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忙的時候,里正家的馬會租給別人干活,馬比牛難駕馭,且認主人,所以一般要租的話,都是連馬帶人一起租,里正的小兒子年紀不大,駕馬卻很在行,里正家也只有他會騎馬。
喜多多受驚嚇的模樣很多人看見,即使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各種稀奇古怪的說法還是在村里已傳得沸沸揚揚,里正的小兒子又是個熱心腸的人,在喜四根面前更是說了個玄乎其玄,喜四根當下就和筆勤快馬回了喜家莊。
「四叔,你認識一個姓傅的人嗎,他說他是縣上新搬來的。」喜四根一進門,喜多多就急著問。
這話問的喜四根一頭霧水,柔聲道︰「多多,怎麼回事,你慢慢講。」
喜多多卻大哭起來︰「我不要再看見她,你給他說,我不要再看見她,不要再看見她。」
喜四根大驚,哄道︰「多多,你慢慢講,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傅泰及怎麼著你了?」
喜多多這一通「她,他,她」的哭,喜四根還以為傅泰及對喜多多做了什麼事,心中對傅泰及千刀萬剮的心思都有了。
「我不要再看見她,不要再看見胡鶯鶯,不要再看見她。」喜多多卻不管不顧只是大哭大叫,喜四根更加心驚,這怎麼跟胡鶯鶯又扯上關系了。
不管怎麼哄,喜多多都听不進去,就是一個勁的哭喊,朱少群在一邊看得著急,情急之下,他循著味道從炕角叼出香包袋,嘶叫著要喜四根接。
喜四根不懂他的意思,倒是呂氏很快反應過來,從他嘴上拿過香包湊近喜多多的鼻子,催喜四根抱喜多多去木馬那里。
喜四根不明就里,不過還是听話的照辦。
漸漸地,喜多多哭聲減弱。嘴里還是一個勁的重復著「不要見到她」。
等喜多多安靜下來,喜四根試探著問︰「多多,你能不能給四叔講一下怎麼回事?」
喜多多抽著鼻子小聲道︰「胡鶯鶯要賣我。」
一句話出口,喜四根和呂氏大驚。書悅見機去守著院門,她兩個嫂子則各自忙活,主子的事不听為好。
平時說話有條有理,可這件事對小姑娘打擊畢竟不小,一提起昨天的事,小姑娘就激動起來,語無倫次,前後顛倒,邊說邊抽噎。
顛三倒四的說來說去,呂氏和喜四根最終听懂了。胡鶯鶯想要賣喜多多,喜多多反過來將胡鶯鶯賣掉了。
呂氏兩腿發軟,「噗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喜四根抱著喜多多,不好扶大嫂,書悅也顧不得忌諱。趕緊跑過來扶起呂氏。
「多多,你放心,我回去跟傅泰及講,要他將胡鶯鶯弄得遠遠地,你不會再看見她。」喜四根柔聲哄著喜多多,心中則是一片陰冷。
「嗯。」心里的事說出來,四叔又答應了自己。小姑娘精神完全放松,往喜四根懷里縮了縮,開始迷瞪起來。
喜四根把她打橫抱,像她小時候一樣,邊拍背邊來回走動著左右晃,喜多多的呼吸漸漸均勻起來。這次是安然進入夢鄉。
呂氏冷靜下來,等喜四根抱喜多多進了屋子,她到前後院隔牆處高聲喊了幾句喜三根,依然沒有得到回應,看來喜三根還沒有回來。
喜四根出屋。小花豬剛好在爬門檻進屋,喜四根看他爬的費勁,順便用腳推了他**一把,用力太大,小花豬一頭栽進門檻,爬起來不滿的朝喜四根哼唧幾聲,進了里間,又費力往炕上爬。
為了能讓不長個的小花豬爬上炕,喜多多要喜三根在挨著里間門口的炕角處,搭了兩層台階,這樣在沒人幫忙的情況下,小花豬自己也能上炕。
小花豬好不容易快要爬上最上一級台階了,饒有興味跟進來的喜四根,竟然用腳又將他給扒拉了下去,他再爬,喜四根再扒拉。
朱少群很想沖著喜四根發火,想一想還是算啦,要是驚醒了喜多多,那可劃不來,干脆扭頭出屋,不跟喜四根一般見識。
喜四根這一番舉動,後面進來的呂氏看在眼里,嗔道︰「你多大個人了,還逗豬玩。」
「我是看著這豬好像很通人性,不像只豬,倒像個人。」喜四根人在里間,腦袋卻伸向外間,很有興致的看使勁往外爬門檻的小花豬。
提起通人性,呂氏想起來了︰「可不是,昨天就是豬豬回來通知我和書悅的,要不是他,我們還不知道多多出事了。」
昨天小花豬進院就嘶叫,一個勁的咬著自己和書悅的褲腳往外托,在院門和自己兩人之間來回的跑,開始時自己不明白怎麼回事,還以為豬豬是好玩,後來覺得不對勁,這才意識到多多可能有了什麼事。幸虧多多心眼多,那胡鶯鶯也不識字,否則還不知會怎樣。
呂氏說完,問喜四根︰「那傅泰及到底是什麼人,你認識他?」
喜四根道︰「他也是我岳父的學生,如今從商。」
「那你打算怎樣跟他講?」呂氏心情復雜。
「大嫂,這件事你不要管了,一切有我,只要多多好就行。」喜四根不想呂氏知道太多。
「你不說也罷,說了我也不一定記得住。」呂氏不再追問,四根現在已不是在自己跟前撒嬌的小孩子了,有他自己的主見。
「那我走了,這事要辦,得趁早。」喜四根說完出了屋子。
眼角余光看見趴在窗跟的小花豬,喜四根定楮盯視片刻,而後從筆勤手里接過馬韁繩,兩人出了院子便打馬而去。
馬蹄聲遠,裝睡的朱少群才起身進屋,內心卻覺一陣不安,喜四根今天對自己的態度反常,不知他是一時好玩,還是別有意味。
喜福山上,一棵千年老樹後面,一個穿著紅披風的孩子,對穿白披風的大人道︰「爹爹,這個人一點都不好玩,我不想玩了,我想吃美味。」
「不好玩便不玩了,爹爹今日就帶你去縣上,你將那人放了就是。」當爹的道。
「縣上有那日吃的美味麼?」孩子一臉的饞相。
「不止有那日吃的美味,還新添了一種。」當爹的給孩子將披風帽子戴好。
「太好了,我這就去將那人放了。」
一紅一白瞬間消失。
這一天,喜家莊來了一個乞丐模樣的人,胡子拉碴,衣衫襤褸,頭發披散著,不過身上看起來還算干淨,沒多一會兒,乞丐身後就跟了一群小孩子。
似乎很多天沒有吃過東西了,乞丐走路雙腿直打晃,一步一挪的往大槐樹處走,眼見著就要到大槐樹下了,乞丐再也支撐不住,撲倒在地,惹得孩子們一陣驚叫。
孩子們的驚呼與嬉鬧,引來好奇的大人,有心軟的,回家拿了吃食來給乞丐,乞丐卻不理會,只顧用勁往前爬,一直爬到呂氏院門口,似乎是沒了力氣,沒有往里爬。
外面的動靜呂氏早已听到,卻因耳背听不太清,手里也正忙活這翻燻爐池里的蒲草,她問書悅︰「外面咋回事,我怎麼听著就在咱家門口。」
書悅正在用蒲草編坐墊,她這也是才跟花芒種學,動作笨拙,身周已經落了不少碎蒲草,都是她因用力過大扯斷的,外面的動靜她也听到了,卻是不想分神,呂氏這一問,她才放下手里的活,去院門口看。
圍著乞丐的人,有些已經進了院門,書悅邊往門口走邊問道︰「你們這是在干什麼?」
她這一出聲,院門里的人讓開,露出了趴著的乞丐。
那乞丐一動不動,書悅沒敢再往前走,問人群︰「這是怎麼回事?」
人群中就有人道︰「還能是怎麼回事,叫花子唄,我們給他吃的他不要,硬是往你家門口爬,可能是餓暈了,爬不動了。」
「這個叫花子是不是認識你家的人,怎麼就非要往你家門口爬?」另一個人道。
書悅搖頭︰「怎麼會呢,只是湊巧吧。」
「你去問問你家大太太,說不定是真的咧,多多娘小的時候就是一個叫花子,是你家大太太撿回來的。」說這話的人已經有些上年紀了。
「這——」書悅猶豫了,這話怎麼好問主子。
「書悅,咋回事?」呂氏還是不放心,自己出來看。
「喜家大嫂,這個叫花子不要我們的吃食,非要往你家這里爬,你看你是不是認得他。」剛才說話的那個人道。
她這話剛一落音,那乞丐忽然往前急爬,一只手抓住呂氏的腳腕,便再也不動了。
呂氏一聲驚呼,差點摔倒,書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其他人上前幫忙要掰開乞丐的手,卻怎麼也掰不開,倒是將乞丐的身子給翻了過來。
「等等。」呂氏忽地出聲制止那幾個人掰乞丐的手。
雖然乞丐的臉髒兮兮的,別人沒有看出來,呂氏還是看出了他的長相,正是離家半個多月的喜三根。
經過最初的心痛與慌亂,呂氏很快鎮定下來,彎腰模著喜三根的腦袋,柔聲哄道︰「三根,餓了吧,大嫂去給你做點吃的,吃飽了你好好睡一覺,有啥事咱睡醒再說。」
呂氏的腔調,像極了喜三根小時候闖禍後,為怕大嫂打他,在外躲好幾天,最後實在受不住了才回家,呂氏哄他的腔調。
喜三根沒有睜眼楮,卻也听話的松了手,眾人幫忙將喜三根抬進呂氏屋里,呂氏謝過眾人,吩咐書悅去熬小米湯,自己給喜三根喂了些水,其他人紛紛告辭,小孩子們也各個被大人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