里，一臉溫婉。
「沒什麼，爸爸只是覺得時間好快啊！轉眼我的言言都已經是一個四歲孩子的媽媽了，我老了啊，最近身體越發感覺不好了。言言啊，爸爸想你媽媽了！」顧瑾原嘆息著說。
「爸爸，媽媽去了十幾年了，你該放下過去，媽媽如果還活著，肯定不希望看到您這十多年的樣子。」顧言勸到。
「言言，你不懂。」看著他如珠如寶寵了二十幾年的女兒，總能想起已經離開的那人和她約定給自己的未來。
顧瑾原始終記得，從江南煙雨風景里走出來的溫婉女子。江南蒼老的院牆，爬滿了爬山虎和綠苔，多少繁華都換了舊物，唯有她始終在心上。江南煙雨小巷，深深的庭院，還有那老舊的閣樓，威尼斯永不衰敗的鳶尾花，他追逐一生的人，他此生最美好的風景都在她身上。
他此生最可悲的事就是沒能早一步遇上她。他知道她的回憶里，庭院深深，雕花木窗，十字回廊，還有滿山的花海，青石板的路，午後陽光斑駁的影子，都不是他，是另一個負了她一生的男人。
她說︰她這一輩子最好的風景就是那個溫和的男子的目光一路相隨。她說︰她對不起他顧瑾原，如果可以她可以選擇的話，寧願從未遇見顧瑾原，讓他為自己蹉跎一生。她說︰如果有來生，她願意先遇見的是顧瑾原，不是另外的誰。
她的笑，絕世傾城，永遠地留在了威尼斯。
前世浮華，半生已過。清柔，我快來陪你了。上窮碧落下黃泉，你要等我啊！
「爸爸，您的身體一向不好，就不要過多操勞了，要注意休息，現在我和廷皓回來了，就可以幫你了！」顧言看到父親怔怔的，像是在回憶里。
「言言啊。你知道嗎？自你母親去後，我就度日如年，我多想陪她去，那樣她就不寂寞了，可是我不能啊，偌大的顧家，我的身上還有責任，我想自私又不能自私。言言，爸爸可能時日不多了。廷皓很好，念念也很乖，爸爸很放心，真的！我可以放心地去見你母親！」顧瑾原像幼時那樣模模顧言的頭，滿臉慈祥。
「爸爸，不會的，您會長命百歲的，您會看著我很幸福，您會看著念念長大，帶他去念書，您會看著他娶媳婦，看著我慢慢變老，您會陪著我很久很久的。爸爸，您答應過媽媽，不會離開我的，您不能失約！您要好好養身體，好不好。」顧念哽咽著說。
「言言，生死有命啊！」
「爸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言言，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去看念念吧。明早我再去看看他！」顧瑾原揮了揮手示意。
顧言輕輕地走出去，帶上門，回望了下漸漸蒼老的父親。那麼多年，始終包容自己，呵護自己的父親，一瞬蒼老。她或許是世界上最不合格的女兒吧。在父親最需要她的時候，她的心中全是自己的小兒女情懷。
這世上有種最深沉的情感︰「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們這一生怕的不就是這個嗎？時光匆匆，我們把時光都用來奮斗，卻往往忽略那些陪我們成長的人！
顧言回房間的時候，顧念已經醒了，和岳廷皓在地板上玩積木。
「剛剛我已經帶念念下去吃飯了。你快去洗澡吧，今天辛苦了！」岳廷皓說。
看到顧言進來，顧念耀著說︰「媽媽，媽媽，你看我和爸爸搭的，這是公主的城堡。好看嗎？很好看的！」
顧言失笑。自己小時候可沒那麼活潑，顧念也不知是隨了誰，該是那人吧！
「媽媽，快去洗澡，洗完，我們一起玩！」顧念催促道。
岳廷皓在一旁微笑。
這樣不也是歲月靜好嗎？沒有愛情，沒有那些驚天動地，可是滿滿的都是平淡的幸福啊！
「好，媽媽就去，你可不能睡著了啊！」說罷就去拿睡衣，往浴室走。
岳廷皓貼心地為她放好了水，帶有按摩的浴缸泡著很舒服，所有愁緒在那一刻都感覺消失不見。
年幼時去的母親，少年時錯失的愛人，還有這些年已去的長輩，歲月就是那麼無情，容不得半分猶豫。
還好，還好，你在我最恨你的時光。留了一個念想給我。我也時刻慶幸，我還留著他，這是給我的救贖啊！
顧言泡得有點久了，仿佛好久沒有放松了。听得顧念在浴室外一直嚷嚷著自己要陪他玩。被岳廷皓勸走。
顧言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顧念已經睡著了。岳廷皓開了小燈在一旁輕聲念著童話書。昏暗的燈光，溫柔的丈夫，熟睡的孩子，這些都是我們想要，並且渴求一生的嗎？這樣想想愛情從來不是生活的全部。
似乎是發現顧言一直盯著他看，岳廷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快去吹頭發吧，念念都睡著了！」岳廷皓輕聲說。
在顧言回頭的時候，似是無意地說︰「惜風叫我們帶念念去沈家吃飯，我說要看你去不去，顧言，你要是不想的話，就別去了，我去就好了！」岳廷皓放下手中的故事書，還貼心地把講的那頁輕輕折了下。
「廷皓，謝謝你尊重我，但是這些就是我遲早要面對的不是嗎？我不可能躲在你的身後，永遠裝作看不到，不是嗎？」顧言輕聲說。
「你陪念念睡吧，我到旁邊的書房去睡，晚安，廷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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