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簫聲,她倒是很有些想法,前世太子府里養著一班樂師,其中一位叫弄簫的便是此中好手,曾經憑著一管玉簫力挫雲國眾樂師,穩坐雲國第一樂師的寶座,為太子府添了不少光彩。而這位弄簫的真是不負自己的名字,日日弄簫為樂,她只要無事在府中便能听得這位弄簫的簫聲,听久了,讓她這不懂音律之人,也竟能分出個好壞。如果說弄簫的簫聲是佳品,那此時這位,便是個極品。
簫聲婉轉纏綿,仿佛一位男子站立桃樹下,對著在遠方的情人訴說相思之苦。一時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便追著簫聲往林子深處去,想看看那吹簫之人是否如自己想象中,是位溫文儒雅、滿懷柔情的翩翩公子。
真是一方水土,有一方的風景。這里桃花開得比雲國的遲,這倒是便宜了她,在時隔大半月後,還能有幸再次足踏落英。
滿滿的淡緋鋪陳在樹林間,夜風拂過,卷起落花飛舞,這晦暗不明的夜色,倒是讓這林子,無端生出幾許妙曼朦朧。
腳步遲緩而踏實,沒有媚誅的小心窺探,沒有暗人的隱匿躲藏,這樣放肆大膽的‘偷听’她還是第一回,走著走著,竟然有些緊張,放下了提起的裙擺,這才發現,自己這一身竟然還是新娘的喜服,一會兒吹簫之人會如何想她,新婚前夜待嫁姑娘?還是逃婚的新娘?
她不由得失笑,腳步頓在了目力所及處,不是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是怕吹簫之人發現,只恐如此‘不請自來’驚到了那人,斷了這美妙的笑聲,那可就是大大的損失!
她抬眸往那處望,目光掃過那個紫色的身影,唇角的笑容再也掛不住。
居然是……公儀璟!
公儀璟善吹簫撫琴,她早有耳聞,但一直以為不過坊間傳聞夸大而已,混跡風月場的那些公子她見得不少,有的擅長武藝,有的在文學詩書上頗有造詣,能文能武的著實不多,因為通常來說,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你了這個,就不會再給你這個。而這個公儀璟既擁有美貌,又擁有才智,劍術上頂著夕國第一的名頭,已經算得上是文武全才,卻不曾想上天居然如此失公,還讓他在音律上擁有如此天賦!真是羨慕死世人!又嫉妒死世人!
她正感慨地投入,不覺簫聲已停,等察覺的時候,公儀璟早已執劍逼了過來。
來不及躲閃,只能提氣以最快的速度後退,希望在這幾步的喘息中找出閃避的空隙。
哪料到公儀璟這夕國第一的名號,果真實至名歸。她連退了十幾步,也絲毫不能避開他凌厲的劍氣。
當腳跟抵到樹根,她心中一沉,心想這次完了,卻不想公儀璟驟然轉了劍鋒,擦過她的脖頸,劃出了半圓的弧度,運起輕功飛往方才吹簫的樹下。
她余驚未退,呆了一呆,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柄寶劍已被他舞得飛快。彷如萬道白光在他身旁頻閃,有無數淡粉色的氣流環繞著他周遭。
當然,天下沒有淡粉色的氣流。那粉的是一片片的落花,被無形的劍氣卷著,圍著他旋轉著往上飛舞。剛轉過他頭頂,卻有又以相反的方向旋轉著落下,不會太密,也不會太疏。
這是第一次,她能如此近距離的看一個高手練劍,卻依舊看不清完整的一招劍招。是她眼力太不濟?還是他劍術太高超?!
沒時間在這樣的無關痛癢的問題上糾結,凝神細看,拋卻了想偷學劍招的雜念,這個男人造出的景致,不可不謂是奇景。這樣的奇景,只怕也就今時今地,她才能有幸能見識了。
半晌,他算了盡了興,把軟劍收入特制的腰封劍鞘中,緩緩從腰後模出那管白玉而制的玉簫,續吹起了方才戛然而止的斷曲,竟讓她莫名升起了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念頭。
曲聲悠揚,她卻沒了再听的興致,耐著心等著一曲吹罷,移步上前,準備問個究竟。
他卻先開了口︰「我方才的招式對不對?」
「啊?」她沒明白他的話。
他撫了撫光滑的蕭管,「一直在想,那日你說的劍招是怎麼樣的。」
「啊?」還是不明白,這個男人的神奇之處,就在于總是讓人琢磨不透。
微微勾起的唇角,在他臉上化出個勾魂攝魄的笑︰「那日你說,你喜歡的人在春夜里練劍是最好的,等到桃花盛開的時節,他的劍氣會迸裂桃花的花瓣,花瓣隨著劍招舞動。我就在想那是怎麼樣的劍招,才能讓見慣了高手的你,稱之為特別!」
「哦!」她這才恍然大悟,嘿嘿一笑,準備敷衍過去︰「那個呀!其實也沒什麼特別!不過是以前見識淺薄罷了!」
「哦?」他眉心一挑,似乎不肯輕易放過她︰「那此時,以你不淺薄的見識,我方才所用劍招,可比那人強些?」
躲不過去,她反倒坦言︰「高明許多!他的劍招,我能一招不落的記在這里!」用手點了點太陽穴,「可你的……我一招都看不明,更別說記住了!」
許是夸獎的話,任何人听著都舒心,他松了眉頭,湊到了她身邊,「你喜歡方才的劍招?那我教你如何?」
「啊?」
她因為疑惑而微張的口,還未閉合,他就把手中的玉簫塞入她的手中,繼而握住她的手,凌空一指,做了個劍招的起勢。手臂緊貼著手臂,身子緊貼著身子,饒是她求知欲強,也不能忽略因為如此曖昧的姿勢而引發的不自在感。
「你要教我?」她怎麼覺得有些恍惚,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這無疑是個天下掉下餡餅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