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趁宅中人午睡之時,應 果然帶著方媃出了府。誰也不帶,只他們兩人和一個車夫,駕著馬車走到南門大街處便下了車。
南門大街上有座福慶寺,是百年老寺,香火繁盛。平日這里燒香拜佛者多,小商小販們便在廟外擺起各式小攤賺錢,形成了集市。逢年過節時,更是有大型廟會,熱鬧之極。
擊鼓祈福、萬人寫福、舞獅表演、戲法雜技、猜燈謎、投福錢,人群來來往往,口中呼出的熱氣、孩子們的嘻笑聲,小販叫賣聲把廟會氣氛烘托得熱火朝天。
應 拉著方媃,一會兒在賣雜貨的小攤前看看,一會兒又去猜燈謎。應 博學,這些燈謎不在話下,他連猜出十個,燈謎主人臉都變了。
按規矩,連猜出三個就能得件小獎品,連猜中六個,就能得個大獎品。應 再猜下去,這燈謎攤子就要關張了。方媃攔著應 ,不讓他繼續再猜,也不許他提醒,要自己猜一個。
「送走觀音使不得,打一個字。」方媃看著燈謎,思索著。
見她想得費勁,應 忍不住清起了喉嚨「咳、咳」。
方媃睇他一眼,道︰「妾身只是尋常人,沒有爺的急智,請寬限時間,容妾身再想想。」
方媃承認自己真的不擅于猜謎,可這個人在旁邊一直笑,擾得她把思路都打亂了。
應 見她低頭時,那珠暗紫妝緞狐腋大氅領口上的狐毛襯得她肌膚如雪,如美玉晶瑩。沉思時忽閃著濃密的眼睫,分外可愛動人,便忍不住牽了她手,想提醒她,又怕她惱,索性含笑默然。
「我想到了,是個‘還’字!」方媃興奮道。
燈謎主人忙說︰「正是,夫人猜對了。」他算了算,將該給的獎品拿出來。
無非是些小燈籠、毛筆等小物件,最好的也不過是個粗糙的銀釵。
他們不過是過過癮罷了,怎會真要這些東西,方媃見那小紅燈籠只有碗大,上面一根小竹桿挑著,拿在手里正好,燈籠上寫一個小小的福字,底部還有紅絲線做的穗子,倒是小巧可愛,便只挑了這個拿著。
燈謎主人見他們只要了燈籠,十分開心,嘴像抹了蜜一般︰「祝公子與夫人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方媃忍不住笑,並不認真,反而應 倒是點點頭,道了一句︰「承你吉言。」
離了燈謎攤子,又去看熱火朝天的舞獅表演,兩個人站在人群中看了好一陣才離開。
路過一家店鋪,方媃抬頭看,黑匾金字——「玉屏齋」。
應 拉著她向里面走︰「進去看看,我也好幾年不進這些店了。」
「玉屏齋」是家門面闊大的珠寶銀樓,兩人剛一進去,便有穿著干淨整齊的店家迎上來。
店家一看這二人衣著光鮮,氣質高雅,便分外殷勤,介紹的都是店中最好的手飾。一件件,一款款,金銀珠玉,寶光燦爛,令人目不暇接。
「不知道你們女人的眼光,只是很多年前帶常氏來過一回。」
「妾身的頭面手飾已經足夠,不必再買,看看就走吧。」
「這一對碧玉蝶很好,成雙成對的東西總比單個的好看些。」應 道。
方媃看了看那對亮瑩瑩的碧玉蝶,上等碧玉所造,色澤均勻,綠得鮮艷。蝶兒展翅欲飛,栩栩如生,確實好看。
店家見應 貴氣十足,知道買賣上了門,連忙又推薦了一枝金菊花鈿上綴著赤紅寶石的步搖,金光燦爛,寶石光芒四射,做工也精致,顯得分外高貴。
都是貴重漂亮的好東西,女人天性,方媃也愛不釋手。
應 見她拿起這個,放下那個,明明心里喜歡卻還忍著只說看看,便對店家道︰「這兩樣都買下了,裝起來。」
方媃連忙阻止,道︰「不必了,妾身真的只是看看。這些東西主子爺平日也常賞的,成色只會比這個好,府里按季也給做的,實在不缺。今日也沒帶下人,手里拿著這些東西還怎麼逛街?」
「你怎麼了?我給你買東西不是天經地意的麼?」應 見她好像有點抗拒的樣子。
方媃笑著搖搖頭,謝過店家,拉著應 出來了。
她覺得別扭,剛才的情形忽然讓她想起了穿越前,看那些電視劇,劇情往往是已婚男人帶著情人二女乃去商店,喜歡什麼買什麼,那二女乃嬌滴滴,左手金右手銀,貪婪的樣子讓人說不出的討厭。
她每次看到這種情形,就很鄙視這種女人,同時更討厭那個色迷心竅的男人。
所以此時此刻,她實在不想應 為她重金購置手飾,有心理障礙。都怪自己電視看多了,雖然明知他們的情況與現代的二女乃小三完全不同,時代文化也不同,不能相比較,但還是受不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人潮卻更多了,雖還未到正月十五,廟會上早掛起形態各異的燈籠,人們出來觀燈、猜謎,哪里的燈新奇好看,人流就往哪里涌動。
他們兩人在往廟會外面走,時候不早,再不回去會驚動王府眾人了。逆著人群往外走很不容易,應 始終走在方媃前面,為她擋住人群的踫觸。手向後緊緊牽著她的手,怕被人沖散了。
正走著,方媃身旁忽然有個女子「哎喲」一聲,彎下了腰,像是被人踩疼了,她拽住方媃的胳膊,似乎是在求她幫助。
方媃不由停下,想扶她起來,順勢就放開了應 的手。人潮涌動,瞬時便將應 與她分隔開。這時那女子站起來,二話不說,像是受了驚般推著方媃往後走,只片刻便將他們二人分開了好幾步。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方媃覺出不對,可那女子好大的力氣,半擁半推,她竟掙月兌不開,身不由己往後退。
人聲喧嚷中,恍惚听到應 在喊她,她剛要應聲,那女子嫣然一笑,豎起食指按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說話,她在方媃耳邊道︰「凌非鴻就在左手邊的這個小巷里,他要見你。」話畢,不由分說,拉著她就擠進那個巷子里。
天漸漸暗下來,巷里沒有燈,比大街上暗許多。
方媃本來有些害怕,但听到那女子提到凌雲,她便有放下幾分心來,她是永親王的女人,尋常匪徒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招惹永親王,料想這女子也不是會對她不利。
那女子好大的手勁,攥著她手腕,感覺像是被鐵銬子箍住了一般。
「我跟你走就是,你放開手吧。凌雲怎會知道我在這里?」
「你去問他,不過你們沒有多長的時間,你那王爺也許一會兒就會找過來。」那女子放開她,指了指巷子深處,道︰「這是福慶寺後院的巷子,一直往里走可看到寺院的後門。你去吧,我去想法引開那王爺。」
「你——」方媃發現這女子長相雖秀麗,言談卻有些粗枝大葉,手勁又那麼大,絕不是尋常女子。
那女子也不理她,轉身跑出巷子。
這是條極深的小巷,方媃猶豫片刻,覺得還是去見見凌雲。他費了這麼大力氣要見自己一面,若就這麼走了,心里實在過不去。料想應 一時找不到自己,只會以為是被沖散了,也不會太著急。
巷子深處果然有個小門,門扇半掩著,里面幽深黑暗,什麼也看不到。
方媃剛推開門走進去,忽見前面有人挑著燈走近,眉目如畫,身形秀逸,正是凌非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