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幽凝因為他的問題而沉默了片刻,東陵孤雲居然極有耐心,並不曾催促她,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搖了搖頭,她一聲喟嘆︰「不是的,湛王,我重傷昏迷是假,但遭遇刺客襲擊卻是真的!只不過幕後主謀想不到我已得到師父的真傳,因此派來的殺手有些不入流,這才不曾傷到我而已!」
東陵孤雲顯得有些意外︰「哦?果真有刺客?看出你是假裝昏迷,我還以為連刺客也是你杜撰的。那麼你知道刺客的來歷?」
當然知道,只不過無法跟你明說而已,否則你若是追問我是如何知道的,我如何向你解釋重生一事?
端木幽凝有苦說不出,只得盡量裝作平靜的樣子說道︰「不知道。那晚刺客悄悄潛入我的房間,我雖然以立刻將其拿獲,但卻接著想到正好以借此機會假裝昏迷,便故意制造出被刺客刺了兩劍而重傷的假象。為了不露破綻,我又故意讓尋歡去找姚大夫,讓他幫我隱瞞。但事後我才想到,如此一來也錯過了捉住刺客問出幕後主謀的機會。但當時事情已成定局,我後悔也沒用了。不過後來我曾想過,刺客一定是太子派來的,他不願娶我為妃,但又不敢違抗聖命……」
「不,不是太子哥哥。」東陵孤雲搖頭,「因為此時太子哥哥不但不能讓你死,反而必須立刻娶你為妃,好借以掩蓋他的秘密……」
東陵孤雲倒真舍不得拿端木幽凝當外人,居然將東陵臨風的秘密和盤托出,末了說道︰「明白了嗎?刺客不會是太子哥哥的人。」
端木幽凝雙眉一挑,繼而一聲冷笑︰「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就說他明明一直恨不得我死,怎會突然願意與我成親了?原來是吃了這麼大的虧!真是自作孽,不活。」
「這種話跟我說說即,萬萬不到處亂說,小心惹禍上身。」東陵孤雲看她一眼,眸中頗有責怪之意,「瞧你也不是個做事不分輕重的,怎麼說話倒如此沒有分寸?」
「不是啊!」端木幽凝不假思索,月兌口而出,「在外人面前我很有分寸的……呃……不是,我……」
東陵孤雲的眸中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喜悅,語氣也變得溫柔︰「在外人面前很有分寸,在我面前便願意不加掩飾?那說明什麼?是不是說明,對你而言我不是外人?」
盡管隔著面紗,東陵孤雲看不到她已滿臉緋紅,端木幽凝還是惶惑不安地連連後退了幾步︰「對不起湛王,我失言了!我自知不配與湛王相提並論,並無僭越之意……」
「哪里不配與我相提並論?」這些話似乎犯了東陵孤雲的忌諱,令他眸中的溫柔瞬間化作了秋風,颼颼地刮著,「是身份地位,還是容貌長相,或者是門庭官位?你若說是這些,便立刻出去,從此之後不要再登我東陵孤雲的門!」
扔下幾句話,他轉身坐到了桌旁,留給端木幽凝一個冷傲的背影。端木幽凝唇角一抿,眼中卻有著釋然的微笑︰原也知道東陵孤雲是個不俗的,何必還要矯情說這樣的話?
坐到東陵孤雲的對面,她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肘,語氣中有一絲討好︰「生氣了?」
東陵孤雲看她一眼,眸中的溫度依然不曾上升,但眼底深處卻有一抹明顯的寵溺︰敢對他動手動腳?若是換了別的女人,早就一拳打飛了!不過若是端木幽凝……不介意她再踫幾下啦!
端木幽凝撓撓頭,小心翼翼地開口︰「其實方才我並無他意,就是想告訴你,你心性高潔,不染塵埃,不像我是活在仇恨中的。我滿心怨念和晦暗,如何有資格與你相提並論?」
這幾句話似乎令東陵孤雲觸動頗深,也終于稍稍融化了他眼中的冷意。看著端木幽凝瑩潤的眼眸,他突然淡淡地開口︰「你又怎知我心中沒有怨念和晦暗?無論如何,我早已當你是我唯一的紅顏知己,何曾在意過其他?」
「唯一的紅顏知己」?這幾個字令端木幽凝心中一陣甜蜜上涌,一雙本就極美的眼眸越熠熠生輝,如辰星般璀璨︰「真……真的?」
「假得了嗎?」東陵孤雲笑了笑,盯著她的眼眸舍不得移開視線,「從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到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淚,再到玉帶橋上你不顧自己的安危救我,哪一次不曾在我心上刻下深深的印記?你當我真是鐵石心腸嗎?」
原來……那麼早嗎?端木幽凝眼中的柔情已經足以連百煉鋼也融化,聲音更是溫柔似水︰「我也知道不俗如你,定不會在意容貌出身之類,每次面對你,我總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大不必,因為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完美。」東陵孤雲搖頭,語氣中頗含深意,「若有朝一日你看到了真實的我,想必會失望得很。」
「才不會!」端木幽凝不假思索地搖頭,「無論你是什麼樣子,對我來說都是完美的,即便有不完美的一面,也是完美的組成部分之一。」
好矛盾的說法,不過東陵孤雲顯然明白她的意思,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但願如你所言。不過你逼我說了實話,我總該有權知道你是否也拿我當做了知己?」
端木幽凝微微一笑︰「是任何一個人都能讓我流淚嗎?是任何一個人都能讓我不顧自己的命去救嗎?是任何一個人,都能讓我不拿他當外人嗎?」
東陵孤雲突然笑了笑,只是純粹地笑,笑容溫暖而明亮,沒有絲毫譏誚、諷刺或冰冷︰「我懂了。那麼從此之後,你以不再拿我當外人,任何不能說給旁人听的話,都以來告訴我。或者有朝一日,當你現已經無處去,東陵孤雲的大門也永遠為你敞開。而且這份殊榮,你是唯一。」
端木幽凝點頭,眼眸溫潤︰「我亦如是。雖然你是榮耀滿天下的湛王,但我依然要要說一句︰就算將來你不容于整個天下,我也永遠站在你這邊。」
東陵孤雲似乎微微一震,繼而高深莫測地笑了︰「若果真有那麼一天,希望你不會後悔。」
「不會。」端木幽凝毫不猶豫地搖頭,「即便到那時現我是錯的,我也願意一錯到底。」
東陵雲目光一凝︰「好,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現在我們回到主題︰你方才說重傷昏迷是假,遭遇刺客是真,那麼我問你︰為何突然想到利用刺客來假裝昏迷?你想逃避什麼?」
「大婚。」端木幽凝毫不猶豫地回答,「自崖底歸來之後,我已知道太子絕不會真心待我,只不過是礙于皇命才不得不娶我為妃。既然如此,我何必嫁給一個這樣的人?是大婚迫在眉睫,我正一籌莫展,恰好看到那些刺客潛入幽凝軒,便靈機一動將計就計,讓所有人以為我重傷昏迷,如此一來便暫時逃過大婚一事了!」
東陵孤雲點頭,眸中浮現出了然的神色︰「原來如此。若用這個方法,即便逃得了一時,又怎能逃得了一世?即便因為你重傷而使婚期延後,但你恢復之後依然還是要嫁給太子哥哥的。」
「是,這個問題我也想過。」端木幽凝點頭,「因此我早已決定,先假裝昏迷拖延一段時間,看看局勢能否有所改變。倘若實在不行……我便趁這個機會詐死,遠走高飛,從此之後浪跡江湖,倒也逍遙自在!只不過我沒有想到會生這種事,導致太子弒君,反而在陰差陽錯之下幫了我一個大忙。因此當尋歡將這一切告訴我之後,我便知道不用再裝昏迷了。」
端木幽凝這番話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著實令人不得不信,至少東陵孤雲暫時並未現破綻,只是瞅了她一眼說道︰「你膽子倒不小,居然連父皇也敢騙!不過照此看來,那些刺客倒果真幫了你一個大忙,至少你不必浪跡天涯了!但他們究竟是誰派來的呢?是什麼人與你有這麼大的仇恨,定要置你于死地不?」
端木幽凝搖頭︰「暫時我還想不到,不過不必擔心,那些不入流的刺客還奈何不了我!」
「小心一些總是好的。」東陵孤雲叮囑了一句,「你既然已經清醒,我估計父皇很快便會要你入宮,順便問問刺客之事。到時候你要小心回話,不像與我說話時一樣隨便。」
「曉得了。」端木幽凝點頭,「我瞧你也乏得很了,橫豎我今夜此來只是看看你的腿有無不妥,並沒有什麼要緊事,便先回去了,過兩日再來幫你拆除紗布。」
東陵孤雲點頭︰「路上小心。」
端木幽凝感激地點頭,轉身向外走去。然而剛剛走了兩步,她卻突然回頭問道︰「那次你要強行揭開我的面紗,我急得掉下眼淚,你曾說過雖然一向厭惡女人在你面前流淚,但看到我流淚你卻覺得……這句話你還記得?」
東陵孤雲唇線一凝︰「記得,怎樣?」
「我……」端木幽凝遲疑了一下,稍稍有些赧然,「那個時候你說除非我治好你的腿,你才會將後面的話告訴我,如今你的腿已經快要恢復正常……」
東陵孤雲突然笑了︰「怎麼,想提前知道?」
端木幽凝抿了抿唇,回身就走︰「算了!等你的腿好了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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