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雲嵐赫然一听,老天總算對她不薄,重遇上一世的啟蒙恩師谷乘風。
前一世,慕容雲嵐跟隨月溟初的行軍大隊橫渡耶晟江,不幸被水藻勾纏足部,眼看大軍已跋涉遠去,昔日的夫君月溟初也根本不在慕容雲嵐身邊,水藻纏足落水的慕容雲嵐眼看就要斃命于此,幸得深山老人搭救,深山老人擅長醫術,慕容雲嵐上一世的醫術盡得深山老人的真傳,深山老人正是姓谷名喚乘風。
恩師就……這一聲尤未出唇,慕容雲嵐眸間眼瞼已然濕透,上一世悔不該不听恩師老人家所言,恩師老人家曾經對她說,「雲嵐呀,勸你還是盡早放棄馹勛,此人心胸狹窄,難成大器,你身為他的嵐皇貴妃娘娘,身份尊榮,她這般隨著他跋涉千里之遙,為了大華天下,今天他因為你被水藻纏身,也沒有回首尋你的下落,更沒有涉法施救與你,我有認識一佳子,此人有大才,日後堪稱統一中原之能主,此人字子元,我想你應該去尋找子元,他才是那一個你一生一世值得等待的人。」
馹勛無道,當今天下堪稱徒兒好良配當子元!子元……子元……慕容雲嵐眸光一瞬,谷乘風恩師呼喚蕭子都為子元,那麼蕭子都的表字便是子元了。
「雲嵐你是怎麼了?怎麼見是谷醫生來了,反而落淚了呢,難道你之前就認識谷醫生麼?」蕭子都看著懷中隱隱有些淚痕的慕容雲嵐,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雲嵐到底在想什麼,說真的,蕭子都想猜真的猜不到。莫說是蕭子都了,恐怕當今世上沒有一個能猜測得出來,那如今的慕容雲嵐軀殼之中換了一個兩世為人的嶄新靈魂!
仙風道骨的老人搖著竹葵扇,長長的胡須恍如綿軟的雲層一般錯落有致,看上去很是飄逸隨意,卻不難看出這胡須應該是精心梳理過,與慕容雲嵐前世所見的谷乘風恩師感官之上並無差別多少,恩師他老人家還是那麼愛惜她的花白如瀑的潔淨胡須。
谷乘風搖著葵扇哈哈笑道,「想必這位小娘子便是子元的王妃吧。子元你好生個眼光!不過小娘子不知道為何傷心呢,子元,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
「谷醫生,子元怎麼敢?」蘭陵蕭大王蕭子都堂堂西疆國主,竟然對著一個仙風道骨模樣的老者竦然起敬,雖然蕭子都嘴里稱呼谷乘風為谷醫生,但是行為舉止透露出一股子對谷乘風醫生的尊敬,可不是用裝就可以裝出來的。
這位谷醫生位份之高,白霜轉過身子去,眼底滿是希冀的光芒,如今白霜可是把谷醫生當成了花辰御夫君的救命恩人了,白霜二話不說,就四腳朝地,朝著谷乘風跪拜起來,「請谷醫生一定要治愈辰御,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哪怕十輩子,白霜也願意做牛做馬,不說二話!」
「小姑娘起身。」谷乘風眼楮瞟了白霜一眼,眼底流出慈愛之色,就好像慈祥的老爺爺看向自己的嫡親孫女兒那般。到時候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此刻的慕容雲嵐眼底珠淚暗涌,若不是慕容雲嵐一直憋著,恐怕早已哭了出來。
再遇前世恩師,此番境遇,慕容雲嵐根本做夢都想象不到的,如今卻又是真的實現了,谷乘風恩師他老人家真的就在自己的眼前,活生生的。
蘭陵大王蕭子都不明白,柔聲勸慰並把雲嵐的玉腕輕輕揉捏著,「雲嵐,到底怎麼了,能告訴本王嗎?」
慕容雲嵐搖搖頭,只是說,「大王,可能是眼里進了沙子。」當下就沒有任何言語了,今生今世再重逢前世恩師,饒是再無情再忘義的人也不會在心中存在絲毫的異動吧。
眼里進了沙子,怎麼會呢,這里可是氈包房,別說一例沙子了,氈包蓋簾厚重的連一只蒼蠅都沒有辦法飛進來,哪來的風吹起的沙礫,一定是雲嵐有心事所以才會如此,蕭子都也不多作思慮。
那邊的谷乘風叫了白霜起身,旋即捋著白須笑道,「白霜姑娘切勿擔心,老朽來了,就意味著——」
「就意味著花辰御太子殿下不日便會醒過來的。」蕭子都蘭陵大王呵呵一笑,谷乘風醫生的性格,自己再清楚不過了,谷乘風醫生來了,不是來施救病人,就是病人有好轉的可能,如果真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谷乘風醫生根本就不會來。可是谷乘風醫生的醫術臻極入境,若不是谷乘風生來低調,要不然恐怕早已名動中原了,還能有江湖鬼醫和號稱萬毒門關門弟子的歐陽聖通什麼事?
這一點,兩世為人的慕容雲嵐極為清楚,老恩師谷乘風生性恬然,並不追名逐利,一生甘願隱于山林,誰曾知道恩師他老人家一直隱居的居所,居然是西疆蘭陵。
前生,慕容雲嵐若是可以听恩師他老人家的話,放棄已經變心的月溟初,另外尋找真愛,或許後面的下場不至于那般慘烈!
想到這里,慕容雲嵐的眼皮再也承受不住眼眸緊繃的壓力,霍然的,一滴滴珠淚兒連串落下,嘀嗒在地上,擲地有聲。
「子元的小娘子,這是——」谷乘風轉過頭來,極為壓抑得凝著慕容雲嵐,看雲嵐看自己的神色,分明就是一個女兒看待爺爺那般,谷乘風從小就看著蕭子都長大,蕭子都從小泡的用來強身健體的藥罐子,就是出自谷乘風之手。
要不是谷乘風日日夜夜赴往中原各地跋山涉水采集難得的藥草,上一世,谷乘風更不可能搭救起落水掙扎在死亡邊境上的慕容雲嵐這個好徒兒。
一切的一切,仿佛命運就已經有所注定了,只是慕容雲嵐錯誤得堅持著深愛著不該愛的渣男月溟初,才不幸與之失之交臂。
「恩師——!」慕容雲嵐雙膝跪地,再也不能自已,前世,谷乘風是自己的醫藥的啟蒙恩師,今生今世,慕容雲嵐還要谷乘風當自己的恩師,這一份珍貴的師徒情誼一定要永永遠遠得延續下去。
谷乘風深深一怔,看著向自己跪拜的小女子滿是虔誠的模樣,他是一個極好的老人,從來沒有見過一位女子向自己跪拜的時候,如此虔誠,「王妃,你快快起身,老朽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
不行,無論如何,慕容雲嵐覺得一定要再拜谷乘風恩師他老人家為師,上天垂憐把恩師他老人家再帶到自己面前,如此寶貴的機會,前世慕容雲嵐沒有放棄,這一世更不會放棄。
「恩師,雲嵐我一生醉心醫術,請谷醫生收下我作女徒兒吧。」慕容雲嵐跪在地上,目不敢斜視。
這下著實驚了蘭陵大王蕭子都一把,蕭子都看向谷乘風的眸光變得有些復雜,谷醫生他一直游歷在外,為了自己的身體,他不惜千辛萬苦去中原各地采集中草藥,憑借這一份情誼,蕭子都想,再怎麼的,也不能虧待老人家吧,旋即心中有一絲不忍,「雲嵐,你還是先起來,不要逼谷醫生了。」
「好了,老朽收你這個女徒兒!」谷乘風嘿嘿一笑,攙著慕容雲嵐起來,眸中的慈祥更濃,「你我總算一見如故,若是旁人,哪怕磕破了頭顱,老朽也是萬萬不能答應的。我在雲嵐的眼中看到,她是很有誠意的。」
慕容雲嵐起身,破涕為笑,就好比總角稚童拿到大人們獎賞的糖果一般。
如此出人意料的結果,叫蕭子都心中好生困惑,谷醫生不止一次跟自己說過,說他這一輩子不可能再接受徒弟了,多年以前谷乘風也有一個大徒兒,可惜那個大徒兒生性頑劣,他以為學走了谷乘風的畢生醫術,其實不然,谷乘風留有最後一招,谷氏藥湯!
谷氏藥湯容納有數千多種的神奇中草藥混合調劑而成的藥罐子,要想強身健體,打通體內必要的經脈,就必須寬衣解帶,一絲不掛跳入藥罐之中,晝夜不停得浸泡十二時辰,方能有所成,而蘭陵大王蕭子都就是靠這個,由從前那個孱弱的小子變成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高手。
可惜谷乘風從來沒有跟人說起過,那個生性頑劣的大徒兒姓甚名誰。
也許是谷乘風的一塊心病所在,所以谷乘風才沒有那麼堅持想要再收徒兒的意思,可慕容雲嵐的韌性著實打動了他。
「謝謝恩師。」慕容雲嵐抬眸,對著谷乘風一笑,太好了,前世谷乘風是自己的恩師,這一世仍然還是。還有什麼比這個還要更為開心的事呢。
蘭陵大王蕭子都朝著慕容雲嵐寵溺一笑,「雲嵐,這下子你開心了吧。據本王所知,谷醫生是從來不掛名收徒的。」
若不是他老人家淡薄名利,谷乘風怎麼可能會屈居在小小的山谷?
谷乘風要慕容雲嵐的生辰八字,慕容雲嵐也給了,當下就在花辰御受傷修養的氈包之中行了一個簡易的拜師禮,谷乘風爽朗一聲哈哈大笑,他愈看愈是滿意慕容雲嵐,若是慕容雲嵐不求著拜谷乘風為師父,想必谷乘風也會主動要求的。
大家正在為慕容雲嵐拜谷乘風的事情高興著呢,氈床上的花辰御太子殿下右無名指動彈了一下,剛才一直守護著花辰御的白霜丫頭,空空得一愣,頓時間急得淚水涌了出來,「谷醫生,谷醫生,辰御他醒過來了,辰御他醒過來了,真是謝天謝地吶!」
上一世,恩師谷乘風至高的醫術叫慕容雲嵐欽佩不已,要不然她不會拜他為師,轉過頭去,真的,花辰御緩緩得睜開眼皮子,嘴里嘟喃著言語,「好渴,我要喝水。」
「好!知道要水喝了,這可是好的征兆啊。」蕭子都突然對著慕容雲嵐擠眉弄眼一番,戲虐道,「雲嵐你看吧。你的眼光真是不錯!我早就說過了。谷老醫生他醫術超群,當今世上無人能及,那些混跡在江湖上的小輩們諸如鬼醫歐陽聖通之流根本沒有辦法匹敵的。」
這個,慕容雲嵐覺得的確如此,不過她也不需要子都來解釋一番,拿肩膀蹭了蹭蕭子都,「你這個大王還不吩咐你的下人們給花辰御太子殿下弄些水來,如果渴了人家,我們可吃罪不起呀,瞧瞧,白霜丫頭一旁干焦急好久了呢。」
「二小姐!」白霜扭捏了一番,詳作生氣得想要站起來,親自去拿手去,可西疆這塊地皮上,人生地不熟的,要去拿水,也不知道哪里拿去。
總算一直伺候著的慕容雲嵐的倆西疆丫頭和娜扎,一人的臉上拿著托盤,托盤上分別布有潔淨的毛巾,還有裝著甘冽山泉的銅壺,還有一個帶把的小茶杯,同樣也是銅質所制,那銅經蕭子都的介紹,更是西疆一種極為神奇的銅質,與蘭陵雀子的材質一樣,帶了西疆國特殊的泥所制。
白霜小心翼翼得接過銅壺,在小茶杯倒了點兒,然後一只手扶起花辰御的頭,一只手持著杯盞往他的嘴里送去,可能身體太過虛弱,花辰御喉嚨像火燒了一般,極為口渴,可就是慢慢得喝下去。待水全部喝下去了,花辰御的臉上漸漸恢復了一絲絲的血色,再也不似之前那般蒼白孱弱。
慕容雲嵐等人臉上也皆有了笑意。
「對了,怎麼不見花瑤光公主殿下?」慕容雲嵐掃視四周,卻發現毫無花瑤光的行蹤,到底她親哥哥醒來了,她怎麼都不來,不,應該是說,花瑤光公主殿下為何不來守著她的哥哥呢?
真是豈有此理!蘭陵大王蕭子都臉上不大好看了,虧花瑤光還親口說什麼愛自己的,如此不善待自己的親生哥哥,還妄談什麼愛旁人,豈不是痴人說夢麼,當下他就把在駐守在外邊的曹木大將軍喚進來。
「大王,有何事請吩咐?」曹木大將軍還是極為尊敬蕭子都的,哪怕蕭子都真心把他當做好兄弟看待。
蕭子都動了動有些不耐煩的劍眉,卻不是對曹木大將軍發火的,「曹木,帶幾個衛兵去巡邏一下,看看花瑤光公主殿在何處,趕緊把她叫過來,就說她親哥哥花辰御蘇醒過來了。」
「是。」曹木退了下去。
這個時候,站在慕容雲嵐兩旁的娜扎和上前對蕭子都道,「啟稟大王,奴婢們剛才去吩咐茶水的時候,看見花瑤光公主殿下在西疆邊疆內圍徘徊,奴婢們想,花瑤光公主殿下應該是想要……」
「花瑤光是想要出去吧。」慕容雲嵐听了娜扎和所言,心中不免一滯,不過很快就明白了。
蘭陵蕭大王的手感覺被人拽了去,蕭子都旋兒發現竟是雲嵐握住自己的雙手,而後輕聲問道,「怎麼了雲嵐?」
「大王,花瑤光此舉無非是想要探熟了邊境路線,以便于她下次不請自來罷。」慕容雲嵐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何其細微,在場的,除了蕭子都,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听得到。
谷乘風若有所悟得單手捋著斜長如瀑的白胡須,心中似乎了然一些,並不願意說出來,也就那麼隨意凝了蕭子都一眼。
頃刻間,蕭子都看了一眼谷老醫生谷乘風,再看看慕容雲嵐,更加覺得雲嵐說得極有道理,可問題是,待下一次的時候,西疆邊境上的入口處機關已然重新換過,無論是路數還是有毒箭矢分布的地位皆是不同,要不是由著蕭子都這一位當今蘭陵蕭大王的帶領之下,根本沒有人能夠闖入這個可怖之境,也只有花瑤光公主殿下這個自作聰明人,到時候她可就要苦頭吃了。
在病榻上貼心照料花辰御的白霜,仿佛把所有人都給忘卻了,在白霜的世界里,唯獨有花辰御太子殿下一人,其他人都陸續走出氈包之外,空無任何人的時候,白霜都不知道。
眾人都趕往娜扎還有之前說過的,花瑤光公主殿下去的地方。
曹木大將軍辦事向來牢靠,很快他也找到了花瑤光公主殿下,誰知道花瑤光正被困在一個無形的機關小陣之中,因為花瑤光不小心踩踏機關要處,一支極為鋒利的箭矢穿過花瑤光的螓首上端的雲鬢,雲鬢上面的金釵連著根部斷裂,在嘎吱聲中,花瑤光披頭散發得被禁錮在機關小陣,想要逃月兌出來,卻是比登天還要艱難。
「救命呀,曹木大將軍,快救救我。」花瑤光花容失色,還好命大,若是箭矢再往下面半寸,無非是戳瞎自己的眼楮不可,一個漂亮的女人沒有了一雙眼楮,到時候下場可該多麼悲慘!
真是自找死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非要闖進來,曹木大將軍毫無表情的臉上持續講義著,僵硬著令人感覺到陰森可怖,「抱歉花瑤光公主殿下!此處機關小陣就是防止內奸或者是敵人偷襲我西疆,這個機關,本將軍可解不了,如果要想解的話,須要問一問我們的大王。」
慕容雲嵐一行等人也早到了,恰好听到曹木大將軍這麼一句話,特別是慕容雲嵐笑得愈發起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