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睜開了眼,剛要推開,他的手就按住了她的頸部,固定住她的頭部,讓她動彈不得。她心下一片驚駭。
他的唇帶著冰涼的溫度,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了,「霜陽,不要……」
他的唇離開了她的頸部,他朝鏡子里的人看去,眼神里盡是幽幽的埋怨,「姐,不準躲我。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的,對不?」
鏡子里的少年與少女對望,他的唇瓣一片嫣紅,仿佛最嬌艷欲滴的玫瑰花瓣,正散發著濃烈的誘人的芬芳。但在顧辛涼的眼里看來,那少年已然從一朵漂亮的玫瑰花變成一條吐著信子的蛇,有著世界上最漂亮的花紋和最烈的毒藥。
她猛地轉過身來,身子完全貼著椅背,與他拉開了一段距離。她的聲音里帶著即將爆發的怒氣,「霜陽!」
肖霜陽垂下眼簾,「為什麼我不可以?我等了那麼久,等你回頭看我,等你和周然分手,等你回頭看我。別拿我年紀比你小這種話來搪塞我,你知道,根本不是的!」他目光灼灼地看著面前的女孩,雙唇緊抿著。
顧辛涼的手下意識地抓著椅子的把手,好像那樣她便能獲得更多的力量來支撐著她,她腦中閃過很多種拒絕的理由,但不知為何,哪一種她都說不出口,或者說,她不知道哪一個理由對她和他更有說服力。他雙目緊緊地攫住她的臉,似要看出她表情下隱藏著的真實想法。
「好吧,」一番思索以後,她終于艱澀地開口道,「我知道。但那又怎麼樣?我不會喜歡你的……你是我的弟弟,一直都是。」
肖霜陽輕笑了一聲,「弟弟怎麼了,弟弟也可以和姐姐談戀愛的啊。現在,不是也有很多姐弟戀嗎?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啊?」
「不是可不可以的問題,我一直都把你當成弟弟,我對你除了親情就沒有什麼別的啊。」顧辛涼急急辯道。
肖霜陽俯子,湊到她的面前,他靠得那麼近,以至于他說話時有溫熱的氣息落到顧辛涼的面頰上,他望著她的眼神那麼專注,清澈得宛如明月,「是嗎?那我剛剛那樣對你……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她的眼睫毛忽地顫了顫,掩住了她的眼神,也擋去了他欲要探究的目光,「看你,騙子~」他的每個音節如同一把小小的錘子,輕輕地敲在她的心頭上。
他察覺到身下的人開始掙扎,他伸開雙手把她困在他與椅子之間,「別動……」他把臉輕輕埋在她的頸間,顧辛涼覺得全身都要僵硬了,她才剛剛洗完澡不久,已經被男孩的舉動嚇得冒出冷汗來了。
「姐姐,你這個騙子……」顧辛涼正欲推開他的手頓住了,頸間有一道冰涼的液體滑下,她睜大雙眼,瞬間仿佛被定住身體般。「為什麼就是我不可以……為什麼周然他可以!」他終于把心底的那句話喊了出來,憑什麼!憑什麼她選了周然而不是他!就因為周然比他早認識顧辛涼?就因為周然比他大?就因為……到底是因為什麼?他猶如一個被遺棄的孩子般,淚水爭先恐後地涌了出來,全都落在她的頸間,打濕了她的衣襟,「我可以繼續等啊,但是,我怕我等著等著,你又跟別人跑了,那我怎麼辦……」
此刻的他,猶如一條快要斷的弦,猶如一只受傷的小獸。他的全部脆弱,在她面前暴露無疑。
原本想要甩出口的狠話因著這哭泣聲而消散在她的嘴邊。她伸出手,沉默地抱住了他。她看過他兩次真正的哭泣,一次撕心裂肺,一次卻柔情繞腸。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很安靜。她知道,內心豎起的那面鐵壁銅牆已經被破開了一個洞口,有風從那里穿過,發出嗚嗚的聲音。
「現在我沒有精力想這些……」盡管依舊是拒絕的話語,但他听得出她話語里是放軟的妥協。
他連忙抬起頭,眼楮濕漉漉地看著她,「沒關系,我有精力就行,我對你好就行。」
顧辛涼真心被他噎著了,這孩子是真傻還是假傻啊,她都那麼委婉地拒絕了,他還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顏色他就開染坊了-_-#。
「不行。」她的聲音轉眼又變回了冷冰冰的。
「為什麼?」他的眼楮就像某種小動物的眼楮,帶著一種溫潤的濕意,撩撥著你的心。
顧辛涼突然覺得與他溝通好累好累啊,她好想直接把頭靠在梳妝台的桌面上,在那兒敲上幾敲,「沒有那麼多為什麼……!!就因為我現在不打算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避開他的眼神,不能再直視他的眼楮了。每次他用那種濕漉漉的眼神看她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仿佛中了蠱一般,神情都會變得有點呆滯,絲毫不像自己了。雖然周然也很美(這麼形容真的大丈夫?),但是還沒讓她到失魂那種地步。討厭啊,肖霜陽已經有比自己長得還漂亮的趨勢了(#‵′)(我感覺你這麼說肖霜陽也不會高興的樣子啊……)
「那你什麼時候開始想就告訴我吧,我要當第一候選。」
「……」
「不說話就這麼說定了!」肖霜陽急急地補充一句,像是怕她反悔似的。
看著顧辛涼無言地瞪著他,肖霜陽開心地笑了,他知道,那是顧辛涼對他妥協的一種方式。「姐,晚安。」他飛快地湊到她臉邊親了一下,再一次看見她今晚第n次瞪大了雙眼,他猶如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唇邊露出一個笑容。「姐,我好像還沒有和你說過一件事,」轉眼間他已經退到了門邊,目不轉楮地盯著房間里的少女,粲然一笑,「姐,我喜歡你,一直都是。」
待他走後,顧辛涼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覺得今晚真是不可思議,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的鬼使神差。霜陽鬼使神差的表白,她鬼使神差的讓步。是什麼,讓她沉默不語呢?是什麼,讓牢固的心房破開了一道裂縫,讓他得了逞呢?顧辛涼呆呆地望著地面上那一小塊白月光,她閉上了眼,大概是——
鬼迷心竅。
以及,美色誤人。
恩,一定是這樣的,沒錯。
***
回到房間中,肖霜陽緩緩舒了一口氣,後背已是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過道上的空調風吹得他很是難受。他走進室內,看見林可正坐在床邊調大提琴的弦。他听到聲音後也抬起頭來,朝霜陽微微一笑,「辦完事了?」
肖霜陽嘴邊彎出一個愜意的笑容,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暖暖的淡光,淡淡的恩了一聲。
林可收起了大提琴,轉而骨碌地爬上了床,一邊對好友說道,「加油,我看好你的。」
肖霜陽黝黑的眼珠子輕輕一轉,那也是他今晚把時機抓得好,結果也是正中他的下懷。顧辛涼斷然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答應他的,但只要她肯‘考慮’,那他便是朝著成功又邁進了一小步。她和周然分了兩個多月,他便把這模糊的念頭存了兩個多月——他得尋著一個時機,挑明一切。他和顧辛涼之間有一條分明的界線,他已經模糊而曖昧地越過那條線了,只是顧辛涼一心要裝烏龜假裝不知,想相安無事地繼續這種‘姐弟’關系,但對肖霜陽來說那已經不能了。眼下,林可的送別會正是一個好機會。
肖霜陽也爬上了床,兩腿交疊著,真摯地說了一句,「今晚的曲子拉得不錯,真好听。」
林可一愣,真少見,霜陽還會評價他的音樂,低頭一笑,「原來你還有留意听啊。我還以為你的眼珠子都掉在辛涼那兒了。」
肖霜陽瞪了他一眼,臉上盡是訕訕的神色。他和林可年齡在幾人之中最相仿,說起話來兩人也是最無所顧忌的,他的心頭里剛放下了一塊大石,轉而又為即將分別的好友而傷感,「我才回來半年多,你就要走了。」林可是他在這里唯一認可的知心朋友。
林可秀氣的眉也染上了幾絲輕愁,被柯蒂斯音樂學院錄取了固然高興,但是,淼城有他從小玩到大的伙伴,離開,還真有點不舍呢。他望了一眼倚在牆角的大提琴,黑色盒子在燈光下流動著暗光,猶如一個美好的夢境般。為了夢想,他要走進那所高潔聖美的音樂殿堂。「我還是會回來的啊。」林可喃喃說道,就像父親那樣,待學業結束後,他要回到祖國,為祖國效勞。
肖霜陽恩了一聲,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不多時,那籠罩在兩人心頭的傷感才稍微被驅散了。
在肖霜陽走過的短短十幾年里,已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離別了——與父母的離別,與她的離別,與好友的離別,盡管如此,每一次離別,他都有點不知所措,都要經歷一場陣痛。離別之痛,最是蝕人心,也是最使人成長。
不過,他再也不要和顧辛涼分開了。他閉著眼輕輕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