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墳 chapter 9

作者 ︰ 林夕語

在這盛夏的天氣里只要太陽一露面就熱得撕心裂肺,恨不得把人都曬化,更不用說現在是早晨七點多鐘的光景,驕陽早已升起許久。我站在公交站台上,一面小心翼翼的躲在遮陽傘下保護自己不被太陽照到,一面往到站的公車走去。車子沿著道路向前行進,陽光有一打沒一搭的從樹與樹的間隔里射進車窗,熱得讓人懶。

懶懶的走進餐廳里,人不多,周一的早晨,大多數的系里都沒課,可憐我們法律系上午第一第二節都有課,尤其是第二節,老師要點名,不到的人扣學分,不去不行,何況我也沒有曠課的習慣。

還沒等我坐穩,我的對面突然多了一片陰影,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來的挺早的嘛,昨天面試怎麼樣了?」

沒錯,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夏柯。今天的夏柯一身黑衣,寬大的黑色棉質t恤松松垮垮的貼合著他白皙的肌膚,一條黑色鉛筆褲襯得腿又細又長。他靜清秀的面容在黑色的籠罩下更顯得嫻、悠哉,即便是這樣熱的天氣,他也能把黑色穿的絲毫不熱。

「是啊,早上有課唄,沒辦法。」我聳聳肩表示無奈︰「下周六開始上班。」

「是嗎?挺好。」夏柯自始至終都帶著淺淺的笑容,與他平時冷清淡寡的形象完全不相符。還記得我們系上的女生是這樣形容夏柯的︰

他一貫清冷的面容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疏離,目光總是望向遠方某個不定的方位,誰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尋思什麼。在與同伴玩鬧時偶或能瞥見他稀少露出的笑容,但這笑容如曇花一般短促卻帶著驚心動魄的美好。

在畫室時,夏柯神情專注,一絲不苟地在畫布上涂寫。最妙的是他畫素描的時候,青蔥的手指與筆直的鉛筆相映成趣,看似二者都是如此的縴細,卻于縴細中透著力道。尤其是眯起一只眼丈量比例的時候,他英俊而清透的面容被染上了一絲邪氣。

「你看看周圍,我覺得我快要被他們的目光給活活jian殺了!」我默默地扔給夏柯一個白眼,啜了一口咖啡。

夏柯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女生們幾乎都在用余光注視著夏柯和我,但他們停留在夏柯身上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是愛慕,而停留在我身上的則是一種老母雞護小雞般的敵對與仇視,恨不能將我扒皮拆骨生吞活剝。總之一句話,讓我離夏柯遠遠地。

「放心,據我所知,我們學校還沒有拉拉。」夏柯壞笑著打趣。

我微思考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你小心我好人做到底,把你扔進女生宿舍,好好滿足一下我們學校女生饑渴的內心。」我把最後一口煎雞蛋塞進嘴里再次把白眼留給了夏柯。

夏柯無聲的笑笑,說︰「別動。」

我條件反射的乖乖沒動,下一秒就看到並且感受到夏柯伸手替我擦去嘴角殘留的蛋黃。溫熱而干燥的觸感掠過嘴角,我一下子愣住了,耳邊驟然變大許多的交談聲將我拉回現實,看著眼前用濕紙巾擦拭手指含笑看著我的夏柯,我的心偷偷地漏跳了一拍。

于是乎,我惡向膽邊生,伸手挑起夏柯的下巴,看似色迷迷實則惡狠狠地對夏柯說︰「你是不想讓我看到明天的太陽麼?」

夏柯無所謂的笑著︰「你想現在就被jian殺麼?我幫你,怎麼樣?」說著作勢要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我慌忙逃回了教室,身後是夏柯爽朗的大笑。

靜安區某公寓內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安然穿著真絲睡袍一臉睡眼惺忪地對著在玄關換血的夏洛抱怨。

「冷燁呢?」夏洛沒有理會安然的抱怨,徑自向屋里走去,一邊張望是否還有人。

「你怎麼一進來就忙著找冷燁,我還在這兒呢!」安然因為好夢被擾而語氣不快,歪在沙上沖著夏洛嬌嗔。

「小然乖啦,我可是特地來找你的喲。」夏洛把安然攬在懷里,心甘情願的做起了安然的人肉靠枕︰「我找冷燁還不是因為夏柯。」

「夏柯?」安然一下來了精神︰「他真看上冷燁了?」

「誰知道,昨天回去,我媽把我訓了一通,夏柯那小子一頭窩進畫室里不出來了,害我被炮轟了好久,差點真成了炮灰。」提起昨天夜里回家之後,夏洛不免有些忿忿︰「我看夏柯肯定是心虛,不敢上來面對老媽的三寸不爛之舌和火眼金楮,怕露餡。」

「冷燁說夏柯追出去只是為了警告她不要插手我們兩家的事,看冷燁的樣子倒不像是說笑,兩個人好像鬧得不太愉快。」安然安靜的窩在夏洛的懷里,悶悶的聲音從夏洛的胸口傳來。

「這樣啊。」夏洛眯了眯眼楮,仿佛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我今天回去再審一審夏柯,我總覺得這件事情不太對勁,怎麼樣,有興趣做冷燁的嫂子嗎?」

安然先是疑惑的望著夏洛,倏忽露出明了且興奮地笑容︰「當然有興趣!」

「這可是你說的,說吧,準備什麼時候嫁給我?」夏洛一臉壞笑的看著安然。

安然疑惑了,但旋即明白了,又羞又氣,直拍夏洛︰「你不是要我撮合夏柯和冷燁麼?你想什麼呢!」

「你別反悔,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要做冷燁的嫂子,你不嫁給我,怎麼做她嫂子?」夏洛的眉眼間全是笑意和寵溺,他就是喜歡眼前這個明麗嬌俏的女孩,這個他認定要做他妻子的女子。

其實,夏洛和安然的開始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

那是兩年前的夏天,安然還是一個大一的新生,學校每年都會有新生的歡迎會,而安然的舞蹈專業當然當仁不讓的成了歡迎會出節目的主力軍。安然被分配到擔任他所參加的舞蹈的領舞。

舞蹈的名字叫做《雀之南》,說得通俗一點就是一群女孩子穿著特定的衣服魔方孔雀,但又不是單純的孔雀舞。它講述了一只孔雀愛上了一個人類的男子,為了他變作人形,但為了救遇到危險的男人,孔雀姑娘犧牲了自己,香消玉殞,最終又變回了一只孔雀倒在男人的身邊。這樣煽情的舞蹈被放到了最後,作為壓軸大戲上演。

夏柯此時也是學校大一的學生,學校勒令每個人都要參加,不然就扣學分。在學分的脅迫下,夏柯只好絕了自己偷偷溜走的打算,乖乖坐在報告廳里。但天不遂人願,就在剛剛開始沒多久的時候,夏柯的朋友突然打電話給他,說今天晚上在某地的畫展上驚現蒙克的作品組。他的那組《檸檬的吶喊》是夏柯最喜歡的作品之一。一听說有如此寶物,夏柯立馬坐不住了,但礙于缺席會被扣學分,坐到結束能加學分這樣的無力規定,他分身不得。

突然,一個絕妙的好主意一閃而過。于是乎,十分鐘後,一個穿著校服的夏柯出去了,不到三分鐘,一個穿著校服的夏柯進來了。在某地的畫展上,出現了一個穿著休閑裝的夏洛。

猜到了嗎?沒錯,學校里的是夏洛,而畫展上的是夏柯。在夏柯以一幅仿莫奈的《睡蓮》作為交換物後,夏洛二話不說就來到了學校換下了心急如焚的夏柯。正是這一換,讓夏洛見到了領舞《雀之南》的安然,讓她萌生了想要解釋安然的沖動,也造就了今時今日這一對羨煞旁人的情侶。

當然,我們親愛的夏柯即便是在三年前,也沒能讓已經從金融專業畢業的夏洛佔到便宜。那幅《睡蓮》自然是沒給夏柯,但夏洛也不是只省油的燈,想方設法地向夏柯索要報酬。夏柯並沒有拒絕,只是淡淡的對夏洛說︰「哥,我的畫有什麼稀罕的,你要是想要,我隨時都能畫給你,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究竟是為什麼讓你幫忙嗎?」

夏洛對夏柯的循循善誘?無動于衷︰「我不感興趣,我只想你快點把畫給我。」

「哥,你別急嘛,我叫你幫忙全是因為一幅畫,我現在打算割愛,把它送給你,要不要?」夏柯親昵地蹭著夏洛,繼續循循善誘。

夏洛狐疑地看著自己這個自小黑月復的弟弟,問︰「你真有這麼好心?」

夏柯殷勤地點頭,眼里閃爍著真誠的光芒。

「你從來就不知道好心怎麼寫。」夏洛還是堅定地搖頭,也不愧是這麼二十多年的親兄弟,夏洛對自己這個黑月復弟弟的脾氣秉性不說是了如指掌,但對于夏柯會把自己千方百計想得到的東西拱手送人這一點雖說讓他很心動,但總覺得夏柯沒安好心。

「誒,枉我辛苦花高價買下那副畫,你不想要就算了,我也樂得不給你。哥,你對我真好。」夏柯感激地說。

夏洛終于在那一句「我樂得不給你」的時候覺自己有種上當受騙的嫌疑,試探的問︰「我能看一眼麼?」

「不行!萬一你又反悔了怎麼辦!」夏柯堅決反對的態度讓夏洛更加確信自己是上當了,為了能得到那幅被夏柯視若珍寶的畫,夏洛開始了誘和諧騙計劃︰「就一眼嘛,你剛剛也說了是要送我的啊,怎麼現在又不肯了呢?」

「明明是你自己不要的,現在怎麼又要了?」夏柯警覺的看著一臉奸商模樣的夏洛。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不要你畫的畫了,我就要這幅你打算送給我的畫,怎麼樣?反正你本來就打算好了的。」夏洛繼續著誘和諧騙事業

「不行,我就是為了那幅畫才從學校逃出來的,你剛剛還不要的。」夏柯就是不肯松口,但語氣總算有些緩和,沒有剛剛那麼堅定了。

「說吧,你要我用什麼和你換?」夏洛見夏柯口氣松動,連忙追問,趁熱打鐵。

夏柯詭秘地一笑,帶著些別扭的語氣,像是吃了多大虧似的︰「你如果用朗倫的一整套顏料和畫筆和我換,那我就考慮考慮。不過,哥,你真想要?」

夏洛本來還打算為夏柯開出的價碼考慮考慮,但听到夏柯最後那一句有些猶豫的問句是,立即就決定了︰換!能讓夏柯這麼舍不得的東西還會有差?

夏柯的臉上劃過喜憂參半的神色,對夏洛說︰「平時問你要點什麼你都沒這麼爽快!換可以,你得把東西先給我,不然,免談。」

「好吧,但是我要在你放畫的地方給你。」雖說夏洛心里覺得佔了個大便宜,但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說動就動,兄弟兩人來到畫室,當然,夏洛手里拿著夏柯所期盼的畫刷和顏料。畫室里的燈只開了一半,陳列著大大小小的畫板或是畫布,一半在光線里,一半又隱沒在陰影里,像是一個個墓志銘,敘說著主人的生平事跡。

夏洛站在原地,夏柯慢慢走進一塊比較大的畫布,當然,表面用黑色的棉布包裹著,看不清楚。夏柯示意夏洛走近,隨後,夏洛親自掀起了棉布的一角,露出蒙克的簽名以及一片扭曲繚繞的線條。夏洛知道,這是自己弟弟在證明這幅畫的真偽與價值,更是在要求把東西給他,怕這個奸商哥哥出爾反爾之後再用語言藝術為自己開月兌。

夏洛把顏料給了夏柯,夏柯接過夏洛手中印著朗倫logo的紙包,說︰「哥,就是這幅畫了,你自己揭開看吧,畢竟我揭開給你看和你自己動手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說完,便含笑在一旁看著夏洛。

夏洛向前走了兩步,慢慢捏住面部的一角緩緩拉下,畫面漸漸清晰,顏色漸漸明朗。這的確是一副令人震驚的畫,更是一幅令夏洛瞬間臉色蒼白的畫。因為,這幅畫是蒙克的那幅《吶喊》。

在這幅畫上,沒有任何具體物象暗示出引這一尖叫的恐怖。畫面中央的形象使人毛骨悚然。他似乎正從我們身邊走過,將要轉向那伸向遠處的欄桿。他捂著耳朵,幾乎听不見那兩個遠去的行人的腳步聲,也看不見遠方的兩只小船和教堂的尖塔;否則,那緊緊纏繞他的整個孤獨,或許能稍稍地得以削減。這一完全與現實隔離了的孤獨者,似已被他自己內心深處極度的恐懼徹底征服。這一形象被高度地夸張了,那變形和扭曲的尖叫的面孔,完全是漫畫式的。那圓睜的雙眼和凹陷的臉頰,使人想到了與死亡相聯系的骷髏。這簡直就是一個尖叫的鬼魂。

在這幅畫上,蒙克所用的色彩與自然保持著一定程度的關聯。雖然藍色的水、棕色的地、綠色的樹以及紅色的天,都被夸張得富于表現性,但並沒有失去其色彩大致的真實性。全畫的色彩是郁悶的︰濃重的血紅色懸浮在地平線上方,給人以不祥的預感。它與海面陰暗處的紫色相沖突;這一紫色因伸向遠處而愈益顯得陰沉。同樣的紫色,重復出現在孤獨者的衣服上。而他的手和頭部,則留在了蒼白、慘淡的棕灰色中。

畫中沒有一處不充滿動蕩感。天空與水流的扭動曲線,與橋的粗壯挺直的斜線形式鮮明對比。整個構圖在旋轉的動感中,充滿粗獷、強烈的節奏。所有形式要素似乎都傳達著那一聲刺耳尖叫的聲音。畫家在這里可以說是以視覺的符號來傳達听覺的感受,把淒慘的尖叫變成了可見的振動。這種將聲波圖像化的表現手法,或許可以與凡高的名作《星夜》中力與能量的圖像化表現相聯系。蒙克在這里,將那由尖叫所產生的極度的內在焦慮,轉化為一種令人信服的抽象意象。如此,他將其畫面上的情感表現幾乎推向了極致。

就在夏洛看到全畫的瞬間,一種極端的恐怖和扭曲像是毒蛇一般直直射入心髒,視覺上的沖擊讓他不得不以沖刺的速度奔向了洗手間。在一陣翻江倒海之後,夏洛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為自己拍背的夏柯有種見了小惡魔的感覺。

夏柯笑問︰「哥,你怎麼不多看一下呢,畫的多好啊!」

夏洛回想起那片極致扭曲的畫面,胃里又是一陣不消停,夏洛定了定神,沖著下課艱難地吐出了三個字︰「算你狠!」

要知道,夏洛從小就害怕那種詭異扭曲的東西,但夏柯卻正好相反,對這類東西尤其喜歡。年紀小的時候還看不大出,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兩個人喜好的不同,這種差異也日益明顯。當然,那幅《吶喊》並不是什麼真跡,只是一幅高仿品,不過最最難能可貴的是,這幅畫雖然和原畫有出入,但是對原畫神韻的臨摹卻頗有意境。對于這種級別的「神物」,以夏洛這樣的微末道行自然是駕馭不了的,這幅《吶喊》自然還是乖乖歸夏柯所有。

從這以後,凡是夏柯突然變得好心起來,夏洛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貓,不論夏柯多麼的誠心誠意,夏洛的原則就一個︰拒絕!

淡然,夏洛也因此確實損失了一些好東西。但一旦夏洛選擇相信夏柯時,夏柯就會亮出他的小虎牙,根本都不用對著夏洛下口,光是讓夏洛看到,他就已經神魂皆冒了。對于夏洛來說,「人生最驚險最詭異最恐怖的事」topone就是夏柯的突如其來的真誠與好心。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焚墳最新章節 | 焚墳全文閱讀 | 焚墳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