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瀆詞 第35章 第四闋 紫菊香囊 一

作者 ︰ 沐淅

清晨醒來,隔著紗帳,梳蟬便見翠翹守在榻前,笑道︰「娘娘醒了,可讓奴婢好等。」

梳蟬緩緩坐起身,翠翹卷起紗帳,笑道︰「娘娘猜猜這是什麼?」

榻前烏木托架上擺著一只青瓷,只是用雪色輕綃擋了花葉。

梳蟬笑道︰「這樣沖的味道,定是菊花了,難怪本宮剛剛夢見被你逼著喝藥。」

翠翹笑道︰「自然是菊花,只是娘娘猜猜這菊花是什麼顏色的?」

「白菊和黃菊都是平常了,這是綠菊或是紫菊?」

翠翹笑著掀開了輕綃,果然是一盆紫菊,有三尺之高,團花十數朵,濃燻耀色,紫華如焰。

梳蟬卻淡道︰「本宮不是說過不喜歡廣夏宮中有菊花嗎?」

「可是這紫菊何其難得,娘娘難道都不喜歡嗎?」翠翹又故意嘆道︰「若是如此,真是辜負了皇上的心意了。」

「皇上?」

「是啊,說來也巧,娘娘昨日生辰,宮里就新得了這一盆紫菊,皇上今兒一早就派人送來了,說雖是遲了,還是要送娘娘算作賀禮的,皇上還說——」翠翹說著掩唇笑道,「皇上還說,娘娘昨日穿的紫菱花緞裙很好看,這紫菊正好擺在廣夏宮里。」

梳蟬道︰「菊花有什麼好,那一種藥味,不是病氣就是死氣。」

「娘娘——」

「好好收著吧。」

梳蟬神色淡淡的,翠翹不敢再開口,小心的抱了這盆紫菊出去。

空氣中仍殘留著菊花的氣息,梳蟬輕聲一嘆,菊花雖然藥氣重,可是自小就熟悉了這味道,其實反倒是喜歡的很。

這一早開始一直到午後,翠翹都悄悄看著梳蟬的臉色,直到梳蟬自繡籃中取出水綠色的絲線來,翠翹忍不得笑道︰「娘娘現在要繡的這荷葉,該是用墨綠才對啊,娘娘怎麼都拿錯了,娘娘到底在想什麼呢?」

梳蟬手上一頓,換了絲線,頰色微染霞雲,再忍不得笑意,道︰「刁鑽丫頭,早知道你在算計著本宮這一句呢,罷了,去請皇上過來吧,那一盆紫菊少見,本宮是該謝恩的。」

翠翹笑著應了一聲,忙轉身去了,然剛走到門前,又有宮人叩門進來,拜道︰「皇後娘娘,今日太醫院張太醫為曹才人診脈,曹才人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皇上心悅,剛剛已晉了曹才人為美人。」

梳蟬聞言只是笑道︰「又是一件喜事。」

梳蟬語氣如此平淡,翠翹卻只覺手中絲絹帕子都一瞬浸了冷汗,已不敢去看梳蟬的臉色。

梳蟬笑道︰「曹美人有孕,皇上今晚一定是陪著她的,沒必要去請皇上了。」

翠翹只得應道︰「是。」

梳蟬繞了絲線在指間,當日謝長史等人請皇上收回心誠兵權,朱邕其實便是依仗朱昭媛懷著身孕,若葉家再失勢,謀算的不過是她的後位,而今曹美人卻也有了身孕,曹美人位分雖低,朱昭媛卻也算不得一枝獨秀了。

而當日謝長史等人請願時,梅太傅卻並未親自出面,只派了個小卒跟著,也就是說朱家如今得勢,梅家也就還沒真正定奪是否要在此時開罪葉家,何況這梅朱兩家之後一向是安薈王,蘇竟雖也不滿心誠許久,卻定不會與其聯手,至于林朝——

「翠翹,本宮昨日準備的一些東西,你一會親自送去淳華宮。」

翠翹應聲去了,梳蟬慢慢松了手中絲線,竟是一笑,曹美人的孩子,中然的孩子,她已不會再如當日初知朱昭媛有孕時那般苦澀難當,舉止失措,而是慢慢思量得失,之後才會細細品出這苦味,竟如菊花藥氣。

曹美人有孕,中然賞賜許多,太後也賞了金釵錦衣等物,朱昭媛听聞後只冷冷一笑。

笙兒笑道︰「娘娘不必放在心上,皇上賞賜曹美人的,都是按例賞賜的,太後賞的那些東西也都不能與賜給娘娘的相比,何況曹美人出身如此低微,她的孩子,皇上和太後怎麼會放在心上?」

朱昭媛一笑,漫不在意的撫著白貓兒,指上的瓖紅寶石金戒指似是勾到了白貓兒細滑的絨毛,那白貓兒也只細微的喵喵了一聲,並不撒野躲開,真是可憐可愛,朱昭媛不由心疼,摘下指上戒指便隨手扔在一邊榻桌上。

朱昭媛心疼的揉弄著貓兒,卻冷冷笑道︰「一個小小的美人,本宮自然不放在心上。」

然次日未蘇閣中宮人回報道皇後著人送了一枚富貴如意和田玉佩與曹美人,朱昭媛心中不免一震。

笙兒見了朱昭媛神色,不由道︰「娘娘是在擔心皇後嗎?」

朱昭媛難得神色凝重沉思,卻是不語。

笙兒便笑道︰「娘娘不必憂心,奴婢隨娘娘進宮這麼久,可是听聞了宮里不少秘聞呢。」

「什麼秘聞?」

「奴婢听說這宮里那些位分低的嬪妃,其實居住的地方與膳食都是有些門道的,卻不知這個曹才人怎麼這樣好運好命,皇上去得又極少,竟然還能懷上,不過即使懷上了,也自然有別人替娘娘憂心這個孩子了。」

朱昭媛看著這自小服侍自己,可心伶俐的笙兒,不由笑意更深。

深秋十月,秋雨過後,煙重露寒,宮中連桂子都將落盡,繁花經霜的殘意之境,已是一卷增刪不得的晚詞,詞中又是一年花海之枯,清霜成河。

梳蟬倚在榻上,描著冬衣的錦繡花樣子,翠翹一早與宮人一起將池中那對鴛鴦捉住,放進去歲收拾出來的一間暖房中,令人又單獨做了個木筐,鋪了木屑枯草,裝了那只刺蝟也一並送了進去。

忙了這半日,翠翹進到屋中,就著暖爐呵著手,宮人此時捧了午膳進來,翠翹笑道︰「你們幾個先端進去給娘娘布膳,我身上冷,等會再進去,免得將寒氣過給娘娘。」

那幾個人應聲叩門進到內室,擺好午膳,一個宮人先為梳蟬盛了一碗百合綠豆湯,另一個宮人見了,忽然道︰「娘娘,此湯雖滋補開胃,但是如今天氣轉冷,綠豆乃是寒涼之物,娘娘本就體質畏寒,奴婢覺得此湯不宜。」

梳蟬看向那宮人,果然是個伶俐巧靈的相貌,笑道︰「那你覺得那一道湯適宜呢?」

那宮人笑道︰「奴婢覺得今日這道烏雞桂花湯,滋養合宜,又放了桂枝,甘草,芍藥等,濃而不膩,又可防外感風邪,正適這個時節飲用。」

梳蟬笑道︰「你倒是個用心聰明的。」

午膳過後,翠翹端了冰糖燕盞進來,笑道︰「娘娘喝一點再睡吧。」

梳蟬執了銀湯匙,道︰「今日那個宮人,你也見了吧。」

「那人喚作櫻兒,是自小進宮的,先是在雜役院干活,後來才被派在這廣夏宮服侍。」

梳蟬一笑,道︰「注意著些,若是自小進宮,又是在雜役院,哪里就能學的這樣透徹明白?」

「是奴婢疏忽了,奴婢只是見她機靈,才讓她做些精細的活,而且奴婢听說她家中原是行醫開藥鋪的,不過娘娘若不放心,奴婢明日便打發她到殿外去。」

梳蟬笑道︰「都撞到本宮眼前了,就這麼打發了也可惜,先留著吧。」

又是幾日,極快的便到了十一月,菊花酒已釀好,梳蟬著人送了幾壇與大哥和二哥,自上次惹了大哥動怒,也有許久未見了,即使上月她的生辰,大哥也只著人送了賀禮來,只有二哥進宮來看了她,也是坐了不久便走了。

梳蟬手中針線不由停住,抬首看向窗外,這小小的廣夏宮,她已困坐在此許久了,每日里能見的只有那幾個人,能做的也只有那幾件事,極其偶爾的能見到中然,卻要時時听著宮人回說宮中的嬪妃都是如何受寵爭寵,便是這樣一日耗著一日,一日捱著一日。

這日午睡起來,梳蟬剛拿了針線,便听宮人回道剛剛曹美人月復痛不止,皇上已趕了去,又傳召了數位太醫前去。

翠翹道︰「娘娘,您要去看看嗎?」

梳蟬放了針線,卻不起身,只對那宮人道︰「曹美人的身孕,太醫院都得了話,小心看顧著,不是昨日請脈後,還說平安康健嗎?今日怎麼會忽然月復痛?」

「回娘娘,是今日清晨,曹美人在御花園中,朱昭媛的步輦經過,似乎是步輦不小心撞了曹美人。」

「那曹美人是當時就開始月復痛了嗎?」

「這倒不是,當時見著的宮人都道曹美人看著無礙,曹美人回宮後,也照常用了午膳,然午睡起來,卻忽然月復痛不止了。」

梳蟬重新拿起了針線,笑道︰「沁芸館想來將十分熱鬧,本宮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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