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媃還來不及說話,凌雲握住方媃一只手,將那小松鼠交給她,對她展顏一笑,眸中光華流轉間,全是溫柔。
她點頭,雖覺太冒險,卻又很期待與他長談。小松鼠不老實,扭來扭去,她正有些手忙腳亂,再抬眼時,凌雲已經轉身,在樹林間拐了幾個彎,身影消失不見。
雖只是短短片刻相見,卻給了方媃難以言表的震動,他就像是從天而降一般,讓她措不及防,心神俱已被他攫取。
方媃小心得握著松鼠走下山,侍衛迎下來,看到她手里的松鼠,吃驚得忘了規矩,直直看她。
她笑了笑,對那松鼠道︰「小家伙,給你一點苦頭吃,讓你體會自由的珍貴。現在,你又自由了,好好去玩兒吧。」
她放了松鼠,看著它驚慌得逃進樹林,小小的身體,大大的尾巴,一轉眼便不見了。
她不先開口,侍衛不敢主動說話,哪敢問她怎麼有本事抓到一只機靈的松鼠。
方媃往回走,只覺這春景再無賞玩的必要,她見到了最牽掛的人,美麗的景色對她已沒有吸引力。
剛一入寺門,迎面便見到應 匆匆走來。方媃連忙上前行禮,應 看著她問道︰「你一個人出去的?」
方媃定定神,才回道︰「妾身出去散了散心,王爺這是要去哪?」
來華嚴寺前,他們兩人剛鬧了一場小小的不愉快,當時應 問她「你此刻又把我看成了誰?」
她的心思不屬似乎已經被他看在眼里。然而方媃也知,應 只是一直在懷疑她心里可能還有表兄,卻並無真憑實據,所以不過是常常言語試探。
試探畢竟令人不快,但也只是點到為止,他們從來不願深談過去的事。
至少對應 來說,她未出閣前的那些少女情懷,青梅竹馬,都不過是過去的事罷了。
應 見她問,便道︰「我還能去哪兒?自然是去找你了,方才問晴兒,說你自己出寺去了。說好要帶你出去的,怎不等我?」
方媃笑道︰「我見王爺去休息了,便不敢打擾。又想著,過一會兒還要再去拜佛,怕沒有時間了,一時心急就一個人出去了,王爺生氣了?」
應 搖頭道︰「生什麼氣。只是你一個人,我不放心罷了。我們再出去走走?」
「妾身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否則下午恐怕精神不濟。」方媃此時哪里還會再有心情同應 游玩。
應 想了想,道︰「也罷,既然累了,便回去吧!」隨即又看了看她道︰「你臉上有笑容,似是很開心。看來,應該常帶你去外面散心。剛才去哪兒了?」
方媃淡淡笑道︰「去後面的山里,隨便走了走。」她低頭,看自己剛才握松鼠的那只手,輕聲道︰「原來那山里有可愛的松鼠,見了人也不怕,很有趣。」
手掌間還殘留著溫度,是松鼠的?也是凌雲的。
此時正是午間,寺里靜悄悄的,也不見有人走動。應 和方媃經過大雄寶殿時,他忽然拉住她︰「我們兩人單獨進去,拜一拜佛祖吧。你方才可在佛前許過願?」
方媃笑道︰「不敢在佛前輕易許願,只怕願望太過奢侈,惹惱了佛祖,怪我貪心。」
應 凝視方媃片刻,拉著她手走進大殿,方媃抬頭仰望高高在上的佛祖,應 與她並肩而立,片刻後道︰「佛祖胸懷寬廣,能容天下難容之事,無論你許什麼願,他都不會怪你,如果認真論起來,世上的人,又有誰不貪心呢!」
方以東︰「如此說來,我真該許一個願了,王爺覺得,妾身應該許什麼願呢?」
「我的心願未必就是你的,你又何必問我。」應 笑道。
方媃當然知道應 最大的心願是什麼?但是她並不想許下這個願望,因為這並不是她內心真正渴望想得到的,此時此地,她最想要的,不是一個孩子,更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一份沒有摻雜任何雜念的,真正的愛情。
雙手合什,她在心中默默許願︰「佛祖在上,上天既然安排我穿越而來,難道就是讓我在這深宅大院的牢籠里渡過一生嗎?請給我的心,一條出路。」
她閉著眼專注許願,應 在旁邊看了良久,問︰「許了什麼願?」
方媃淡淡笑回︰「王爺何必知道呢!總規都是些女兒心事,不足為外人道。」
應 若有所思,看著她道︰「眉真,你不快樂,即使在笑時,也含著苦澀。到底我要如何做?才能讓你快樂?有的時候,在你面前我也感覺很累,因為我所付出的,在你面前從來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回應,如果你是我,會放棄嗎?」
在佛祖面前,方媃也回看著應 ,她不知應該怎麼回答他?因為他很少說出這樣的話,在他們的感情上,他也迷茫,他說他累,他竟然問她要不要放棄。
也許他在想,他對她到底還能愛多久?
「王爺,,」
「不是說過,無旁人時,你只喚我的字便好。」
方媃抿了抿嘴唇,輕吐出一口氣︰「赫兮,你是做大事的人,而我卻是在淡泊不過的人,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應 看著她,目光復雜︰「不是一路人?」他還是第一次听見自己的女人說這種話。
方媃並不介意他的語氣,繼續道︰「蒙你不棄,心里有我,在這王府中才有了我一席之地,我很感激。但是我不是那個能與你並肩站在一起的女人,因為那些並非我所求。如果有一天,你想放棄了,我不怪你,只希望在你放棄我時,也給我自由。」
應 哂笑︰「自由?你已是我的人,還想要自由?莫非你還想有朝一日自請休離?簡直荒謬。」
方媃輕輕吐出一口胸中悶氣,道︰「罷了,你說的對,說這些簡直荒謬。連我自己也覺得自己腦子有病。」
「你究竟要的是什麼?眉真,我給你天長地久,還不夠麼?」應 沒有發火,大概是因為面對佛祖,心境也平和了些。
「我要的,赫兮你永遠不懂。」方媃回答。,,因為,她和他,本來就不是活在一個世界里。
「我永遠不懂?是你根本就不想讓我懂吧!罷了,罷了,有些話多說無益,只會傷感情。古人總愛傷春悲秋,大概是春天的緣故,連我也說起這些沒邊際的話來。」
應 思忖片刻,又苦笑道︰「我本是務實之人,將來如何難以預料,此時空談也無用。只是有一點你要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我終于放棄了,你也不必難過。因為,放棄了你,我更不快樂。我所承受的一定會比你多。」
這個話題太沉重了,兩人都無力繼續。
走出殿外時,應 忽然道︰「如果我們有一個孩子,也許你才會真正將我放在心上。」
方媃淡淡道︰「那就更應該好好去拜送子觀音了。」
應 溫柔注視著她道︰「眉真,祈禱菩薩,賜給我們一個孩子吧。」
方媃面對他的目光,也不出什麼違逆的話來,何況也沒有必要,便點了點頭。
華嚴寺的送子觀音菩薩像十分高大,端坐于蓮花之上,白衣素手,面容安祥慈和,她一手加持,一手抱著一個白胖男童,悲天憫人得看著下界芸芸眾生。
寺里的女師傅們分列兩側,敲著木魚,方媃跪在常氏等人後面,先是上香磕頭,再跟著她們誦讀了三遍《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和《觀世音菩薩求子疏》。
誦經之後,又听法師講解求子三要︰第一要保身節欲,以培先天。第二敦倫積德,以立福基。第三胎幼善教,以免隨流,等等等等。
好容易听完這些,常氏又讓她們去求觀音靈簽。
葉氏抽到第五十六簽,是支中簽,忙與大家一同看,只見那簽上詩曰︰灘小石溪流水響,風清明月貴人忙。路須借問何方去,莫取林中花草香。簽語為︰此卦船行小灘之象,凡事有貴人助也。
孫氏道︰「雖是中簽,卻還不錯。」
常氏道︰「這簽上批著,若看六甲,是男。」
葉氏歡喜起來,田氏冷笑道︰「先別忙著高興,不過是中簽罷了,六甲雖是男,卻不見得能立刻懷上。且看法師解簽。」
掌管送子觀音殿的恆慧法師拿過簽來看了,道︰「此簽教人營謀用事,勞心費力,守舊待時,凡事大吉。」
葉氏笑了,斜了田氏一眼道︰「雖是中簽,卻有大吉,六甲又為男,我可知足了。」
白清妍默默上前抽了一簽,第十七簽,是中下簽。白清妍當然便拉下了臉,常氏和元氏拿過來看後,也不說話。
任氏湊上去看,片刻後她抬頭朝方媃眨了下眼,道︰「這簽似乎不大好呢,你們听︰‘莫听閑言說是非,晨昏只好念阿彌。若將狂話為真實,書餅如何止得饑。此卦書餅充饑之象,諸事多虛少實也。六甲為空。’」
「呀,那可真是不大如意了。」孫氏道,她瞧白清妍臉色不好,也不敢多說。
恆慧師太解簽道︰「心中不定,枉看經文,恰似書餅,食也難吞。」
常氏勸慰白氏道︰「妹妹哪里都好,聰慧美貌,就中有一點不足,便是思慮過重。這簽上說的確也有幾分道理,你只管把心胸放開,莫听別人的閑言碎語,把身體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