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萍抿唇不答,她面色蒼白,形容枯瘦,目光落在一旁開放的桅子花上,坐在一群如百花齊放一般明艷的少女們中間,竟是有幾分蒼桑。
林子芸沒有得到共鳴,臉色有些沉,目光陰仄仄地看了林子萍一眼,呶了呶嘴,目光撇向一邊。
倒是三房的二個小丫頭,在一旁起哄,「依我說,韻姐姐跟珊姐姐各彈一曲才好,一個是大名鼎鼎的才女,一個是容色無雙的美人,所彈出來的曲子必定也是非同凡響的。」
「就是,這琴既是韻姐姐的,想必韻姐姐的琴藝必是不錯,不如韻姐姐就先彈一曲吧。」另一個丫頭咐和。
林子韻眸光灩瀲,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才柔弱地說道︰「既然妹妹們想听,那我就獻丑了。珊妹妹,我知道整個京城里就你琴彈得最好,一會子我彈得不好,不要見笑。」
子珊見林子韻先是將她一番夸,再刻意自謙,只覺得很是虛偽,但她也只是淺淺回笑道︰「不會。」
林子韻本以為子珊會說一些光面子的話,沒想到她直接說了「不會」二字,便覺子珊是對她的琴藝看不上,眸子微微黯了黯,轉身盈盈走向古琴,身姿輕盈,搖曳生姿,說不出的風華萬千。
子珊看著林子韻的風姿,不得不承認,她將女子的美和媚態表現得淋灕盡致,且這種美不光是容貌上的,就是那一顰一笑竟是風情萬種,這種美不是宋佳靖的青澀可以比擬得了的。
看著林子韻,子珊先便想到的是唐明皇的楊貴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不知道林二爺將她送進宮,能帶他帶來多少的福,多少的禍?
她將雙手放在古琴上輕輕撥動,身子微微前傾,目光專注,琴音如一汪淺淺的流水流經山間小溪,在這炎炎夏日里說不出的清涼愜意。
不用看她的指法,就听這琴聲,子珊就知道她是個中高手,看來雖是林氏旁枝里的孤女,在這一方面還是下一番苦功夫的。
旁邊幾人都听得如痴如醉,林子芸則是目光落在子珊身上,帶著一幅等著看子珊落敗的姿態。那日芙蓉宴上,她听過子珊的琴,知道她雖彈得好,卻是不及林子韻。
一曲終了,林子韻緩緩從琴後起身,目光溫柔地看向子珊,聲音更是柔得出水來,「見笑了。」
子珊揚眉笑道︰「韻姐姐這琴不知練了多少年?沒想到林氏的旁系里還能有這樣的財力去陪養韻姐姐,看來二叔果真是福氣深厚,竟能得了韻姐姐這樣的好女兒。」
子珊轉眸睨向林子萍,道了聲賀,「姐姐也是個有福氣的,以韻姐姐這樣的大才,若是去參加秋選,必定是艷冠群芳,以後咱們小佷子一出生,說不定就有個當娘娘的姨娘呢!」
林子萍聞言,臉上才微微泛起一絲紅暈,到底還是有初為人母的感覺,心里不管多不願意這個孩子來到世上,可還是喜歡這個孩子的。
而不遠的廊子里,正好經過的林二爺與武煜平也听到了子珊的話,林二爺則是大喜過望,目光立即落在了林子萍身上,而沒注意到旁邊武煜平那陰沉沉的目光也同樣落在林子萍身上。
林子萍感受到身後的異樣,回過頭,卻見林二爺與武煜平站在廊子里,正看過來,心里頓時咯 一下。
子珊從桌子下輕輕拉起林子萍的手,輕輕地拍了拍,示意她安心,便笑著起身與眾丫頭一起向林二爺行禮,子珊笑道︰「恭喜二叔喜當外公,也恭喜姐夫喜當爹了。」
武煜平听到喜當爹這三個字,就見他牙齒緊咬,額頭青筋暴露,看來他果真對這個孩子很是抵觸,不過子珊如沒現,依然笑道︰「大姐這初有身孕,又生著病,身子可不能馬虎,姐夫可要悉心照料。」
「你大姐這幾日身子不好,吃了不少的藥,對孩子不好,這個孩子不能要。」武煜平目光寒,轉頭對林二爺說道︰「娘子年紀也還小,將來還有很多機會,還希望岳父大人體諒。」
林二爺見武煜平如此說,早沒有了方才的喜出望外,他沉默了一會子,才道︰「既是如此,你們自己做主便好,萍丫頭身子不好,以後就在武府養好身子,多孝敬公婆,如無必要的事,還是少回來,免得人家誤會婆家對你不好。」
說完,便與武煜平大步離開,再沒回頭看一眼林子萍。
林子萍微紅的臉此時變得慘白,再變成死灰,一直抿著唇,眼中終于還是忍不起泛起了水波,低垂著眸子怕人看見。
子珊見林二爺如此涼薄,又見林子萍委屈得無以復加,便道︰「都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想到大姐才嫁出去幾日,竟是連娘家也回不得了。」
「父親這是為姐姐好,總不能讓姐姐背地里被人編排,只是可憐了這個孩子,不過姐姐以後可千萬不能再隨意生病吃藥了。」林子韻一番好言相勸。
「大姐沒出嫁以前,連傷風受寒都不曾有過的,怎麼的一嫁過去就病成這個樣子,這知道的還道大姐是到婆家了水土不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婆家虐待了大姐呢。」林子芸記恨方才林子萍沒搭理她,這會子恨不得傷上口多灑把鹽。
「芸妹妹,你怎麼能這樣子亂編排,姐夫姐姐伉儷情深,才會顧及姐姐身子給姐姐吃藥,才會傷了孩子,試問這天底下有哪個丈夫會不要自己的孩子,何況這是姐夫的第一個孩子。你這話在我們姐妹間說說還好,若是讓那有心人听了傳了出去,讓姐姐以後回了武府還怎麼做人?」林子韻處處維護著林子萍,似乎她二人果真是嫡親的姐妹一般。
林子萍在武府的境況,林府上下眾所周知,偏這林子韻非要將林子萍在武府的日子捧得跟神仙過的日子一般自在,卻不知這些話句句字字就如針尖針針刺在林子萍心上,看不見傷口,卻鮮血淋淋。
林子舒如今也有了身子,才知道這種初為人母的心情,看林子韻與林子芸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字字誅心,終于看不過去,才道︰「就算大家都是為了大姐好,這孩子到底是大姐身上的血脈,不要得有多舍不得,你們就不要再多言了,免得大姐听了傷心。」
隨即又轉了話題,看向子珊,說道︰「方才還道韻姐姐與姐姐一人一曲,如今韻姐姐已經彈了一曲,依我瞧卻是挺好,不知等會子姐姐準備彈什麼?」
都是一些小女兒家坐一起玩笑,且經過方才的插曲,氣氛微微有些沉悶,子珊便選了一輕松歡快的曲子,與林子韻的清心靜意的曲子很是不同,她手指撥動間便有輕靈的音符出,只見她微微閉目,手指靈動,活像一只剛睡醒的小白兔,帶著絲絲懶意,享受著美好的陽光。
這曲子讓大家的心情也跟著歡愉了起來,大家似乎將方才的不愉快忘記,就連一直表現得很是壓抑的林子萍也終于抬起了頭,暫時將方才的事忘記,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刻的歡快。
一曲畢,子珊微微睜開眼,見大家眼楮里都帶著笑意,不禁也勾起了唇角。
「姐姐這一曲雖是歡快,卻是不如韻姐姐的妙,韻姐姐的讓人如同置身山間,看著清澈的溪水中游動的魚兒,讓人心神寧靜。」林子芸不願意承認子珊彈得好,便又將林子韻贊了一番。
一直沒開口的林子萍此時卻開口了,她緩緩而道︰「韻妹妹的曲子意境很美,讓人向往,但珊妹妹的曲子卻能解煩除悶,方才听了珊妹妹的曲子,我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
「我記得大姐似乎對琴了解並不多,怎麼這會子倒是說得頭頭是道了?莫不是嫁到武府,是姐夫教的?」林子芸立即一句話頂了回去,她今日心情很不好,尤其見不得林子珊好。
子珊回到自己的坐位上,瞥見林子芸一臉不豫,便笑道︰「既然芸妹妹對古琴如此了解,想必也是花了功夫去學的,不若咱們大家一人一曲,豈不更好?也讓我們這些從來未曾听過芸妹妹彈琴的人也開開眼界?」
林子芸沒想到子珊會將火引到她身上去,她原本性子就急,那時候林大爺與大夫人還在世時,也是給她請了琴藝老師的,偏她就是靜不下心去學,耍耍嘴皮子倒還好,若要讓她去彈,那還不讓人笑掉大牙?那她以後還有什麼臉再出現在那人面前?
她撇了撇嘴,「大家都彈琴有什麼意思?我倒是听過一個斗詩的新玩法,就是我出一句,你要對一句,且句字工整,物對應物,數對應數,這玩起來才有意思。」
子珊一听,這就不是對對子麼?她倒要看看林子芸能玩出什麼花樣來,遂看向其他幾人,林子韻微微皺起眉,其實她的琴之所以彈得好,那是曾經拜了一位楚館青倌學來的,卻並不曾學習過詩書。
她見子珊看過去,立即舒了眉頭,帶著柔婉的笑,並不開口。
林子萍難得這會子暫時放心里的郁悶放下,這會子只想盡情地釋放一下,覺得林子芸的提議不錯,便道︰「這個不錯,你們怎麼看?」
「大姐覺得不錯,自是不錯的。姐姐以為呢?」林子舒贊同,她馬上也要出嫁了,以她這樣的身份,嫁出去後只怕這輩子也難有機會再與這幾個姐妹相聚,倒是有些珍惜。
「我沒有意見,不知道韻姐姐覺得如何?」子珊看向林子韻,問道。
林子韻見大家都應了,如果她不應,則會顯得她太小家子氣,也間接告訴大家,她不通詩書,心里雖有些懊惱,面上依然溫柔如舊,「那就依芸妹妹的意思吧。」
「那我先出。」林子芸見大家都沒有意見,心下一喜,當下就對準子珊,說道︰「四海皆淑氣。不知姐姐可有對?」
子珊微微挑眉,看來今日林子芸定是要與她過不去了,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客氣,雖說她對詩詞也並不精通,但對于這種對聯自認還是能拿得下來,當即腦海里就陳現了一句,她懶懶開口,「九州盡春暉。」
「九州對四海,工整。珊妹妹出?」林子萍听罷,點評了一句,又對子珊詢問道。
子珊淺淺一笑,「這種玩法,我以前倒也見人玩過,卻還有幾分意思,既然芸妹妹第一個就挑中我,我自是要還一份禮了。芸妹妹可听題了,我的是犬臥門階知地暖。」
林子芸哪里想到子珊這麼輕易地就對上了,而且對得很是工整,半點挑不出毛病,又見子珊又再還回給她,越惱恨,咬著牙想,半晌才道︰「鵲上梅梢報新喜。」
「芸姐姐對得也很工整,看來你們倆到都是高手了,讓我們可怎麼辦呢?」三房的一個小丫頭嘟著唇,看向林子芸與子珊二人你來我往均是不錯,心里不由暗急。
而林子韻原本是有些擔憂的,見子珊與林子芸兩人來回對了幾句,倒從中模到些規律,便恢復了幾分信心,面上的笑意顯得更加溫柔。
「那我接下來就出題,由大姐來接?」林子芸轉目看向林子萍,「家藏千卷書,不忘虞延十六字。」
林子芸這句卻是難的,林子萍不由凝眉沉思。
子珊倒沒想到,林子芸倒是有幾分深藏不露,原以為她不過是仗著大家都不懂,才想拿這個出來爭幾分面子,竟不想她確有幾分才學。
林子韻也冥思苦想,林子芸這一句可明顯比方才的要難上許多,也不知是故意要為難林子萍,還是怎麼的?
林子芸見林子萍半晌也接不上,便勾起唇角,看向子珊,道︰「大姐想不出來,想必姐姐是知道的吧?你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如若連這一句也接不上,這第一才女的名稱也該拿下來了。」
「你怎就知大姐想不出來呢?芸妹妹就是太心急了些,可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子珊嗤笑一聲,看著林子芸,似話中有話。
「哼。」林子芸再次轉眸看向林子萍,毫不客氣地問道︰「不知大姐這會子可想出來了?」
要說這一句,倒是真有些難,林子萍搖了搖頭,說道︰「芸妹妹就是故意的,竟出了個這麼難的,我想不出,你不若還是問問其他人吧。」
「倒也不用問其他人,姐姐方才說我太心急了些,那也是希望姐姐能替大姐解圍,這會子既然大姐已經說想不出了,不知姐姐可能接得上了?」林子芸迫不急待地就想看著子珊出丑。
子珊目光掃過眾人,見大家都翹以盼,等著她給出答案,而林子芸方才也明說,如果她接不上,就該把第一才女的名稱給拿下來,雖然自己對于這些光環並不在意,可又能怎麼能如了林子芸的意?
她粉唇微張,緩緩開口道︰「目空天下士,只讓尼山一個人。」
林子芸目光微寒,露出一抹陰鷙,沒想到這道題都沒難道子珊,看來她不得不使出她珍藏多年的題面,今日不將林子珊打敗,她心里意不平。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蜓,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隻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姐姐,我知道姐姐才華橫溢,卻不知這一題,姐姐又如何?」
「素日里竟是不知,原來芸妹妹才是才高八斗。」子珊到底是小看了林子芸,且也看出,林子芸此番是勢必要壓倒她,想將她從這第一才女的位置上給拉下來。
其他幾人也看出,今日這林子芸與子珊二人一直便不對盤,林子韻暗暗思忖,也不知這二人關系如此是由來已久,還是偶然間,但從林子芸眼中明顯可以看到濃濃的妒意。
此時,眾人均將視線聚在子珊身上,也都想知道,這京城的第一才女會否被自己的庶妹給難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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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詩詞均不是某人所作,某人對詩詞一竅不通,還望親們不用追根溯源,看過就好……這些時日更得很少,但還是有親投月票支持,某人心里十分感激,謝謝你們的支持與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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