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詩得酒因,因酒得詩新。縷金歌眉舉,舉眉歌金縷。人妒月圓頻,頻圓月妒人。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可是今年十五的月亮卻分外的圓。
中秋御宴,席開四十八桌,數得著的皇親國戚,凡在京的,皆有幸奉召出席。宴席設在倚雲殿外面的寬敞之處,正對傾碧湖。夜空明月高懸,照在湖上一片白光,湖中月,水中影,周圍是花繁似錦,暗香浮動。
最接近御座的席位自然是各位嬪妃們的,其次便是各位皇子。永王府的席位在御座左邊,位置僅次于瑞王。對面是誠王府和溫王府的席位,其次便是各位郡王的。其他皇親們也按身份安了席。
每府三桌,按身份而坐,王爺王妃和三個孩子坐一桌,側妃庶妃坐一桌,庶妾們坐一桌。方媃依舊挨著任氏坐,看看桌上,一水的豆青釉荷葉式盤,清雅端莊而不失秀氣。盤里盛著各色皇家精美菜肴,方媃認識的菜品有限,只認得三鮮瑤柱,芙蓉大蝦,御扇豆黃,鯉躍龍門,鴛鴦酥盒等幾樣菜。其它山珍海味樣式繁復,也無一不是色香俱全,令人垂涎。
雖是中秋佳節,皇家自己人相聚,但皇家本就恪守禮儀,宴席上人人端坐,皇上雖沒到,卻也不敢放開說笑,輕聲細語地交談,更不會東張西望、呼朋引伴。
任氏看了看身邊的方媃,贊嘆了一聲,又道︰「妹妹今日總算穿得鮮艷了些,平日也太素了。」
方媃看看身上,女敕鵝黃色繡如意紋寬袖長裳,錦白緞底繪粉荷花瓣八幅裙,鮮艷的有限,卻勝在清新,花色和顏色都應景應時,漂亮卻不顯眼。
她看看任氏,同樣也穿得漂亮而不扎眼。怪不得她們二人能交好,為人處事的方法都近似,自然和得來。
看看白清妍那一桌,除了元氏一如即往地妝扮穩重,其他人可謂是爭奇斗艷,極盡奢華。不過她們畢竟不是沒見識的女人,打扮地再華貴,也終究不敢越過王妃去。
「可惜咱們離嬪妃們的席位遠了點,不然可以好好看看如今宮里都興穿什麼戴什麼。我的那幾樣宮花的樣式都舊了。」葉氏道。
「我也想看看嬪妃們衣裙上的繡花樣子,只听說宮中繡娘巧奪天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平氏道。她只對刺繡感興趣,偏天性高傲,平日除了應 能偶爾得她一兩件親手繡的物件兒,其他人想讓她動手,比登天還難。
方媃也想看看嬪妃們的樣子,是不是都美如仙子。她還沒穿過來前,方小姐入宮應選,以她的容貌本不會落選,也幸虧被應 看中,才躲過了入宮為妃。雖然進了王府也不自由,總比宮里強些。
應 與常氏坐在一起,方媃隔著中間的桌子看了看,他正在和芷蘭說話。
仿佛是感受了到她的目光,應 抬頭看,兩人目光相對,他沖她微微頷首,臉上的笑容如月光般皎亮。
方媃也點頭示意,很快轉過頭去,眾目睽睽這下,她不想成為眾矢之地。
湖邊清涼之風吹來,她們的位置離湖邊很近,湖中的月亮隨湖波微微起伏,蕩漾不停。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方媃想起凌雲,邊關之月必定更明亮,月下的人是否更孤獨呢?
「皇上駕到!」司禮太監甩著拂塵,高聲唱道。
眾人跪下,待皇上升坐,眾人伏地,山呼萬歲。
皇上輕咳一聲,蒼老而略帶虛弱的聲音響起︰「平身。今日都是自家人,正逢佳節,大家不必拘禮,孤與你們同樂。」
眾人謝恩,歸座。方媃很想抬頭張望一下皇上是什麼模樣,但御前抬頭是冒犯,只能用余過掃過,皇上似乎氣色不大好,總是輕咳。
絲竹之樂奏起,正是一曲花好月圓。
位份較高的嬪妃,如賢妃等,都向皇上敬酒,皇子們攜妻子也上前敬酒,還有德高望重的皇親自然也不例外。皇上一一微笑著端酒,只沾了沾杯子便就是喝過了。
唯有把孫子孫女們牽到皇上面前時,皇上才真正有了舒心的笑容。
瑞王府家的孩子群最為龐大,這當然也得益于他不停的納新人。永王府家的人丁最不興旺,加上元氏肚子里的那個也才四個。
方媃見瑞王妃笑的得意歡暢,也忍不住輕笑。任氏問她笑什麼,她輕聲道︰「瑞王爺的孩子最多,那瑞王妃自己只生了一個女兒,其余孩子全是側室生的,可是此時在皇上面前,她笑得比誰都驕傲得意,我想她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任氏驚奇得看她,笑道︰「天,原來眉真也會挖苦人啊,而且還是打蛇七寸,揭了人家最痛的傷疤。」
方媃不好意思得笑笑,端起杯中酒道︰「御酒名不虛傳,可能是多喝了幾口的緣故。」
任氏也笑著端起酒與她想踫,道︰「正該如此才好。」
方媃抿了一口酒,今日真是特別放松,可能是因為天上的月亮吧。穿越而來,因身份而步步謹慎,今日竟沒來由得覺得輕松。
「你們少喝一口吧,別以為人多輪不到你們露臉,我方才看見小太監拿著一枝大紅宮花奉到上邊去了,我猜,沒準是要擊鼓傳花了。」平氏道。
此言一出,方媃和任氏都嚇了一跳,不敢再喝酒,這御宴實在吃得不痛快,連酒也不敢痛快喝。
果然,有人提議擊鼓傳花,大家同樂,皇上欣然應允。
鼓聲敲起,高高低低,忽慢忽快,听得人不由緊張起來。一枝紅宮花經過每個人的手,從一張桌子傳到別一張桌子,傳到安郡王府那里時停了下來。原來正落到了安郡王妃的手里。
安郡王妃落落大方地站起來,先向皇上行了禮,道︰「兒臣粗笨,琴棋書畫之中也只是琴技尚可示人,今日中秋佳節,兒臣願奏一曲明月江山,祝父皇與母後身康體健,大洪江山永固。」
皇上听了頻頻點頭,指著她對安郡王道︰「你媳婦很好,比你強得多。」
安郡王笑著站起來回道︰「兒臣也常這麼說,論起為人處事,兒臣甘敗下風。」
眾人都笑了,安郡王妃著人取來早備好的琴,叮叮咚咚彈奏起來。
「這安郡王妃真是才女,賢良淑德,嫁給壞脾氣的安郡王,可惜了。」葉氏道。
方媃笑笑,這安郡王妃當初一口回絕了與方家結親,尋常人家入不了她的眼,可見是個心性高傲的人了。只是安郡王的心雖大,人緣卻極差,她再賢良,再心志高也無濟于事。
安郡王妃一曲奏完,皇上帶頭鼓起掌來,眾人附和,無不稱贊。
安郡王得意地笑著,這個賢內助他真是找對了。安郡王的母妃是雲妃,她站起來對皇上道︰「皇上,從前煥兒年少時不知事,惹下不少事,如今年紀漸長也懂事了,又有個好的媳婦在一旁襄助,更是穩重了。」
皇上點點頭,若有所思道︰「煥兒今年也二十有八了。」
此時賢妃站起來道︰「皇上,煥兒年紀雖不小,可老四和老五的年紀更長些, 兒的母妃長年臥病在床,可憐他當初小小年紀便要侍奉病中的母親。焜兒更可憐,親母早逝,自幼養在臣妾宮中,臣妾很是心疼這兩個孩子。」
方媃暗暗叫好,這賢妃真是精明,眼看著安郡王要得封賞,便搶先一步說出這番話來,想那皇上不會越過老四老五而封老七的。她看看那桌坐著的應 ,只見他四平八穩,完全沒有表情。
果然,皇上听了這番話,也沉吟起來,片刻後,只讓人捧了一尊藍瑪瑙瓖金寶象賞了安郡王妃,又道︰「繼續擊鼓傳花吧。」
眾人表情各異,自然有失望的,也有冷笑的。
擊鼓傳花繼續,一會兒這個嬪妃寫副字,一會兒又是那個皇子舞回劍,各展所長,顯然都是有備而來。
鼓點聲密密地響起,花又傳到了這邊,別人拿到花,盡量在不過分的情況下多在手里停留片刻,可是方媃正相反,花到她手里,她飛也似的扔出去,任氏剛接到花,鼓點便停了。任氏瞪著眼看她,道︰「你可真是,怎麼像抓到燙手山芋一樣,沾了沾手便扔給我。」
方媃調皮得沖她眨了眨眼,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任氏怔了怔,卻也不敢擔擱,忙站起來,她看了方媃一眼,深吸一口氣向皇上行禮道︰「皇上,今日是中秋闔家團圓之日,賤妾才疏,卻想與自己的女兒一同唱首歌謠,也不枉這團圓佳節。」
皇上倒有幾分意外,看了看她道︰「你是 兒的妾室?你父親是,,」
「家父漠西府雲州知州任博誠。」
皇上點了點頭,思忖片刻,沖著應 道︰「任博誠在任上幾年了?」
「回父皇,三年多了。」應 站起回道。
「雲州在漠西之地,民風慓悍,不易治理,任博誠在任這幾年,治理得平平穩穩,可稱得上是干吏,朕心甚慰。」
任氏驚喜非常,沒想到皇上居然記得自己從五品的父親,還稱贊了他,忙跪下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