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便到了正午,一家人熱熱鬧鬧吃過午宴,便都有些累了,正好各自回屋午休。
晴兒等丫鬟引著方媃回到她以前的閨房,安置好後,眾人散去,方媃見眼前沒有外人了,才長出一口氣,歪在床上打量起這閨房。
閨房倒寬敞,布置十分簡潔,房中該有的家具陳設都有,卻沒什麼值錢的擺設。方媃坐在床邊看,鋪蓋床帳都是簇新的,看來是新換過了。
「咱們這屋子一點未變,還是小姐當初離開時的樣子。」晴兒充滿感情的打量四周。
方媃看看她,問︰「晴兒,你感覺我以前在家里過的快樂麼?」
「小姐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晴兒說著,見麗兒端上茶來,忙接過來,敬到方媃面前,方媃接過來,細細品著。
「回到娘家,突然心生感慨吧,也沒什麼原因。」
晴兒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見其他人都退出屋去了,才紅了眼圈,輕聲道︰「小姐忘了先前的事,依婢子看,倒是有福呢!未出閣前的那些糟心事,忘了最好。」
「忘記,有時確實是好事,可有時卻也不好。晴兒你想,如果有人總想算計我,而我卻忘了過去種種,只以為那人是好人,于我豈不是危險?」
晴兒呆怔怔看她,一會兒才點頭道︰「小姐說的有理,婢子竟沒想到這一層去,只想著小姐什麼都不知道反而開心些。如今想來,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是曾經傷害算計過自己的人?更是要提防著了。」
方媃滿意地點頭︰「所以,以後你多上心,遇到應該讓我知道的事,就提醒著些,不要讓我糊里糊涂,被人利用。更有甚者,遇到心狠的人,說不定利用完了還有過河拆橋。到時可就晚了。」
晴兒一個勁兒的點頭,了悟地咬著嘴唇,想了想,道︰「小姐,太太若是吩咐您做什麼,您可別真的實心腸去做,她當初對您不好,您何苦為她賣力。」
方媃點點頭︰「我有分寸。」
正說著話,麗兒進來道︰「稟姨娘,太太親眷凌府的表少爺來了,方才已先去見過老爺太太,老爺夫人正要午歇,吩咐表少爺自便,留他晚上一同吃了飯再回去。表少爺這會兒正在咱們院門口,只說多日不見您了,兄妹說說話,又怕在屋里不便,便請您到花園亭子里去,那里四面敞亮,也方便些。」
這表兄來的倒快,不會是打听到她要回來,特意尋來的吧。方媃想,上次方姨娘回來侍疾,與表兄私下相見,被應 知道,鬧出好大一番事來,如今物是人非,方姨娘身體還在,靈魂卻換了,叫自己如何處置這青梅竹馬的表兄?
「還是奴婢和麗兒陪著小姐去花園見見吧,表少爺外表看著平和,其實性子極倔,您若不去,他怕是不會離開。不如正大光明的見見他,說幾句便回來,不要耽擱。」晴兒勸道。
方媃思忖,上次應 生氣,應該是因為他們倆偷偷模模相見,若是光明正大的見面,選的地方又合適,身邊還有人陪著,應 再小心眼,也不至于不讓吧。
其實她倒是好奇,這位寫的出相思之詞的表兄,到底是什麼樣子呢?不是說他尚武麼,看樣子文也不差。
方媃隨著晴兒出來,麗兒跟在後面,三人一路向府後的花園走,方府雖不甚大,卻也是官員府弟,該有的都有,只是規模小些罷了。
花園不大,沒什麼希罕的景致,卻也綠樹成蔭,花朵遍地,園中還有池小小湖水,碧水幽幽,從湖岸到湖心的亭子有連接的小橋,夏天到這里來乘涼倒是不錯。
晴兒將方媃引到橋邊,向亭子望了一眼,便道︰「表少爺已在亭里了,婢子們就在這里守著,小姐千萬略談幾句便好,時間長了,怕是于禮不合的。」晴兒沖著方媃使了個眼色,眼楮描了下站在身後的麗兒。
晴兒的意思方媃明白,麗兒和晴兒是不同的,雖是她的人,卻也是王府的家生奴婢,也許她就是王爺的眼線也未可知。這回帶上麗兒,也是光明正大的意思。
方媃輕提裙角,款步過橋,便見一青年男子已經迎出亭外,他身量適中,偏瘦削,一身石青色暗花刻絲錦袍,腰系錦帶,方媃留神看,真真是吃了一驚。
眼前的男子,二十歲左右年紀,一張雪白的面龐如冰雪般無暇,在秋日的陽光下,竟是讓人無法直視的清透。縴細濃密的睫毛下,一雙極少見的淺褐色眼眸,目中光芒流動,熠熠生輝,奪目無比。
他帶著淡雅的笑容,清淨如雲,眉目如畫,身姿秀逸,說不盡的風流。
他走到她面前,輕聲喚道︰「眉真。」聲音輕柔清晰,如他出塵如仙的容貌一般動人。
眉真?方媃怔了一下,腦中仿佛有這個名字的記憶,這是在叫我嗎?
凌雲微低了頭,濃秀的睫毛掩著眼眸,「連我給你起的小字都不記得了?‘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這句形容你再妥貼沒有,所以我為你取小字為眉真。」
「眉真。」方媃品著這兩個字,原來她有字,字眉真。真好听的小字,在王府里從沒听人叫過。
「很久不听人這樣喚我,一時便怔住了。表兄近來一切可好?」方媃坐在亭子里,穩下心神道。說實話,剛才她幾乎呆住,她完全沒想到這位表兄風華出塵,容貌甚至超越很多漂亮女子,是芝蘭玉樹一般的男子。
「怎麼叫我表兄?」凌雲苦笑一聲︰「莫非嫁了人,便如此生疏了?上次你回來,我們相見時還說喚我非鴻的。」
非鴻?應該是他的字吧。方媃想,你儂我儂,明明是表兄妹,卻不以兄妹相稱,而是以表字相稱,真真是兩心相許了。
可恨那周氏,竟這麼生生拆散了這一對璧人。如今再說什麼呢?
其實之前方媃已經想好怎麼打發這位表兄,無非是以嫁為人婦為由,干脆利落的拒絕他,反正已經再無可能,又何必拖泥帶水,害了兩個人。可是眼前這個人,真是讓她說不出任何絕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