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少女,孤地站在巷口,夕陽的余暉投射在高大灰暗的房子上,投下一大片陰影,少女站在陰影之中,那如血一般的紅頭發此時看起來有些髒兮兮的,全身上下破破爛爛,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關節處的皮膚被蹭破發紅。
她額頭上有著凝固的血跡,那是被人用撬棍尖端劃破了頭皮留下的血,尖銳如野獸般的尖牙因為她說話的緣故,一開一合間清晰地暴|露出來,原本黑色的眼楮此時泛著血紅的光,看起來詭異之極。
那個被她吸干血液死掉的男人,此時安靜破敗地躺在她腳邊,頸動脈的地方血肉模糊一片。
白蘭杰索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忘記了自己的心跳是否還存在,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內心深處除了感到寒冷,居然還有隱隱的興奮和一絲絲難過。他不知道自己在興奮什麼,難過什麼,至少不會是什麼廉價的同情心。
這些原本非常單純的情感一旦交雜在一起,就會一瞬間變得極為復雜,然而這樣復雜的情感,卻在一色一子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後,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白蘭,你說我這能算是……過失殺人嗎?」
紅發少女一臉困惑又擔憂地望著他。
內心深處一直繃著的一根弦微微一松,白蘭頓了兩秒,用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態度的口吻輕聲說道,「不是哦,其他書友正在看:。」
少女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謀殺?」
「……差不多吧。」
「那怎麼辦。」
「嗯……逃跑吧。」白蘭四下看了一圈,薄薄的唇角勾出一個極小的弧度,帶著一分試探開口,「運氣很好呢,除了我這一個目擊者以外,沒人看到。」
臨近天黑,不夜城再次恢復了如死城般的安靜,因為東邊的怪物的存在,人們如今都盡量避免了出門,只覺得躲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看似若無其事,實則非常專注地盯著不遠處少女的一舉一動,這樣的試探她一听就能明白,無需解釋也無需不好意思,這是表達立場的最佳時候。
一色一子定定地看了白蘭一會,道,「那就跑吧……還有沒死的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醒了。你腿軟嗎?用不用我背你?」
白蘭嘴角的笑容大了幾分,背在身後的手松懈下來,大大方方地拿出了握在手里的電擊棒,道,「這個東西帶著吧,很有用。」
「你不說我也想提醒你來著。」看到電擊棒,一色一子的臉色有些郁悶,「你別捅我。」
「怎麼會。」白蘭輕飄飄地回答。
一色一子盯了他一會,一言不發地撿起牆角的購物袋回家,白蘭本來是出來買件的,但此時肯定不適合再去,只好放棄了計劃跟著她一起回去。兩人閉口不談剛才的事,一路沉默地用最快的速度趕路。
直到回到公寓,進屋鎖門,兩人才同時夸張地長呼了一口氣,而後僵硬地互看了一眼,尷尬地不知該說什麼。
半晌,兩人若無其事地直起身,各自去洗澡了。
各自把自己收拾妥當之後,兩人相對無言地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遙遙相望。之前發生的事實在有些玄幻,居然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首先開口的是一色一子,「那個……」
白蘭抬起頭。
「你要不要我幫你上藥?」她指著銀發少年脖子旁邊被劃破的一道傷口。
換下工裝服換上簡單的t恤和短褲,白蘭身上的傷一下便顯現了出來。除了脖子上被劃破的傷口以外,手背和胳膊上也有淤青的痕跡,好在那張漂亮干淨的臉一如既往。這也算是讓一色一子覺得最安慰的地方。
發現她臉色如常,白蘭杰索眯起眼笑道,「好啊,醫藥箱在廚房的櫃子里。」
拿了醫藥箱,蹭到白蘭身邊,一色一子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此時此刻的行為居然看起來像是在討好。這個想法在腦子里一閃而過,少女囧了一下,抽著嘴角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白蘭的傷口上,同時在心里默默的說,這是同伴愛,同伴愛,同伴愛……
從頭到尾白蘭的目光都粘在她身上,直到听到一色一子說「歪頭」,他這才移開了目光。沾了消毒水的棉簽落在傷口上時,白蘭身體抖了一下,色子動作微停,道,「別躲呀。」
「很痛啊。」銀發少年歪著脖子說道。
「你那個表情完全看不出痛好嗎。」一色一子下手的動作一點都不含糊,畢竟這種傷如果不快點處理的話很可能會感染,一會還要打上一針才行。
只是看到這道傷口和周圍的血跡,她有些不舒服,只好加快了手上的動作,迅速把沾血了棉簽扔到了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痛是生理上的,其他書友正在看:。」白蘭看了她一眼,「如果你忍不住咬我,那就是心理上的痛了,色子。」
「……」
誰會咬你啊!!
你以為我誰都咬啊!
一色一子頓時狂抽嘴角,「閉嘴吧,我才不會咬你。」
「真的嗎?真是讓人松一口氣。」白蘭重新乖乖地歪著頭,眼楮盯著某個虛空的地方懶懶道,「色子剛才是第一次吸血?」
一色一子微微怔了一下,隨後學著他的模樣若無其事地誠實回答,「嗯,所以沒控制住,我本來只想咬他一口,沒想殺他。」
白蘭笑了一聲,彎彎的眼角下,那個倒山字的紋身看起來尖銳了不少,「就是情不自禁咯。」
色子︰「……」
好吧,確實是情不自禁。
她丟下棉簽,包扎好傷口後,整個人迅速地跳到了另一個沙發上,連續順了幾口氣才讓氣血翻涌的胸口平靜下來。
真是個糟糕的決定,她干什麼不好,包扎什麼傷口啊……
看到她跳得遠遠地又一臉的不適,白蘭一邊給自己推破傷風針一邊語調輕松地開口,「身體不舒服嗎,色子?」
「……現在你怎麼還能笑出來啊……」一色一子看著少年彎彎的眼角,忍不住抬高了聲音,「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吧?你剛才想殺我對吧,就用那個你撿起來的電擊棒!」
她掐了自己一把,壓下內心深處對血液的渴望,一動不動地盯著白蘭,「你想說什麼就說。」
安安靜靜地听她喊完,白蘭隨手扔掉針管,靠著沙發一手撐額,也不管身上其他地方的淤青,迎上一色一子的目光盯著她,直到她眼底的憤怒一點點消失不見,整個人懊惱地抱著膝蓋窩在沙發上,這才好整以暇地開口,語調一如既往的輕佻,讓人听不出有幾分真假。
「嗯……我確實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是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紅發少女抬起頭悶聲道,「什麼事情?」
白蘭一臉理所當然,「吃飯啊,餓著肚子就沒辦法思考,沒辦法思考,說不定就會說出一些你不愛听的話來,或者做一些我平時不會做的事情——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啊。」
色子︰「……」
「對了,色子,剛才我看到你有買速食拉面,我今天想吃那個。」
「……」
她到底剛才是在氣什麼啊……
若無其事的做飯,吃飯,收拾殘局,期間白蘭故意弄破了手指,害的一色一子一在聞到血腥味時內心一激蕩,不小心把拉面連包裝一起扔進了開水鍋里。一色一子以此為借口把做晚飯的工作全部交給了白蘭,自己躲去了客廳。
忙完一切,再一次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酒足飯飽的白蘭心情很好,臉上一直帶著親切的甜甜笑容,他舉著被刀割破的手指湊近一色一子,非常真誠地說,「色子,來舌忝舌忝看。」
一色一子一個失手,砰地一下握碎了一個玻璃杯。
「白,蘭,杰,索!」少女當場憤怒,「你在發什麼瘋!」
「只是試一下而已,不行就算了,。」白蘭無所謂地把手指收回去,一邊給自己找創口貼,一邊問道,「剛才色子給我處理脖子傷口的時候,我如果讓你舌忝舌忝看,會有脖子被咬斷的風險,如果是手指的話危險性就小多了不是嗎?」
……這貨絕對故意的。
「你就不怕我把你手指咬下來?」一色一子鐵青著臉瞪他。
「不是被你拒絕了嗎?」白蘭貼好了ok繃,手指炫耀地在她面前晃了晃,「怎麼樣,貼得很完美吧!」
「……」
假裝沒發現少女難看的臉色,銀發少年出乎意料地湊近過來,一色一子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向後躲,卻發現對方只是蹲下來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扔掉,然後掰開她的手看著手心和手指里嵌進去的玻璃渣,抹了一把上面的血跡,道,「難道身體異變之後,痛覺也會消失?」
「……不,很痛,你別摁了真的好痛。」一色一子懊惱地把左手抽回來,尷尬道,「你離我遠點,我自己來就行了。」
「可是我記得色子的手掌之前也受傷了呢。」白蘭對她的提議無動于衷,抬起眼平視她,一臉驚訝,「難道已經痊愈了?」
一色一子身體一滯,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
她把一直握拳藏在一邊的右手拿出來,攤開,原本被撬棍劃破的那一道傷口不知何時已經愈合,只剩下一道紅印。
白蘭專注地盯著她的手心看了幾秒,贊嘆道,「愈合得真完美。」
一色一子難過得快哭了。
「為什麼這個不愈合了?」銀發少年看著另一只被玻璃渣劃得滿是血的手,從茶幾的醫藥箱里拿過小鑷子開始取碎片。一色一子扯了幾次沒用,感覺到他不容人拒絕的強勢,只好閉著眼讓他處理。
「我不知道……這奇怪的能力失靈時不靈。」少女說話時有些鼻音和哽咽,不知是因為痛還是純粹想哭,她撇過了頭,緊緊閉著眼。手心的血讓她很難受,想吸血的沖動躍躍欲試,鼻尖飄過來的血腥味讓她全身抖泛起了雞皮疙瘩。
「你不怕我?」她悶聲問。
「怕啊。」白蘭低著頭,專注挑玻璃渣的樣子讓人覺得他根本就是在敷衍回答。
「那為什麼還要跟我講話?不把我趕出門?」少女飛快地睜眼看了他一下,然後在看到一手血後立刻又閉上眼,「我真變成怪物了,你不擔心嗎?」
「擔心啊,所以現在要首先確定你的危險性,以及和我們遇到的那些怪物是否一樣。」白蘭用手指抹了一把血,遞到一色一子的鼻尖下面,頓時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鑽進了少女的鼻尖。
自從身體異變之後一色一子的感官越發靈敏,這在常人看來只是很淡的血腥味,此時對她來說卻是不得了的味道。她睜開眼,臉刷地白了。
她望著白蘭,後者笑嘻嘻地回望她。
一色一子原本苦逼地一副想哭的樣子,如今逐漸在對方的注視下嚴肅起來。她板起臉盯著白蘭,對方睜開了笑得眯起來的眼,雖然還笑著,但眼底卻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冷漠和警告。
他勾了勾手指。
「這種方式很愚蠢,白蘭。」一色一子說道,一雙眼楮再次變成了泛著危險的紅色。
「所以呢,你是要接受,還是拒絕?」白蘭挑眉。
一色一子盯著血緩慢地順著白蘭的手指滑下去,咽了咽嗓子,最終還是妥協,抓過他的手腕把手指含進嘴里,好看的小說:。
飛快地把血舌忝干淨,一色一子迅速推開白蘭,眼眶里的眼淚涌出來又咽回去,最終還是保持了面無表情的模樣,冷聲道,「滿意嗎?」
白蘭眯起眼露出笑容,輕松說道,「嗯!滿意。」
一色一子險些淚奔,她哽著聲音倔強地開口,「白蘭杰索,我再說一次,我第一沒有去過什麼人體實驗室,第二那些怪物喪尸從沒有咬過我,我和他們是不同的。」
「我知道呀,這些你都說過。」銀發少年丟開了一直握著的色子的手,坐回沙發,一手撐額,「我們遇到的怪物轉化的方式你我都清楚,先咬,再死,而後復活變成沒有思維的行尸走肉。如果你是怪物,現在就不會坐在這里哭鼻子。」
「……我沒哭。」
「別總讓我拆穿你達令,你想哭很久了。」白蘭漫不經心地戳透她的心思,繼續道,「我只想知道你是否還是人類。」
「很顯然我不是。」一色一子面無表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心里有些空。「人類不會去吸別人的血,不會有我這麼大的力氣,不會有不可思議的瞬間恢復能力,雖然這些能力時有意外。」
她停頓了一下,不知如何繼續下去,只要沉默下來。對面的白蘭安靜地听著,看到她不再說話,這才似乎松了口氣般說道,「這些話能從你嘴里說出來,真是太好了,色子。」
一色一子怔了怔,低下頭去處理自己手上。
玻璃渣已經被全部出去來,一色一子不知道這傷何時會痊愈,反正已經是這樣了,她破罐破摔地用手指把那些流出來的血全部勾過來送進嘴里,不浪費一滴,然後才開始包扎。
白蘭杰索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的動作,那雙紫色的眼楮里不知道蘊含著什麼深意。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繼續忙碌。白蘭改裝了那個電擊棒,使它的威力比之前大了好幾倍,他開玩笑般提出在色子身上試試看,被對方嚴肅拒絕了。
一色一子因為那天晚上殺了人,礙于16年良好公民的法制教育,她躲在家里不敢出門,每天都在白蘭的電腦前查閱著各種資料,除了那些怪物以外還有自己的身體狀況。怪物的資料無法得知,但自己的情況卻有了結果——所有的調查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而這個答案,一色一子和白蘭杰索兩個人都已經心知肚明。
「我不信。」少女繃著臉盯著電腦屏幕,「轉化過程完全不同,這算什麼?」
資料上說,這種物種只出現在中世紀的神話傳說以及各種文藝類作品里,現實生活中根本沒有听說過。而按照上面說的,血族轉化需要經過一個名叫初擁的過程。簡單來說,一個人要轉化成血族,需要另一個血族成員吸食其血液,然後再讓他喝下自己的血液。
可一色一子可以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被哪個血族咬過,在此之前也絕對沒有喝過誰的血。
「有可能在睡夢之中進行的。」路過她身後的白蘭隨口給出自己的答案,「色子你太不小心了,半夜都不關門嗎?」
「你才不關門!這種情況排除!」一色一子直接否決。
她的身體發生異樣,是因為那個筆記本。這件事她並沒有告訴白蘭,女人的直覺告訴自己,有時候還是需要保守些秘密的,因為到現在為止,她也不知道白蘭有什麼秘密。
「難道原本就是那一個神秘種族的成員?」少年抱著一堆生活用品,驚訝地盯著她。
回應他的是少女死水般的眼神,其他書友正在看:。
「好吧,我亂猜的。」白蘭聳肩,「不過色子,現在再糾結原因是不是有些晚?你難道不應該去看看注意事項和禁忌之類嗎?」
「……你以為我是家用電器麼。」一色一子臉色不太好,「網路上的東西都是從小說和電影作品里總結出來的,誰知可信不可信。你覺得我怕陽光嗎?」
白蘭迅速搖頭。
「皮膚白得不像人嗎?」
繼續搖頭。
「我奔跑速度快嗎?我刀槍不入嗎?我身上沒有溫度沒有心跳嗎?」
堅決搖頭。
「我長得很美嗎?」
點頭。
「……喂。」一色一子狂抽嘴角。
「女孩子不是都喜歡听這樣的贊美嗎?」白蘭笑得很是燦爛,「而且達令,你確實很美啊。」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這種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可信度就要打三折。」
「……真是傷人心的說法。」
短暫的對話結束,白蘭繼續開始自己的事業。最近兩天他迷上了改裝武器,從克勞斯教授那里拿來的武器全部被他改裝了個遍,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看他那個樣子應該是很期待可以用一用。
眼看著白蘭已經要走進書房,一色一子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
前方的身影停下,白蘭回過身,歪頭,「什麼事?」
一色一子躊躇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你既然知道我變成了,變成了……這樣,為什麼還要留我下來?和我繼續做同伴難道不怕我傷你?」
話問出口,白蘭怔了怔。
他徹底轉過身正對著電腦前的少女,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後回答,「你真的很需要一個理由?」
一色一子點頭。不愧是白蘭,一下就看穿了她在想什麼。
「那好吧。」少年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因為色子你作為同伴的話,很強啊。」
「哈?」
「兩人組隊,一個動腦一個動手,絕配呢。」
「……」
一把抓過旁邊厚厚的一本大書砸過去,一色一子炸毛,「該死的白蘭,你果真當我是打手了!憑什麼我不能動腦啊!」
不遠處的白蘭眼尖地發現書直直朝自己扔過來,心驚肉跳地迅速向旁邊閃身,書轟地一下砸上了書房門,直接穿門而過落在房間內的地上。
「好吧好吧,你也動腦可以吧,我們是雙向全能小隊ok?嘿,達令,那個杯子我很喜歡,別砸!」
當!
色子頓時囧,「你說快點不行啊。」
「……那也要你動作慢一點才行啊。」又躲過一劫的白蘭一臉委屈,「那個杯子上有我最喜歡的圖案呢。」
「……對不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