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知道啊!」小蕊恍然,話匣子應聲而開︰「今早宮里頭都傳遍了,公主昨夜留了一封書信,就喬裝成宮人,出宮去了!」
「信上寫了什麼?」這才是她此刻最關心的!
小蕊幾乎月兌口而出︰「公主在信上說,對出宮時,偶遇的那位紫衣公子念念難忘,便去尋那位公子了!」頓了頓,又是自言自語似地解釋此次前來的緣由︰「所以我們大家都好奇那位公子是絕色風華,能讓公主一見傾心,連璟王這般人物都想嫁了!」
各花入各眼,酥餅是不錯,但是比起公儀璟還是差了些!不得不讓她嘆一句緣分,酥餅這廝,那日里偶爾抽風,換了身風格裝扮,沒想到就入了偶遇的白玉燻的眼,真是有趣!有趣啊!
柳青青月復誹,緊抿著唇,只用含笑的眼神,和善的看著小蕊。
小蕊見柳青青這般,等不及又連珠炮似地問︰「對了,听說媚瑤姐姐原先是在逍遙王府當差的,那璟王爺和咱們太子合稱日月二公子,倒是長得怎麼一個模樣,比不比的得我們太子?」
這個問題要她怎麼回答?白玉熙和公儀璟兩人如同日月,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光華,有人喜歡日的明亮,有人偏愛月的朦朧。就譬如她,前世里喜歡的是白玉熙的明亮耀眼的容貌,追隨仰望著他,如同仰望那正午最灼烈的日光,結果刺得她遍體鱗傷。這一世,也許是因為鳳十七,口味和審美全然顛覆,這和鳳十七擁有同樣勾魂攝魄鳳眼的公儀璟,明顯更對她的口味!
柳青青敷衍了過去︰「若說實話,這日月二公子都比不得重華殿的那位主子!」
小丫頭听柳青青這麼一回答,拖住了腮做沉思狀︰「這麼說也對,這世間還能有比灃公子美的人麼!別說是男子,就連這宮里頭各位娘娘都被比下去了!」
這話倒是實話,白玉睿說鳳十七長了一副極像他母親的容貌,那鳳十七的母親應該也是位絕色美人吧!不然不能讓閱盡天下美色的白玉睿念念難忘!遍羅天下搜集一個人的影子,該是一件多瘋狂的事兒!就是這樣一個近乎瘋狂的人,才能對鳳十七做出那樣令人發指,喪心病狂的事兒!若沒有那絕美的容貌,大概鳳十七的命運便也不會如此悲情了吧!這小丫頭明顯不適合站在這宮里頭生存,要知道,宮里頭若是管不住自己個兒的好奇心管不住自己這張嘴腦袋隨時都會搬家!
柳青青在心里猛搖頭,依舊用平靜且友善的眼神看著這個小丫頭,臉上的笑不由得越發深了。
小蕊盯著柳青青的笑顏,倒是心思單純,絲毫沒發覺柳青青敷衍之意,還天真的問︰「媚瑤姐姐,你笑什麼?」
柳青青收起了臉上快要僵掉的笑容,「沒什麼,小蕊啊,這天也不早了,我家主子該起了,你看?」
好在這小丫頭只是單純,並不算笨,嗅出了這句話中趕人的味道,便起身告辭︰「奧……我也該會御膳房了,我是偷溜出來的,得空再來和姐姐聊天!」
柳青青‘嗯’了一聲,含笑把小丫頭送了出來,洗了把臉,簡單的梳洗了一下,換了身干淨宮女服,就往重華殿走。
還沒到宮門口,就被急吼吼從殿內出來的重華殿小管事小燕給拉住了手,且不由分說地拽著柳青青就往寢殿走。還是得說這宮里頭凡是能混上一官半職的,都是得揣著些許本事的,這小燕姐的口條甚是了得,就殿門口到寢殿的這短短的距離,就用極快的語速,把事情的原委敘述了個明白。
這對重華殿的所有人來說是頂天大的事兒!因為鳳十七病了!昨兒半夜死活落魄地回了寢殿後,就吐了小半盆子血出來,人更是暈了過去不省人世。太醫來瞧過了,給開了藥,但這藥灌進去了,卻又給吐出來,來來回回折騰了能有十幾回,把這重華殿的奴才們都折騰得夠嗆,煎藥看火的,擦身換衣的,還有那漿洗衣服被褥的,總之是哪哪都不夠用!伺候床頭的那位宮女,剛給打發去了傳太醫去了。小管事這回兒要去小廚房看看燕窩粥有沒有熬好。于是著急忙慌地把柳青青往那寢殿里一推,便如風般轉身飄然遠去了。
柳青青立在門口,遠遠的往那床頭的方向望。最先入眼的,便是鳳十七那蒼白如紙的臉上,細密的汗珠密密麻麻地點綴在額頭,鬢邊的發絲已經濕了,有一縷黏在他的臉頰上,為這張毫無生氣的臉,更添了幾絲凌亂。
她走了過去,立在床頭,再細細看著這個正在病中的男人,這男人的嘴一開一合,喃喃地像是在說著什麼,她俯身把耳朵貼近到了他的唇邊,伴著那溫熱的氣息,她听清楚了他在說什麼。
「青青——青青——」
那是她的名字,她還以為這輩子,不會再听到他如此低柔地喊她的名字。
心猛地一抽,洶涌的痛感,幾乎讓她直直地撲倒。她扶住了床頭,重重地吸了幾口氣,試圖讓減緩這疼痛,但似乎不見效,便只能伸手從隨身帶著的荷包里模出一顆藥丸,含入口中。幸好不固執的听從了白玉熙的話,把這藥隨身帶了,不然,今日就要吃苦頭了。
藥丸化開,藥力驟達,心口不適跟著散去,她絞了塊濕帕子,走回了床邊,把那原先看顧的宮女放置在床邊的椅凳,又往床頭挪近了些,坐下,輕輕地用濕帕子,去擦鳳十七的額頭。剛按了幾下,也不知是不是力道沒把握好,按重了,那小管事口中,從昨夜便一直昏迷的鳳十七,居然就睜開了眼,她的手一頓,眼神往他的雙眸上一撞,看著他瞳仁里,那個小小的,清瘦的,憔悴的人,很是陌生。
手被他握著,從他額上移到了下來,停在肩頭,那曾經是鳳頭的位置,有著燙人的熱度!
他在發燒!
她如被針刺了般,收回了手,手中的濕帕子順著他的肩膀滑了下去,一頭貼著他的肩,一頭落在被褥上。
「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這似乎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了,太醫已經有人去請了,藥正在煎著,粥若是熬好了,想來那小管事便會趁熱端了來,身上的這套衣衫是有人剛換過的,連著被褥和被子都是新換的,他們伺候的如此周到,她能做的,只怕只有靜靜地坐在這床頭,在他渴的時候,為他遞上一杯不溫不涼的水了。
可是鳳十七卻搖頭了,那她連這樣微小的事兒也做不成了,她伸手把想拿起那濕帕子拿起,這個她是很有經驗的,發燒的人所有的感官都變得異常敏感,別說被這麼塊涼颼颼的濕帕子貼著,就是被一顆小米粒擱在後背,那感覺也會被放在了數十倍,甚至幾十倍,相當的不適。
她拿起帕子,手卻又再次被他握住了。緊緊的,帕子被她攥緊。說實話,有些疼,但對于一個病了,且發著如此高的燒的人來說,能有這樣的力氣,是件好事!
她沒有動,任由他這麼握著,在經歷一段沉默的注視之後,他干澀的雙唇微微顫了顫,吐出了讓他郁結成殤的癥結所在︰「白玉熙說得是不是真的?」
這是她昨夜想追出去解釋的東西,但此刻,已經沒了昨夜那急于解釋的心情,嘆了口氣,語氣淡淡的︰「我說不是,你信嗎?」
他聞言,也跟著嘆了一聲︰「我們之間,已經是這個局面,是與不是,本該不重要了,是我……太執著了!」
看著他哀婉的神態,那眉宇間顯山露水的不舍和無奈,讓那不該有的希冀,死灰復燃。氣氛正好,她放縱著自己的心思,顫著聲,問了出來︰「十七!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他的眸光閃了閃,泛起薄薄一層水汽,但很快就退了下去︰「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原諒你,可是你做的事,讓我如何能原諒?我忘不了父皇在城破之時,從城樓上縱身躍下的樣子,忘不了我皇兄那死不瞑目的臉,還有我那被踐踏地面目全非的皇弟……他們一直在我腦子里盤旋,怒氣沖沖地的看著我,問著我,為何會愛上仇人?愛上害死他們的儈子手!」
越來越沉的自責聲,徹底撲滅了她心頭的期許,直到如今,他和她之間,早就被劃出了一道鴻溝,是她和他怎麼都跨不過去的!
「十七,如若不能原諒我,那便恨我吧!這樣能讓你好受一些!」這句話,早該說的,不帶著怨恨的真心話。
「恨你?」鳳十七淒楚一笑︰「是啊!是該恨你的!」
她接來下去︰「那就讓自己好起來,這樣才有力氣恨我,才有力氣讓我償還我欠的血債!」
鳳十七點頭︰「好!我好起來,我找你償還血債……但,此刻我累了,我想在你的膝上躺一會兒!」
柳青青用行動做了回應,身子一挪,靠到了床頭,用雙手抬起他的後腦,把他的頭輕輕移到了她的膝上。
他的眸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龐,那麼深,那麼沉,像是要她的樣子刻入靈魂深處般,仔細而專注。
許久,他終于看夠了,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嘴角微揚,帶著舒適且滿足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