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太和殿,白名鶴依然是站在角落里,一個七品外官如果不是有兵部正七品員外郎的官職,連這個大殿都進不來,更不要說是旁听的資格了。
儀政,首先是通報大事。
可這一次,最先站出來的卻是一個武將,年齡五十多歲。
「萬歲,臣有要事上奏!」這一開口,其余的人無論是給不給面子,也不能去打斷。
「臣啟萬歲,臣受命後軍都督府左都督。但臣原先卻是天子上十二衛金吾左衛指揮使,事關京城防御要案,臣不得不越權奏本。」這一個自我介紹,白名鶴知道這位是誰了。
汪泉,汪皇後的爺爺,而他的兒子,就是汪皇後的哥哥現在是金吾衛指揮使。與杭昱是平級的,只是錦衣衛比起金吾衛要風光的多。京師保衛戰之時,除錦衣衛之外,親軍十二衛全部編入京城守衛戰的大軍團,死傷慘重。
之後,除了錦衣衛還是天子親軍之外,其余各衛已經歸屬兵部管理了。
五軍都督府比起這各衛身份都高一些,名義上還是兵部管,可實際上自主的權力極大。
「萬歲,戶部糧倉只有四十萬石糧食。萬一有戰事京城無糧,這就是大災難。臣以為,無糧的過失並不是各州府無力,而是監管不善,而且京杭大運河沒有一個統一的管理,運輸能力一年比一年差。臣啟萬歲,增加一個總督之職,負責南糧北調之事,並總管京杭大運河全程的所有事務。」
白名鶴听出味來了,竟然是這麼一個大人物引出了漕運總督的話題來。
厲害呀!要身份有身份,要借口有借口。
當下,又有一人站了出來,白名鶴認得這個人,是兵部的一個侍郎。
「萬歲。臣有話說。」
在得到允許之後,這位侍郎說道︰「萬歲,京城糧食現在並不少。兵部倉庫里就有三百萬石精米,所以沒有必要再增加一個總督去專門管各州府運糧。以及河道的總督來。」
「白名鶴,你給老夫滾出來!」汪泉一聲怒喝,嚇的許多年輕的文官腿都是一軟。
白名鶴慢吞吞的出來︰「汪大人,同朝為官總要多一些尊重……」
「放你娘的屁,你這種貨色也需要尊重。」汪泉罵完白名鶴,對朱祁鈺一禮︰「萬歲,臣有話要問白名鶴,他有錯。」
「準!」朱祁鈺有些吃驚,這個橋段似乎沒有事先告訴他呀,也沒有事先給白名鶴打招呼。萬一出了差錯要怎麼辦,可事情逼到這份上了,不準也不行呀。
汪泉怒視著白名鶴︰「白名鶴,你充什麼胖子。你捐了糧,卻是大錯。老夫問你。你可能年年都捐嗎?」汪泉瞪著白名鶴,此時白名鶴的回答太重要了,關乎著他的計劃是否完成。
沒有事先商量,是不可能有事先的商量。一但讓人知道自己和白名鶴有過來往,任何的事情都會被人懷疑。汪泉相信以白名鶴這種人超凡的智慧絕對可以領悟自己的心意。
白名鶴一咧嘴︰「汪大人,我白名鶴敬老。可也不能讓你這麼欺負,誰家的糧食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我捐糧盡的是我的心。捐一次就已經讓我白名鶴要緊衣縮食了,要是年年捐你看我白名鶴這身肉值多少,都拿了去。」
「你的意思是,明年就沒有了!」
「沒有!」白名鶴生硬硬的頂回了一句。
汪泉一轉身︰「萬歲,原本京城糧食就有些緊張,許多衛所的士兵在非戰時每天只有七兩糧。好一些的有一斤三兩。都是壯實的漢子,一天兩斤都未必夠。這些糧食只能吃上七成飽罷了。可白名鶴這一捐糧,先是京城兵部下屬的各衛,錦衣衛,還有五軍都督府下的衛所。都是放開了吃,這已經好些天了。」
「總要讓人吃飯吧!」白名鶴裝了一個糊涂。
「萬歲,天天吃飽沒有錯。可明年沒有糧,這京城各衛卻沒有屯田,讓人吃飽容易,再餓著卻不容易,沒有足夠的糧食這些軍士難道不會嘩變嗎?」
道理十足的硬呀。
汪泉幾句話就引出了數十個將軍的支持,只是這些人話不那麼難听。
「萬歲,白大人捐糧是善。本無錯,不能因為白大人捐了反倒是錯事。臣支持汪大人的說法,從根本上解決才是真正的解決,南糧北調,這應該是國策。京杭大運河必須加以整頓,臣以為許多商人打著舉人的旗號,拉著大量的貨物,卻不給鈔關交關錢,這就是偷。應該重罰,也好讓沿河衛所有錢養兵,有錢修堤!」
一環一環,這原本的安排一層層就給揭開了。
「臣,附儀!」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出來了,大明戶部尚書金濂。雖然他去見白名鶴給于謙擋了,可他卻一直在關注著白名鶴拉過來的這一大筆錢糧。
大明原有漕運司,最大的官就是漕運使,不過是一個正四品。在許多時候說話也沒有什麼份量,與各州府打交道也佔不了什麼優勢,能管到的就是沿河的這些個衛所,以及漕運的水兵,還有一萬多只京杭運河上專用的漕船。
加一個正二品的總督,那麼權力就可以極大。
管糧、管河、管兵、管運、管倉。往下配置的人員,督御史少不了,管河道的工部主管少不了,光是指揮使就能有一大批。這樣算起來,文官、武官加起來空的職務就是二三十人,而且不算七品以下的雜魚。
輪實權,比起一省巡撫大多了。
輪好處,京杭運河上的好處至少可以頂除了南北直隸之外,任何兩三個省的好處。
「這個,你不會是推薦你兒子作這個總督吧。輪資歷他夠格,現在就是二品左都督的武餃。論身份又是當朝國舅,這個自然也是極可靠的。」白名鶴站在旁邊不冷不熱的來了這麼一句。
汪泉先是一愣,可馬上回過神來。暗贊白名鶴這小子果真聰明的不是正常人呀。
當下,汪泉拿起手中的桂板打向白名鶴︰「混賬,白名鶴你敢污蔑老夫,老夫打死你。」白名鶴一看架勢不對,轉身就逃。汪泉追到大殿門前,搶過禁軍手中的長戟呼的就揮了起來,白名鶴感覺頭頂一涼,帽子被打飛了。
明知是作戲,可依然嚇出了一身冷汗。
大明皇帝朱祁鈺倒是平靜,只是叫禁軍拉住汪泉也就也就罷了。隨便安慰了白名鶴兩句,命令叫一個小太監給白名鶴重整朝冠,然後站在角落里不許再開口。
汪泉氣呼呼的上奏︰「萬歲,臣一片忠心,只為大明。白名鶴這黃口小兒,滿嘴胡說。臣只求萬歲選一可靠之人,為京城庫存糧食負責,為運河通順負責,為沿河各鈔關、衛所負責。臣無半點私心!」
眾臣經過這麼一鬧,也都開始冷靜的分析這件事情。
似乎對大明,對群臣都是有利的一件好事,這個可以支持。汪泉所說的也不假,要是明年沒有多余的糧食,士兵再餓著肚子當真可能會嘩變的。而且沒有足夠的軍糧,北邊的防務也是一個大問題。
胡睜開眼楮,給楊寧點了點頭,這個態度很明顯,先支持,等這個新增加總督的位子定下,再考慮怎麼去爭這個職務。
沒等楊寧表態,高谷就親自開口表示支持了。
而于謙也支持,多一些軍糧對于他兵部來說很重要,更何況汪泉也算是兵部的一員。
倒是陳循若有所思的往白名鶴所在的角落看了一眼,雖然有人擋著他沒有看到白名鶴,可這一眼卻代表著他心中的懷疑。
陳循心中不想此事真,也不想此事假。
只說利益。
這個漕運總督的誘惑比起宣府總督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只說利益的話,陳循懷疑這可能還是一個圈套,只是這個圈套所想套的很可能就是盯著宣府總督的人。
但,增加這個漕運總督確實是對大明有利的,南糧北調絕對是一個國策級的政務。
不過……
陳循又多動了一個心思,白名鶴能夠從海上把糧運過來,那麼江南也可以從海上運。接下來要看一看,白名鶴會不會想辦法從中破壞了,只是一句汪泉任用私人,並不代表白名鶴是真的在破壞,只能說這只是第一場戲。
陳循在看白名鶴,雖然看不到,卻是代表了他的態度。
陳循不知道的是,還有兩雙眼楮也在盯著他,一個是藏在暗中的東廠密探,另一個就是大殿之上的錦衣衛指揮使杭昱。這兩個人已經感覺到陳循可能會懷疑了,是不是要再作些戲,就要看陳循會不會站出來反對了。
突然,陳循笑了,邁步出例。
「萬歲,臣也以為增加這個總督是有必要的。只是臣認為這個總督的人選一定要慎重挑選。臣提議,六部提名總督人選,百官提名配員人選,內閣挑選。下一次大朝會百官共議,再決定總督人選。」
「陳閣老所言深得朕心,那麼漕運總督的職權內閣會同六部先議一議,下次小朝會時可以討論一下,下次大朝會在議人之前,先議總督職權。」朱祁鈺將這個討論定了案。
好大一塊肥肉呀。
京城百官已經可以看到懸在頭頂的這塊肥肉了。
可以說,沒有人不動心。無論是為公為私,幾派都動著心思,希望得到這個總督之位。
ps︰
今天去收拾了一下肩膀,好慘,好疼,好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