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在大同按計劃停了兩天,原本他來之前想過許多,可來了之後卻發現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至少眼下大戰在即,就算有心改變他也不敢輕動。
怕是唯的成果就是敲定了讓大軍將校先開始讀書,低層軍官開始識字吧。
于謙來的時候是輕車簡從,走的時候卻是帶著大批的奴隸,以及押運的士兵一起去大寧衛,那里已經開始陸續的有船在運輸奴隸往廣東去了。
兩天,就在于謙出發準備去大寧的時候,白名鶴已經回到了廣州城。
是廣州城,不是春暉園。
終于到了需要殺人的時候了,興安穿回了他東廠廠督的衣服,出現在了廣州城內。
「你們可知罪!」坐在按察司使的正堂之上,興安也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連看都不看兩位按察使一眼。手上拿著一只茶杯,只是用杯蓋去滑著浮在上面的茶。
是辯解,還是認罪。要下這個決定並不容易。
兩位按察使汗如雨下,那怕他們是正二品,而興安只是一個小小的正四品,可在興安這位東廠都督面前,他們連腰都挺不直。按察司衙門內大小的官員在他們身後跪了一地,大半都和他們一樣,汗如雨下。
「有罪,但無錯!」右按察使楊善一咬牙,反駁了一句。
「有趣,雜家倒是听一听,你這個無錯何解。」興安笑呵呵的說了一句,他身旁一位檔頭立即翻開一個本,大聲念道︰「楊善,秀才功名。苦熬三十年升為鴻臚寺正卿,土木堡之變隨軍。戰後出使瓦刺,口才了得。」
這位大檔頭只講了兩個事實。一個是秀才功名,另一個是口才了得。
興安陰冷的笑著︰「那就讓雜家听一听,這個口才是如何了得。」
楊善,就是聞名明初的一位極有趣的人物,史稱楊大秀才。景泰初年,原本給了他一個都御史之職。可這個官職卻如同踩了貓尾巴一樣,而且這一踩還是三只。于謙不喜歡說空話,只會玩嘴皮的人,楊寧討厭這種沒有功名的人,而且還只是一個秀才。高谷更討厭他,因為他即沒有功名,又過于圓滑,可偏偏還是一個有幾分正直的人。
所以,他這個都御史的位。就象座位之下有三排鐵刺一樣。
一個聰明人,一個以秀才身份為官,經歷了多少磨難,多少坎坷呀。非常懂得取舍,所以自請來了廣東,這已經快兩年了,在廣東也站穩了腳跟。
可讓他意外的是,一個白名鶴就象是從石頭跳出來。一個舉人就把整個廣東整得天翻地覆。一個小小的七品官,沒有聖旨。沒有欽差之職,沒有後台,卻真正作到了見官大一級,一句話之間,就抄了胡家。
心已經思考了對話的內容,楊善準備講一個故事給興安听。
說到講故事的才能。連瓦刺人都被他忽了,他相信興安也一樣能被他說服。
啪……,這是扇展開的聲音,一個穿著絲綢青衫的年輕人從後堂走了出來。
讓所有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興安站了起來。這一站,讓無論是站著的。還是跪著的都緊張了一下。興安這迎接這位。
不僅僅是相迎,而且是將首位讓給了這個年輕人,興安坐在旁邊的次位上。而這個年輕人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坐在首位之上。
「楊大秀才,幾起幾落,機巧的靈變之人。」年輕人開口了,倒是在替興安作出反應。
沒見過,不代表沒听過。在廣東的年輕人,誰有這麼強的氣勢,誰敢蔑視整個廣東呢。
楊善驚呼一聲︰「白名鶴!」
「正是本官,楊大人你也別在這里和本官賣弄唇舌,你懂的都是本官玩剩下的。不過,你這張嘴本官喜歡,從現在開始你無罪。」白名鶴說完,扇一合︰「來呀,給楊大人安排一個座位。」
楊善被將的不輕,這坐下了就等于與廣東按察司形同陌路。
可不坐,他沒有信心可以同時對付興安與白名鶴兩個人,心當真上猶豫不決。
「你的才能也就僅僅如此嗎?面對生死只在一瞬間,有多少人給你猶豫的時間。那怕一死,也不能猶豫,縱然是選擇錯了也不能沒有反應。你進到這屋內之時,難道沒有數一數自己有幾張牌嗎?」
白名鶴幾句話說的楊善的臉一下就紅了。
他非常清楚白名鶴說的沒有錯,口舌之爭的要點白名鶴全部抓住了。
「坐下吧。」白名鶴很平淡的一句話,象是在命令,楊善嘆了一口氣坐在椅上。
「方書作為一個商人要殺我,他賭上自己全部的身家,而且自己與孫女也一起服毒,是與本官同歸于盡的決絕。那麼,他背後是誰指使的呢?這要殺起來,沒有百十個官怕是止不住,是冤獄嗎?縱然是冤了,你們收了銀也是同謀之罪。」
「白大人。」
一個年輕的官員從後面站了起來,幾步走到前面。
「縱然是一死,有些話也要說出來。白大人一個從品官,你買得起這身衣服嗎?縱然白大人你家資豐厚,銀的來路無話可說。大明多少官員呢,這俸祿就是在逼人貪黷,苦讀十年,只為一個粗茶淡飯嗎?」
白名鶴沒有說話,倒是那位檔頭又翻開了自己的本。
「岳正,家世代武職。正統十三個會試第一,殿試第三。探花。因打碎了宮的一盞佛燈,雖然沒有被問罪,但南放廣東正七品刑案書吏。」
「聖人言,你的話在理嗎?」白名鶴一句反問,岳正啞口無言。
聖人言,就是為君上付出,不求回報,廉潔奉公。
而君所賜,不是義務,只是恩。正如往後還有一句就是,雷霆雨露均是聖恩一樣。
楊善順著白名鶴的話往下想,如果是他可以說的更好听,至少不象白名鶴這樣說的赤果果的,也不會把人噎的想翻臉,殺白名鶴的心都有了。
「興督!」白名鶴欠身一禮。
興安微微點頭︰「來呀,賜毒酒四杯,斬一十七人,二百三十四人為普奴,七十五人為苦奴發配礦區。」興安根本就不需要審,也不需要辯護等,直接就作出了結果。
當下,好幾個心態不好的,立即就暈倒了。
幾個東廠番接過名單後,許多人心是絕望,就是岳正心都一些不甘。
可這些番拿到名單卻是往外走,並沒有對這里一個官員下手。
「岳正,你也算是一個人才。接管方氏賬冊,之後按三月為一季支銀,名為養廉銀,重新擬定一個標準出來,每級官員分為上下三等,再增加當地生活所需要銀兩不同,有浮動增加的補貼,苦寒之地再一份苦補。新到任的官員,品以上,一品以下。最初半年沒有,半年之後視政績而發。」
岳正蒙了,白名鶴膽也太大了。
原本方家作為管理賬本之人,一切都是秘密行事。
白名鶴將這一切放在明面上,他就不怕誅族嗎?
「你怕,還是認為自己干不好?」白名鶴追問了一句。
「白大人,政績如何定?」岳正一咬牙,認命了。
「在京城的時候,最近一批次新官上任要寫一份名為從政綱要的書。以一個縣令而言,你人口增加多少,新生兒死亡率降低了多少。田地有多少畝,畝產有多少!區域內盜匪有多少,刑殺等重案有多少?難道沒有一個想法,沒有一個計劃嗎?」
白名鶴這話已經很外行了。
刑殺案是按察司的職責,出生率是布政司,盜匪是都司下巡檢的。
可不管怎麼樣,岳正卻是听懂了。
「請白大人允許調用一些人手,僅憑下官一人無法完成。」岳正听得出,白名鶴的辦法在之前那胡袁氏理想主義的色彩之下更為實用。
「調人是小事,只是告訴廣東所有的官員,貪黷是大罪,除了貪黷之外瀆職也是大罪。誰犯下了,本官不介意讓他體現一下重刑。」
那位拿著本的檔頭這時接口說了一句︰「東廠有一種刑,將人皮活剝了,然後給人皮充上草。被剝皮的三五天也死不要,讓他自己看看自己的長像。」
一股冰滲的寒意從這些官員腳下往上涌。
「陳升任右按察使,楊善為左。原左按察使,本官給你一個機會,遠赴小呂宋,讓那些呂宋人懂得什麼是大明律,作得好了,加你一個太少保,作不好就回家種田去吧。其余各人,依本職不動,年底之前完成第一次廣東所有官員的考核。」
白名鶴說完站了起來。
正有官員不服,想反駁之時,楊家兩兄弟,楊虎、楊豹分別擺著一只盒。一只盒里是一個金色的卷軸,就象沒有見過卻也听過,那是聖旨。只是這聖旨的內容,沒有人敢開口去問了。
另一個盒內,是一把劍。
眾官員只當這就是尚方寶劍,先斬後奏之權。
更何況,東廠都督興安還坐在這里,誰也有疑問。
「楊大人,許大人、陳大人,岳大人。隨本官來後堂。」白名鶴說罷,轉身離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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