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高燒了兩天,幾乎哪也沒去,就窩在公寓里。桔梗似乎知道他忽然生病的真相,但在一色一子問起來還是回答得有所保留。不過一色一子並不介意,一開始她也沒有想過能從桔梗口中知道更多。
飲食方面桔梗做了周密的安排,只可惜由于一色一子的堅持,桔梗到現在還不知她的進食方式,因而也沒有備下血袋之類。一色一子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反正白蘭在她身邊,肚子餓了直接咬他就是。發燒,不代表貧血,真正不進食會死的人是她才對。對白蘭來說更是無所謂,他只是很享受自己難得的休假,時不時被一色一子咬兩口也不會怎樣,還能讓她更安心地呆在自己身邊,何樂不為?
于是兩人就這麼在公寓里昏天暗地睡了兩天兩夜。
期間入江正一曾和一色一子通過一次話。他已經正式出院,去密魯菲奧雷報道了。一色一子已經大致肯定穿越的方法不在他而在白蘭,按理說已經不再需要入江,可這個紅發的小子卻是少有的心靈干淨純潔,拿一色一子的話說,就是他什麼都不做,只要看見他就會覺得心情好。
這個結論當然是和白蘭比較了以後的出來的,因而白蘭還小郁悶了一把,。
「色子看到我難道心情不好嗎?」銀發青年無比委屈。
一色一子直接回了他一個白眼。
和白蘭一起有多緊張,和入江正一相處就有多輕松,這根本就是兩個完全相悖的概念,卻能在量上達到微妙的平衡。一色一子在醫院陪著入江的那幾天真是來到這里以後少有的輕松愉快。她甚至會忘記操縱著自己命運的筆記本,忘記白蘭,忘記心里的那些不爽和算計。她只是單純地需要和普通人相處,入江正好。
在公寓養病的兩天里,一色一子和白蘭極為難得地沒有再動手,就是拌嘴也是偶爾無聊時為之,大部分時間兩人都在睡覺。一色一子的生物鐘日夜顛倒,白蘭也差不多,在生活方式上兩人倒是契合。至于工作,白蘭非常無賴地全部推給了手下,唯一看過的一份文件是關于意大利另一個黑手黨巨頭彭格列。
白蘭處理事情時並不避著一色一子,因而那份關于彭格列的文件她也拿來看過。密魯菲奧雷從成立之初就一直和彭格列隱隱有相抗之勢,如今白蘭既然要掃平地下世界,彭格列自然是最強的擋路石。兩家的對壘已經從一年前便開始,互相試探,有輸有贏,如今時機差不多成熟,全面開戰勢在必行。
唯一讓一色一子為難的是自己的立場。
彭格列除了在意大利總部以外最大的勢力都在日本,並盛更是其老家。彭格列十代目澤田綱吉是一色一子的學弟,恭彌哥應該也是彭格列的人,來找白蘭之前她曾保證自己不會和彭格列為敵,也不會和白蘭有什麼關系,然而現在自己已然成為了密魯菲奧雷的一員,這身份就有些尷尬了。
父母如果知道她將要和雲雀恭彌成為敵人,一定會打死她的。
「我申請中立。」在這件事上,一色一子很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我不幫你。」
白蘭躺在床上吃棉花糖,床邊散落一堆文件,全是關于和彭格列的。這些文件一色一子全部看過,因此在听到她這麼正經的發言時,他只是頓了一下,便繼續專心地吃食,嘴里隨意地應道,「可以哦。」
一色一子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快,怪異地看了他一會,爬上床盤腿坐他旁邊,問,「你居然同意?不怕我對彭格列告密嗎?」
白蘭一邊吃著棉花糖一邊懶洋洋地踢了踢落在他腳面上的文件,而後回頭溫柔地看著她,「你把計劃全盤對他們托出我都不會有意見的,親愛的。」
「咦?我還以為……」以為你是專門為了對付彭格列才把我留下來的。
「沒有你,我照樣也能拿下彭格列哦。計劃泄露,那就再訂計劃就是了。」白蘭將最後一顆棉花糖,塞進嘴里,而後忽然湊過來,咬著棉花糖,十分幼稚地含糊說道,「吃嗎?」
「……滾,小氣鬼。」一色一子推開他的腦袋。就剩最後一顆還只讓吃一半,你是有多舍不得棉花糖啊。
無所謂地咽下嘴里的東西,白蘭打了個哈欠,道,「反而是達令你,和彭格列有什麼淵源嗎?」
「你問這個干什麼。」一色一子疑惑地看他。
「怕你到時候傷心啊,自己的朋友被我殺掉之類的……」白蘭慢吞吞地說著,「按照色子的性格,會找我動手呢。我們中間插.進別人的話,我很不開心。」
一色一子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她一直在回避這一點,甚至想過自己很快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一走了之,哪管身後事。
結果白蘭就這麼大喇喇地將事情攤開。
「彭格列那邊……雲雀恭彌和我關系最好,好看的小說:。」她想來想去,只說了這一句。
白蘭挑了挑眉,似乎有些驚訝,「小雲雀啊……怎麼辦,他是我第一個要動的人呢。」
「為什麼?」一色一子皺眉。
「殺掉雲雀恭彌,相當于毀掉了彭格列的一個王牌。」白蘭定定地看著她,「換成你,達令,你也會先殺了他。」
「沒有別的辦法?」
「暫時沒有呢。」
「……難道你每每滅掉一個家族,都會把那家族里的人殺光嗎?」一色一子不滿地看著白蘭。
似乎想不到她會問這樣沒腦子的問題,白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語。少女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在他的注視下漲紅了臉。
是了,白蘭會不會殺人,全在于對方的態度,而不在于她的一句話或一個請求。如果一個家族寧死不從,那麼便沒有了收服的意義,留下他們反而會成為障礙。通常很少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通常密魯菲奧雷只需要殺掉幾個硬茬子,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一色一子了解雲雀恭彌,那是一個到最後都不可能投向認輸的人,一旦兩方交戰,他與敵人只能活一個,就算同歸于盡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看到她陷入沉思臉色難看,白蘭頓了頓,輕聲開口,「色子恐怕不了解,彭格列是一個怎樣的家族。」
一色一子抬起頭。
「那個家族之所以能夠成為地下世界最強,是因為他們的團結。家族發展得太大,就會出現各種問題,然而不管內部鬧得多凶,甚至分裂,但只要一天頂著彭格列的旗幟,遇到外敵時就會毫無保留地凝成一體。」白蘭靜靜地說著,深邃的眼楮仿佛已經看到了被戰火燃燒的彭格列,清峻的面上沒有了慣常的笑容。他的聲音清冷,口吻雖然依舊輕飄飄的,卻讓人覺得格外凝重。「意大利總部也好,日本也罷,包括彭格列的暗殺軍隊以及雲雀恭彌這個游離在家族之外的人,當密魯菲奧雷對彭格列全面宣戰時,都會聚集在十代目澤田綱吉身邊。他們只有一個名字,就是彭格列。」
說到這里,白蘭停頓了一下。
然後,他的眼楮逐漸亮了起來,嘴角一挑,咧開一抹近乎殘忍的笑容。
「這樣的家族……是有資格作為對手而被征服的。不是嗎?」
一色一子怔怔地看著此時充滿了征服欲和戰斗意念的銀發青年,忽然感覺到了無法阻擋的陌生。
她怎麼就不願承認,白蘭杰索,正是這樣一個人呢?
他一生都在追求著生活的意義,他少年成業,目標極高,卻又有著足以匹配那無邊野心的能力。他站得高,不滿足,于是就想走到更高的地方。沒有什麼家仇國恨,僅僅是為了找到活著的樂趣,是另一方面的無欲則剛。
他有著超高的智商,不輸任何人的情商,為了目的不擇手段,極度危險。
……自己怎麼會覺得,他會為了自己而停下腳步?
這陣子的安逸日子過多了,連腦子也睡沒了吧?
一色一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想想當初那個為了吞並圖拉多而把自己親手送進人體實驗室的白蘭杰索吧。那才是他,不是嗎?
半晌听不到身邊人開口,白蘭回過頭,眼尖地捕捉到了一色一子眼中一閃而過的難過,視線停留在她自嘲的笑容上,微微眯了眼楮,。這個人……他到底為什麼要把她留在身邊呢?佔有欲嗎?從那時她第一次吸血致人死亡後求自己給她心理安慰開始,到後來在那個破爛的賓館房間里說絕對不會丟下朋友不管為止,似乎就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呢。
不告而別也就罷,既然已經回來,那就乖乖留在他身邊吧。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一色一子此時的表情,白蘭突然感到有些不安,好像兩人之間原本已經親密無間的距離,一瞬間被拉大到遙不可及。
「別動奇怪的念頭哦,色子。」他欺身靠近,一手抓住她。
手腕上傳來疼痛感,一色一子抬頭,看到眼前放大的白蘭杰索的俊臉,目光在他眼角下的倒皇冠印記上一掃而過,面上已然恢復正常。她視線下移定在白蘭禁錮自己手腕的手上,頓了頓,抬起另外一手柔柔地撫上去。
只听卡擦一聲,手臂重新得到了自由。
仿佛擰斷他手腕只是一件平日里做得太多的常事,一色一子面色平靜地抬頭對上白蘭染上陰霾的眼,舌忝了舌忝發干的嘴唇,似笑非笑地開口,「你想多了白蘭,我沒有起任何奇怪的念頭。」
白蘭手腕被突然擰斷,雖然痛,但也在可承受範圍。他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而後重新揚起無所謂的笑容,從容地拉開兩人的距離至安全範圍,掃了一眼已經有腫起來跡象的手腕,笑道,「下手真是不留情呢。」
「抱歉,剛才手抖。」一色一子神色淡淡,似乎不願多和他交談,「你隨意,我出去一趟。」
說著人便已經跳下床,光著腳走到衣櫃前找衣服。
「去哪?」白蘭望著她的背影,眼底的陰霾逐漸轉為深沉的暗。
「散步。」一色一子月兌掉家居服,找出一件襯衫和長褲,外面罩了個線衫,整個換衣的過程都沒開口。直到換好衣服,她轉過身,對上白蘭的目光,實話實說,「我一時半會不想看見你。」
一句話,堵死了白蘭到嘴邊的「我陪你」。
他突然意識到,原來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一色一子對著他,永遠都是有什麼說什麼,就連自己去了另一個世界這種事都會毫無所謂地坦白告訴他。
所以現在,她說不想看見他,應該是真的非常不想看見他。
……好莫名其妙。他做了什麼惹她不高興了嗎?
「因為彭格列?」他問。
一色一子手上動作一停,「當然不是。彭格列和我有什麼關系,你想干什麼,盡管隨意。」
「雲雀恭彌?」
「他真被你殺了,我也無話可說。」恭彌哥不可能對她求助,所以如果真有那一天,自己大不了回頭幫他報仇。
「那是為什麼?」白蘭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因為不想。」一色一子隨手將長發扎起來,大方地站在他的目光中,定定道,「你讓我覺得我天真可笑。我不想面對自己的丑陋面和缺點,所以我不想看見你。你的聰明、野心以及強大,讓我感到惡心。」
迎著白蘭無聲的深沉,一色一子忽然覺得疲憊。
「別誤會,不是惡心你,是惡心我自己。」
她真傻,居然以為白蘭也可能喜歡上她。
先喜歡的那個人,果然是無可救藥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