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天氣越發的寒冷,一夜北風寒,早晨起來,一開門,凜冽的風呼嘯而至,吹在臉上像刀割似的。
但再凜冽寒風也不能阻擋人們起來勞作,因為窮苦之家,不勞作就意味著沒有飯吃,所以,即使天氣惡劣,該上工的人們還是早早的起來去上工,等著中午回來吃上一頓飽飯,身上能暖和些。
石海鎮的一座小宅子的抱廈里,伴隨著一陣 啷的響聲,隨即而來的是一陣尖利的叫聲。
「蘇五郎,你給我站住,又來廚房偷東西吃,這些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好的。」蘇玉琳瘦弱的身影從廚房里追出來,看見六歲的蘇五郎手里抓了一塊煎餅,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她站在廚房門口氣的直跺腳。
一陣寒風吹來,身上還穿著單薄的夾襖的她一陣瑟縮,忙又鑽進了廚房。
廚房里好歹有些炭火,比外面稍暖和些。
窩在灶台前燒火的蘇玉歡抬起頭,露出尖尖的下巴,「算了吧,他跑那麼快,你那里追的上,再說一塊煎餅,也不值當的去追,還是快些弄飯吧,一會兒大家都快該回來了,要是飯沒弄好,又該遭到抱怨了。」
她是蘇二老爺妾室的女兒,蘇玉琳是蘇三老爺的妾室所出。
听了蘇玉歡的話,蘇玉琳嘟著嘴走到簡陋的案板前,有些生疏的切著一根蘿卜,切了兩下,有些氣憤的將菜刀丟在了案板上,「憑什麼我們兩個就要做全家人的飯菜,憑什麼有人就能來偷吃?」
蘇玉歡沉默,拿著燒火棍在灶內搗了搗,里面的火旺了不少,將她有些發白的小臉蛋映的有了些顏色,半晌她才嘆道︰「憑什麼?憑咱們都是沒有親娘護著的孩子。」
蘇玉琳的臉頓時更加的蒼白,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她使勁仰著頭。不讓眼淚滑落下來。
她今年只有十歲,到底還是年幼,比起十一歲的蘇玉歡,她顯然還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們都是妾室所出。那日老太太發了話,長友出去找尋了幾日,除了蘇玉芳的生母一直沒找到,蘇五郎,蘇玉歡和蘇玉琳的生母都找到了。
不過,只有蘇五郎的生母願意回來,蘇玉歡和蘇玉琳的生母都不願意回來,理由很簡單也很傷人,蘇家敗落了,她們不願意回來跟著過窮困潦倒的生活。且她們生的都是丫頭,將來早晚要嫁人的,她們連個養老的地兒都沒有,還不如襯著現在年輕,找個好人家。享受一番,運氣好的話興許還能再生個兒子也不一定呀。
不比蘇五郎的生母張氏,不管蘇家將來怎樣落魄,蘇五郎到底是蘇家的子孫,張氏老了,五郎還是要養著她。
所以張氏回來了,而蘇玉琳和蘇玉歡卻成了沒人護著的孩子。
「飯菜做好了沒有?哎呦。三妹妹,你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連飯也不做?」一道輕快的聲音飄進了廚房,一道略有些臃腫的人影出現在廚房門口。
蘇玉琳打量了一眼蘇玉曼身上明顯不合身的夾襖,知道肯定是她的嫡母心疼閨女,將自己的夾襖讓出來給了蘇玉曼,這就是蘇玉歡所說的另外一種有娘護著的好處吧。
「這麼一大家子人的飯菜。只有我和二姐,哪里做的過來?」鼻子里哼了聲,蘇玉琳卻不敢真的發火,只斜睨著蘇玉曼說了句,「大姐是來幫忙的嗎?」
蘇玉曼臉上一僵。臉色有些不自然,「呃,那個,我肚子有點疼,還不太好,你們兩個多擔待些,先做兩日。」
就知道是這樣,蘇玉琳對蘇玉曼的話沒什麼意外的感覺。
蘇玉歡卻不高興了,臉色一下冷了下來,啪的一身將手中的燒火棍扔在了地上,冷笑︰「大姐這肚子疼也有兩日了吧,要不要我稟明祖母,找個大夫給你看看。」
蘇玉曼臉色訕訕的,「不用,不用,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不是不用,是不敢吧,」蘇玉歡臉上的怒意更勝,「我可不是琳姐兒,她怕你,我可不怕你。」
蘇玉歡是二房蘇二老爺的女兒,蘇玉曼和蘇玉琳都是三房的女兒,而蘇玉曼是嫡出,蘇雲琳是庶出,蘇玉曼平日里就欺壓蘇玉琳慣了,再加上現在蘇雲琳只能依賴于自己的嫡母,更是不敢反抗蘇玉曼。
「咱們接手廚房也有一段時間了,除了剛開始那幾日,咱們不會做飯,讓大伯母手把手的教過幾日,再以後大姐好像就沒怎麼進過廚房吧?整日里不是肚子疼,就是頭疼,我竟不知大姐什麼時候身體這樣弱了?」
「我也知道大姐的心思,可咱們以前都是一樣的官家千金,現在也都是一樣的平民百姓,若說差異,頂多你是嫡出,我們是庶出,僅此而已,可祖母已經下令讓咱們姐妹三個負責家里的一日三餐,按理說大姐是長姐,更應該做個榜樣才對,帶著我和三妹一起做事才對,大姐現在這樣,真是叫人……」
她們自幼都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哪里真的下過廚房,雖平日里她們學習的課程里也有飲食這一項,可鐘鳴鼎食之家,哪里會有姑娘家親自下廚房的,饒是她們的大伯母丁氏,也沒真正的下過廚房,她們不過是學些食物搭配,制作的方法而已,學這些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將來到了婆家,能更好的侍候夫君,管理家事而已,以免什麼也不懂,被下人唬弄過去。
蘇老太太許氏剛下令讓她們負責做飯的時候,她們都懵了,因為她們只會紙上談兵,根本不會動手操作。
無奈之下,丁氏去請了隔壁的老婆婆,她更是帶了三個姑娘,跟著老婆婆從最開始的生火,洗菜,切菜開始學起,好不容易,她們才學會了做簡單的飯菜。
丁氏在的時候,蘇玉曼還能勉強跟著學習,等丁氏見她們逐漸上手,便將廚房交給了她們。
丁氏走後,蘇玉曼便開始以各種借口離開廚房回房休息,肚子疼呀,心口疼,頭疼,反正每日各種不舒服,然後在飯菜快做好的時候再回到廚房,和蘇玉歡,蘇玉琳一塊端了飯菜上去。
蘇玉歡沉浸在被自己的生母拋棄的悲傷中,蘇玉琳則是敢怒不敢言,所以兩人也沒誰去喝蘇玉曼吵。
大概今日提到自己的生母,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徹底讓蘇玉歡惱了。
「那你要怎麼樣?」蘇玉曼見蘇玉歡冷冷的盯著自己,也惱了,她自幼被蘇三老爺的妻子楊氏寵的刁蠻慣了,再說蘇家姑娘少,她又是老大,平日里長輩們總也會給她幾分面子。
驕傲慣了的蘇玉曼哪里看得上廚房的活,這麼冷的天讓她去切菜洗菜,手都要凍掉了,燒火更不行,弄的一身髒兮兮的,炒菜則一身的煙火氣,不小心弄身上油更糟糕,她們現在衣服本來就少,再弄一身油污,她以後怎麼出去見人。
「不想怎麼樣,我們今天身體也不舒服,沒辦法做飯,大姐,你看著辦吧。」蘇玉歡走到一旁的板凳上坐下,一副撒手不干的樣子。
蘇玉琳看看臉色冷漠的蘇玉歡,再看看一臉盛怒的蘇玉曼,小小的臉蛋皺成了一團,想勸蘇玉曼怕被她的怒火波及,想勸蘇玉歡吧,她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捎帶了自己,若是她勸蘇玉歡,肯定也不會得到好言語,左右都是為難,最後只得要緊了嘴唇,站在案板前,沉默的看著案板上被她切了一半的蘿卜。
廚房里的空氣仿佛凝滯了片刻,蘇玉曼片刻才反應過來蘇玉歡的意思,她氣憤的走到蘇玉歡跟前,指著她的鼻子,尖叫道︰「蘇玉歡,你敢威脅我?」
祖母將一日三餐交給了她們姐妹三個,她為長,自然要擔負更多的責任來,現在蘇玉歡撂挑子不干了,今天的午餐若是沒準備好,受兩句責罰不說,若掰扯出這幾日她偷懶的事情來,她就不止受責罰這麼簡單了。
「不是威脅你,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你以為自己還是養尊處優的平北侯府的千金小姐啊?」蘇玉歡頭也不抬,淡淡的回了句。
「你,你,」蘇玉曼氣急,只覺得怒火直沖腦門,她氣憤的上前去拉蘇玉歡,「你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
蘇玉歡自然不想讓她拉扯,她抬手使勁一甩,「你干什麼,不要拉扯我。」
大概她使勁太大,灶台上早前她盛出來的熱水不她掃落了下來,滾燙的熱水向蘇玉曼身上澆過去。
「啊,啊,疼死我了。」蘇玉曼恐怖的尖叫聲頓時響徹在真個小院的上空。
「怎麼回事?」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廚房門口傳來。
被突然發生的事情嚇住了的蘇玉歡和蘇玉琳呆呆的扭過頭,見廚房門口站了個高大的身影。
「曼姐兒怎麼了?」見蘇玉歡和蘇玉琳都呆呆的不說話,蘇玉曼在地上打滾,蘇宸靖邁進廚房,拉起蘇玉曼。
滾燙的熱水澆在蘇玉曼身上,她只覺得疼的鑽心,見到蘇宸靖,頓時嚎啕大哭,「大哥,快救我,快救救我,蘇玉歡用熱水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