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周六的晚上，初春的和煦已經有了起色，小古跟曉月走在往鄰村的那條小路上。小路的這一刻顯得有些熱鬧，多是跟他們一樣的年輕人，大家都是去村邊新開的那家溜冰場去湊熱鬧的。
小古他們這個村在方圓幾個鄉鎮上都算得上個人口眾多面積廣袤的村莊，鄰村也是個面積相仿人口相若的村子。兩個村的年輕人打小就是有著交集的，小古他們上小學那會，每年的期中跟期末考試，兩個村子的孩子都會被安排到對方村里的小學去參加考試。小孩子都是頑皮好動的，小孩子更是好斗的，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想得最多的就是無事生非了。
去陌生的鄰村參加考試，小孩子難免會受到鄰村孩子的挑釁的，這正是個善于記仇的年紀，如果不這樣他們躁動的青春何以發泄呢？于是，你這回來我們村受了欺負，下次他們再來你們村的時候，就是糾集一幫你的小伙伴們報仇的最佳時機了。這樣一來二去中，兩個村的同齡孩子之間所謂的「仇」就越結越深了，當然有過節的多是那些平時就喜歡惹是生非的頑皮搗蛋鬼。那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紀，他們由著自己的性子解決著彼此間的問題。他們解決爭端後來發展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規定︰一方會想辦法給另一方傳個消息，之後雙方約定一個彼此都知道的地方，各自約上自己的一幫人馬，挑一個雙方都合適的時機，在那個地方打一場群架。這樣的尋釁在他們當時看來是多少有些義氣的東西存在其中的，不過如今想來多半會為自己當初的年少輕狂而有些好笑。
小古他們現在要去的那個溜冰場在村邊上，由于這個特殊的地理位置，所以一向是兩個村的年輕孩子聚眾斗毆的最佳場所。在溜冰場還沒有出現的時候，這一方的小小的天地就已經會在每個周末都聚焦著一些分站兩派，或赤手空拳或手持鐵尺短棒的熱血青年，他們就是在這片天地里肆意揮灑著熱血沖動的青春。小古剛開始的時候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樂此不疲，後來才知道，原來在那些熱血沖動的年輕心目中，這樣的意氣風發更得博得女孩的青睞。也是，青春散發著勃勃的生機，而這充滿雄性荷爾蒙的天空里，更需要有女性的柔美來點綴。
曉月感覺到小古的心有所屬了，就輕輕地著問。他告訴了曉月這個溜冰場的光榮歷史以及它目前正在繼續著光輝歷程，曉月听後卻有些擔心了，她忐忑著跟小古商量是不是別去了，原來她听了溜冰場原來是年輕人發泄青春的地方後，覺得那樣亂哄哄的場合他們還是不去的好，一來安全，二來她是個安靜的女孩，其實並不喜歡那樣的場合。之所以慫恿著小古去，是因為她怕小古在學校的學習生活有些太枯燥，因此想著約他去那里散散心的。
小古畢竟是男孩，也正處在荷爾蒙分泌過旺的年紀，他心里其實是很想去的，年輕人嘛，哪有不喜歡熱鬧跟喧嘩的，他跟大多數的同齡男孩一樣，都渴望能有一個釋放青春的機會跟場合。好不容易曉月找到了，怎能輕易就這樣半途而廢呢？因此，他猶豫了一會，跟曉月說已經走到半道了，這時候回去反正也沒什麼事情，難得有機會出來一趟，不如就去看看吧，如果到那以後曉月真的不習慣，他們再回去。看著小古有些期待的眼神，曉月明白他其實是挺想去的，也就不再拒絕了，她覺得只要是小古喜歡的，她都應該也試著去習慣的，起碼她要做到不討厭他所喜歡的。就這樣，他們就又跟著去溜冰場的年輕人群了。
拐過一個彎，還隔著大概幾十米的距離，就能看到溜冰場上空那霓虹般閃爍著的燈光了，一時的明亮，一時的幽暗，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迷戀，仿佛真有些做夢的感覺，不止小古他們，旁邊也正過來的年輕人們也按捺不住嘴里發出著各式各樣的贊嘆，不禁就加快了腳步向前，有性子急的已經努力穿過這些行走在小道上而顯得有些擁擠的人流向那燈光迷幻的地方跑了過去，身後傳來那些慌亂中被撞了一下或者被踩到腳的人的陣陣的聲討。小古知道如果在平時，這樣的情況對方一定會返回來，雙方一言不和，就會拳腳相加的，尤其是擁擠的人群中有著不少女孩在場的情形下，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更大。他不由將曉月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曉月也好像感覺到什麼似的正將修長的身子往他懷里靠。
路口再轉過一個彎，溜冰場就呈現在眼前了，原來它就那麼座落在村邊上一戶人的家里。兩間宅基地用混凝土硬化過後經過一些簡單的抹平處理，院子上方掛了個比籃球略大些的霓虹燈後，就是個簡易的溜冰場了。小古跟曉月不禁笑了，其實也難怪，沒有人指望在這個北方的偏僻山村里能建出個多麼高檔的娛樂場所的，有的娛樂就真的不錯了。
霓虹燈的閃爍下，初春的乍暖還寒在這里多少已經感覺不到了，可能是人太多的關系，小古跟曉月一進去，迎面而來的就是陣陣的熱浪。說是進來，其實就是圍在院落周圍的一道為了方便人看到所以蓋得故意低矮的圍牆，進去後，院子里四周都焊了圈鐵欄桿，里面已經不少的少年男女在或嫻熟或生疏著自由馳騁了，欄桿外面圍滿了躍躍欲試著想下場卻可能因為自己不會所以正在圍觀中圖個熱鬧看的年輕人。其中有些年輕孩子，看樣子初中剛畢業的樣子，嘴里叼著煙，頭發染成夸張地顏色，正在興奮地看著場中的人，他們看得當然多是女孩了，尤其是場中長得有那麼幾分姿色而且溜冰技術算是相對嫻熟的女孩，一邊目不轉楮著看，一邊時不時就吹個口哨，借此來引起女孩的關注，吹完口哨後，一同隨行的幾個人就肆無忌憚地笑著。
小古跟曉月都是內向偏于安靜的性格，所以剛進來的時候，他們多少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氛圍，尤其是曉月，她甚至有些討厭這種浮躁下的嘈雜，小古沒有看到曉月輕輕的皺了皺眉頭，之後就強裝著笑臉了。她很是後悔告訴小古這里開了家溜冰場了，她為自己的這種作繭自縛而暗暗著搖頭苦笑。不過她看著小古多少已有些興奮的神情，不由得她自己也就跟著高興起來了，她不是因為這里的環境簡陋而不快，只是覺得這里的人多少顯得有些雜亂，此起彼伏的口哨聲，映入眼中的那些染成各色的頭發，一張張年輕而興奮的臉，臉上的青春痘似乎都因為興奮而扭曲般地更加的紫紅了，這一切都讓她覺得有種莫名的懼怕。她就那樣緊緊挽著小古的一只胳膊，跟他在欄桿外看著。
場中正在自由馳騁著的多是女孩，可能是因為女孩天性中都有喜歡受人關注的因子吧，她們就那樣驕傲著昂起頭，挺著自己那因青春萌動而開始呈現著漸趨飽滿的胸膛，在那還算勉強平整的水泥地上愜意而忘形地飛翔著，一圈，又是一圈。看著她們沉迷的神情，曉月不知為何突然有種忍不住想笑的感覺。看著看著，她慢慢就沒有了剛來時那陣的抵觸跟反感了，覺得偶爾在這樣的嘈雜里小小的放縱自己一下其實也是有點愜意的。
曉月正看得有些投入的時候，覺得小古輕輕著撞了下她的胳膊，她扭過頭的瞬間，才發現小古正向她臉邊湊近，兩人就那樣突然間鼻子來了個親密無間的接觸。她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下子就逗笑了，原來小古想在周圍的嘈雜中湊近她的耳邊跟她說話。小古在她耳邊說他想上個廁所，她正想點頭示意，沒想到他接著問了句她要不要也上個廁所，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就臉紅了，挽著他胳膊的手肘俏皮著撞了他一下，趨勢就將自己挽著他的胳膊解放了出來，看著他笑了。他笑著撫著自己脅下被她撞過的地方，有些疼的笑著搖搖頭，仿佛在笑她不解風情似的，然後就出去了。曉月在小古不在身邊的時候，覺得自己仿佛就那樣被身周的嘈雜就那樣著隔離在了一層無形的外面，一時間莫名的孤寂就涌上了心頭，還伴有那麼一點的懼怕，可具體懼怕什麼她自己又說不上來，只是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場中，一邊在心里邊盼著小古那個廁所能快點上完，盡快回到自己身邊。
企盼小古的時間是那樣顯得漫長，她有意著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場中，慢慢著就覺得心里平靜了下來了。正看得出神的時候，曉月覺得有人在自己肩膀上有些重重地拍了那麼一下，她覺得有些疼了，她想小古這小子下手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沒有分寸了，他可是從來沒有這樣用力地拍過曉月的。她在想著自己轉身後怎樣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扭住他的耳朵，可是當曉月想著小古在自己面前討饒的樣子轉過身時，一時間就那樣有些愕然著了，舉起來正要卻揪小古耳朵的手也一時就那樣僵住了，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小古，而是近來一直在糾纏著曉月的那個男孩，「我正奇怪呢，原來是這個人。」曉月在心里嘀咕著，出于禮貌對那男孩露出了個矜持的笑容。他身後還跟著一幫年輕人，有那麼其中兩個嘴里還叼著煙，吞雲吐霧中臉就那樣著在煙霧里或明或暗著顯得說不出的頹廢，還有一個也染著金黃的頭發，耳邊還有個大得有些夸張的耳環，仿佛不知道他戴著耳環似的。曉月對這些人一時間竟有著說不出的生厭，順勢也就更討厭面前的這個男孩了。她本以為上次自己跟小古一起在他面前出現後，他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這一刻，她不知為何就突然想起了小古對面前這個男孩的羨慕，當時小古說的是他其實挺羨慕對方這種執著跟勇氣的。曉月想到這里不自禁著也笑了起來，沒成想這個不經意的笑容卻明顯引起了面前這個男孩的誤解，他覺得曉月這個笑意是送給他自己的。
「曉月，我們真是有緣，沒想到在這里又遇上了。」男孩過于興奮了，臉上的青春痘似乎都因這難掩的興奮而更加凸現了。
他身後的那幾個人一听就開始夸張著怪笑起來了，一邊「哦」的起哄著，有的還說著「真的是有緣」之類的話。看他們怪怪的樣子，曉月其實心里已經相當討厭了，只是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臉色已經有些不那麼自然了。
幽暗閃爍的燈光里，曉月姣好的臉龐有些女白，有種說不出的惹人憐愛。男孩不合時宜著咽了口唾沫，曉月甚至清楚著看到了他喉間吞咽的動作了，她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惡心，眼前的男孩粘著自己的感覺仿佛就像一不小心沾上了鼻涕怎麼甩都甩不月兌的那種感覺。
「你怎麼只在外面看呢，進去滑會吧，不用擔心，我帶你。」男孩絲毫沒有察覺曉月的反感，竟得寸進尺著近前一步想要抓著曉月的胳膊，盡管他想努力自己這個動作看著自然一些，可曉月不知怎麼就那樣清楚地又看到他的喉間在吞咽了，她突然就有了想狠狠著踹這男孩的感覺，她盡量壓抑著，閃爍的燈光下她就那麼一低頭，就看到了自己在輕微著顫抖的雙手，曉月知道自己一緊張或著急的時候就會下意識著全身輕輕顫栗。
男孩並沒有理會曉月退讓著正在躲開他的手，繼續跨前一步要抓著曉月的手。他如願以償了，因為這一次他真的抓著曉月的胳膊了，曉月一時著急，也感到說不出的激憤，想也沒想就那麼使勁一下摔開了男孩的手。
「哦」的一聲，男孩身邊的那幾個人又忍不住在起哄了，男孩似乎是面子上覺得有些掛不住了，在自己的哥們面前被女孩就這樣直接地拒絕讓他一時間也憤怒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所以一時間就那樣僵立在曉月面前，看著曉月眼里的那一絲的憤怒下掩飾不住的惶恐，不知怎的他頓時就生起了一種莫名的興奮跟快感，他感覺曉月此刻就像一只柔弱的小貓一樣，這樣的快感很久以來他都不曾有過了，他突然間就想起了小時候，看到那些無家可歸的路邊的小動物，他總會糾集上自己的小伙伴，惡作劇著將它們或溺在水中，或綁住後架在火上燒烤，看著它們瀕死前眼里的那種歇斯底里地掙扎還有眼中的那絲絲的哀求。男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在這一刻會想起這些，他只知道自己這一刻能夠肯定的就是，曉月現在就像小時候他跟小伙伴們肆意虐殺過的那些小動物一樣，看著她的楚楚可憐，他頓覺胸中騰起一種無名的邪火。曉月看著男孩眼里閃現著的那一絲猙獰，有種想尖叫的感覺，她有些恨小古上個廁所這個時候竟還不完事，她焦急著四下看著，尋找著小古那熟悉而讓她踏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