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起山莊的人’這幾個字,幾乎讓柳青青的心猛地一顫。像是感受到了她的震驚一般,公儀璟的手伸了過來,搭在了她的手背上,手指輕輕抬起,做了個安撫的輕拍動作。
她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那兩位書生興致正濃,說出的話一句句都勾著她的心,讓她怎能沉的住氣。
黃袍書生一臉詫異︰「雲起山莊?還帶著手銬腳鐐?」
藍袍書生說得心頭,眉飛色舞︰「曾兄,你是沒瞧見啊,一眼望去都數不清人頭。我估模著,那麼些個人,只怕是把這莊子里的人都抓來了!」
把莊子里的人全都抓來了?!柳青青額角的青筋一跳,耐著性子听著這兩人閑扯出個來龍去脈。
「抓他們作甚?」
黃袍書生這一句算是問出了柳青青的心聲。
藍袍書生執壺滿杯,嘬了一口酒︰「听說這幫人以前是山匪賊寇,你的那個天下第一美人是奉命捉拿。」
「山匪賊寇?上次在下在同一家酒樓里喝酒忘了帶銀袋子,被小二好頓羞辱,那雲起山莊的梅二當家,當時踫巧也在場,當下就提在下付了酒錢解了圍!這麼一個人爽利的人,居然是山匪賊寇!」
「曾兄,這山匪賊寇臉上又沒寫著字,平白的怎麼能認得。那梅二當家,此刻可是披頭散發,衣衫上染滿血漬,你明兒去那城牆邊瞧瞧,倒正經是個落網的賊匪樣!」
黃袍書生猛搖頭︰「不去不去!見了反倒是難過!」頓了頓,嘆了口氣︰「都怪在下這破記性,一直想著要還那梅二當家酒錢,卻每次都轉背就忘了,這下他被抓了,只怕是沒機會還了!」
藍袍書生嘿嘿笑了一聲︰「這話你倒是說對了,你這酒錢只怕是沒機會還了!那為首的那個還沒有落網,你的天下第一美人可放出話來了,說是要那匪首主動投案,若是晚一日,殺一人!這不明日正午殺第一個人,那梅二當家既然是二當家,說不定就頭一個輪到上斷頭台!」
「晚一日,殺一人!可真夠狠的!」
這句是從黃袍書生嘴里說出的話,卻已是從柳青青心里發出的感慨,事已至此,她豈能坐得住!站起身便往外走,走出客棧,被跟著出來的公儀璟拉住。
她回頭看向了身後的公儀璟,在他說出規勸的話之前,先堵住了他的口︰「我必須去!」
公儀璟聞言,微微蹙了蹙眉,片刻之後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要去也得等天亮了!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用過了早膳再去!」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這點好,凡是一點就透,知道她心意已決,說不通,也勸不動,就不再白費唇舌。
她點了點頭,接受公儀璟的建議,轉身回了客棧……
無雨的夜晚,大多都是沉靜的。在夜色里坐的久了,再浮躁的心,也會靜下來。
柳青青重重地呼出了一口,身子往後一仰,索性就躺在了屋頂的瓦礫之間。左手伸了上來,墊在了腦後,曲起了右腿的膝蓋,這是對她來說,躺在屋頂上最舒服且最安全的姿勢。
頭往旁一片,目光移到了坐在她身旁的男人的臉上,莫名地生出一抹離別的哀涼。
皎皎月色溶在他臉上,如打磨過的玉石,剔透且有著淡淡的流光,好一個月公子,好一個夕國的戰神,在幾個時辰之前,居然對她說那樣的話,她此刻還覺得不可思議。
「公儀璟!」她低低地喚了一聲。
「嗯?」公儀璟偏過頭,低垂的眸光跟著移了過來。
‘若是我死了,你會記得我嗎?’這句話差點就沖口而出,原來,她柳青青也不過是一個小女子,兒女情長的小心思。他會記得的吧!只要活著,記憶里曾經的過往,怎麼會被平白抹去呢!
「我想喝酒!」她說了一句合情合景的話。
公儀璟把手上的酒壺遞了過了,她接下,對著壺嘴就喝了起來。是他剛才喝過的位置,那又有什麼關系呢,生死在即,還能有什麼顧忌。
小半壺酒下肚,被夜風吹得寒涼的身子開始回暖,她覺得該說些什麼暖暖兩人之間的氣氛。
「公儀璟,沐煙霏為什麼幾次三番要殺你?」思緒轉了好幾圈,因為這個謎一樣的男人,滿腦子都是疑問,但為何就提了這麼一個似乎無關緊要的問題,柳青青把原因歸結于,這下肚的小半壺酒。
「為什麼問起這個?」公儀璟眉心微蹙,像是不太願意提起這個。
柳青青看在眼里,心頭止不住冒出酸泡泡。她用力往下壓了壓,神色如常,話音平淡︰「隨便問的,若是不方便說,便罷了!」
公儀璟的燦若星辰的眼眸在她臉上上下一打量後,瞟向了前方︰「煙霏的哥哥,沐劍雲是我從小的玩伴。」
這句話足以讓她產生豐富的聯想,她等了等,見公儀璟似乎沒有準備開口繼續說下去的**,便迂回盤問︰「所以,你和沐煙霏,是青梅竹馬?」
公儀璟倒是沒回避,「可以這麼說,沐劍雲曾經提過,沐尚書中意的女婿是我!」
果真是想象中的青梅竹馬的故事,既然父母有意,為何劇情在後來回來個大反轉?
柳青青納悶︰「既然沐尚書中意的女婿是你,那為何沐煙霏嫁了你的那位皇兄,做了太子妃?」
公儀璟又看了過來,似乎她在問一個多麼幼稚的問題一般︰「因為,我一直把她當做妹妹!」
話到此,事情已經清楚了,不過是一個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的俗套故事。
「公儀璟,能再舞動一次劍嗎?我想看你舞劍!」
回答柳青青的是公儀璟手中之劍舞動的颯颯聲,今夜才發覺,其實這個男人並不如看到的那樣巧言善辯,至少對她來說,做的似乎比說的更多。能得這樣一位月公子的青睞,算是意外驚喜吧,這一生,她也算沒白走一遭,認識了這麼關心她,愛護她的人,還能得到這麼一位月公子的青睞,此生,算是無憾了!
夜色越發深沉,客棧屋頂上,一人劍招飄逸宛若舞蹈,一人看著沉溺,忘了喊停,就這樣到了天明。
天既明,她離去的時刻便也到了,用了早膳,公儀璟把她送出了客棧。她騎著一匹快馬往城門口趕去,一路順暢的很,無風無雨,更無人阻攔,不過個把時辰,她便立城門前。
一人一馬絕塵而來,甚是顯眼,二當家率先發現了她,直著嗓子朝她吼︰「快走!別管我們!」
未喊她‘寨主’更未喊她‘莊主’,只是提醒她離開,二當家也算是用心良苦!
她既知道這番用心良苦,怎能拋下他們不管?!
她一躍下馬,走向了一旁看守的官兵,「告訴安陵灃,我來了!」
安陵灃等的是誰?這里所有人都知道!幾個官兵交頭接耳的議論之時,二當家卻扯著嗓子叫嚷開了︰「你們別听她胡說!誰人不知,我們雲起山莊的莊主是個俊俏的後生,幾時變成這麼一個小丫頭!」
這一番話,糊弄小孩子還成,豈能糊弄住這些幾乎成了人精分的官兵們。這群官兵中的小頭目伸出了一只手,直著二當家的鼻子︰「你吵擾什麼!她若不是你們莊主,還能上來著來送死!爺這麼好糊弄,早他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伸出的手指一轉,點出了身旁的一個官兵︰「你……騎快馬去稟報灃公子!」
那個官兵得了令,快速地牽了一匹馬出來。
「別去!她不是莊主!不是!你回來!你給老子回來——回來——你給老子回來——」
二當家直著脖子朝那個翻身上馬的官兵喊,卻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官兵揮舞馬鞭,馬兒撒開四蹄絕塵而去。
柳青青朝二當家靠近,嘴角噙著笑意,卻絲毫不影響她話語里透出的堅定︰「二當家,別喊了,我既然決定回來,便不會再走的!」
二當家見大勢已去,嘆了一聲︰「寨主!你這又是何必呢!既然逃了,何必又要回來!安陵灃已經不是以前的鳳十七了,他瘋了,真的會殺了你的!」
柳青青依舊是笑︰「我欠他的,總是要還的,抵了我這條命,若是能保住你們的性命,倒也值了!」
「寨主——」二當家還要在說什麼,視線卻不由地被從城門策馬而出的那個人吸引了過去。
柳青青不用看,光憑那射在她背後,那兩道陰鷙冷戾的眸光,便知道此人並不是前去報信的那個官兵。
隨著一聲嘶鳴,馬兒急馳的步伐,在距離她僅幾步之遙的地方驟止。
她緩緩地,緩緩地轉過身,微微仰起頭,和那人下投的眸光踫撞,神色冷凝︰「要殺,就殺我一人,放他們生路。」
安陵灃端坐馬上,那張絕色的臉龐上,浮著一層怒火,怒火里又含著噬心噬骨的怨恨,怨恨中頭透出冷肅之氣。各種情緒混雜,如冰在臘月寒冬里的一張臉,輕輕的一瞥,便足夠凍住人心︰「只殺你一人,難消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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