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在端午節還沒有到的時候,就已經蹭蹭蹭竄得極為厲害,誥命老夫人拓跋氏到底年邁體弱,非是身強體壯的小太監小元子可以比擬的,小元子走在前頭,還時不時得回首望,「誥命老夫人,如果您老人家撐持不下去的話,就放棄去天牢的打算吧。」
這路程遙遠不說,天牢重地陰暗潮濕,寒氣極重,對老人家這般孱弱的體質,是大大的不益。
小元子一個人走得也累得慌,何況是這個年邁的老人,小元子卻只听得拓跋氏拂袖的斷然之聲,「多說無疑,快快在跟前帶路,老身要趕時間。」
終究是忍耐了過來,拓跋氏拄著青竹拐杖,抬頭一望,卻看見黑色粗大的字體雄渾得烙印在玄色牌匾之上,足以震懾人心魄的,卻是「天牢重地」四個大字!
多少人進了天牢重地,不得出來,一直等到秋後立斬不赦。
拓跋氏兩眼一黑,幾欲昏倒,幸虧有身旁的小元子幫忙攙扶一把,要不然這一摔,恐怕真得給摔過去呢,須要知道老人家是不禁摔的,特別是上了渾噩年紀的老人。
見小元子太監打通了獄卒,拓跋氏剛剛把腳踏進去,就聞到一股可怕的餿臭味伴隨著一股陰森森的氣息,撲鼻而來,這可是比冷宮還要更為可怕之所在。
天牢重地深處,里外七八間,重重鐵門封閉扣鎖,別說人了,就連一直蒼蠅想要飛進去,可比登天還難。
拓跋氏在小元子擎著火把的帶領之下,不至于四下亂竄乃至于摔倒,果真得,在一個極為幽暗的重門之下,拓跋氏看見一個只能容許人的頭顱出沒的小地洞,拓跋氏挨著地兒一瞧,只見——
相爺慕容征身裹囚衣,鐵籠中陰森可怖之極難以睹見他真是的面容,看樣子他是躺在破舊的草席之上,草席旁邊的是一碗臊臭的白米飯連豬都不吃的,白米飯上面空蕩蕩的,只有兩片的菜葉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菜了,只是這菜葉破舊不堪,應該是菜市場人家丟棄的菜葉做成的飯菜了。
「征兒!」老祖宗聲音悲慟,就無比動容得哭起來,兒子慕容征位極人臣,何時遭受這般的苦頭。
待相國慕容征轉過身來,老祖宗卻見他面色枯槁了個不成人樣,整個人著實瘦下來一大圈兒,不是說普普通通的清減下來,就能夠說明慕容征此時此刻的近況。
「母親!」衣衫襤褸的慕容征披頭散發得跪在冰涼的地上,從小窗口的一邊伸出手來,握住外邊的母親的手,由于小窗口的位置極低,拓跋氏要兩根膝蓋屈膝方能完完整整得看到慕容征。
慕容征淚水狂涌,在老母親面前,他可要肆無忌憚得發泄內心深處的痛楚,「母親,是兒子不孝!怎麼能驚動母親您前來。您老人家應該呆在相府萬壽園安心養天年,兒子不孝,兒子不孝啊!」
緊握住慕容征的手,加了幾分力道,拓跋氏忍住欲要狂飆的眼淚,她何嘗不知道征兒孝順,只是有些事情,實在是不明白,無論怎麼樣,今天一定要從征兒口中知道探索事實真相。「征兒。我且問你,太子殿下把你囚在天牢,到底是因為什麼?你要老老實實得把一切都給我交代清楚,否則,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了!你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會給你收尸!」
母親拓跋氏年輕時候就一位闖蕩江湖的俠女,她不僅僅是俠女,還是西域和大華和平善良使者,當年拓跋氏是以和親的方式,與大華結成姻親的,寓意為世代友好,和平邦交,拓跋氏不是尋常女人,所以她有著超乎尋常高門內宅的命婦那般只知道寵溺親生兒一味的袒護,卻不知道人間的正義和道理。
深深知道母親秉性的慕容征倒也沒有說什麼,事已至此,他只能將一切告訴拓跋氏,可謂是滴水不漏。
當拓跋听聞雲嵐孫女真的嫁給西疆蘭陵王為妻,她並沒有表現出更多的驚訝,相反的,更多的是理解,就好像五十年前,拓跋氏立志要嫁給大華前相國慕容光,即是慕容征的先父。
拓跋氏听完了,且了解了整個事實真相,痛罵慕容征道,「別人當父親,你也當父親!你為了一己私欲鞏固大權,竟然要強行把雲嵐孫女嫁給月溟初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已經害的慕容仙歌那樣了,你還要讓雲嵐嫁給他?豈不是要推她送入火坑嗎?更可恥的是,你竟然以我的貼身丫鬟梨嫵騙雲嵐出來,通過控制雲嵐叫西疆國主就範,真是不要臉!你說說,你還配當我的兒子嗎?為娘從小到大是怎麼教導你的,你如今都到了不惑之年,竟然還如此渾渾噩噩,莫說一只腳踏入棺材板的為娘我了,你先父在地底下躺著恐怕也不得安生!」
「母親!」慕容征兩只手抓著拓跋氏的足,啼哭,「兒子這麼做,不單單是為了自己呀。太子殿下限兒子在一個月之內將西疆蘭陵一郡雙手獻上,一月後的端午節的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要西疆蘭陵王的首級作為開典大禮。如果兒子不這麼做的話,太子殿下揚言要把我們相府上上下下三百多口通通殺掉!」
听到此話,拓跋氏深深一怔,她心里頭痛恨月溟初,卻不敢張口,只因為小太監小元子在一旁監視,拓跋氏兩拳緊扣,就把手心里的青竹拐杖丟棄一旁,這個無恥的月溟初,他難道忘記了他的生母劉氏勾結外戚,給大華皇朝帶來多大的****,他難道不知道,當今二殿下風靜玥仁德高義,比月溟初更為適合當一個好皇帝麼?
深宮雲詭,拓跋氏何嘗不知道?太子殿下月溟初親手毒死萬老太妃,以此來誣陷二殿下風靜玥,叫京都萬民還有天下百姓都認為二殿下風靜玥無道,難以勝任大華皇帝寶座,勝任的人,舍他其誰?
「征兒,別說了……為娘會想辦法救你的。」誰讓你是我十個月懷胎掉下來的一塊肉呢,拓跋氏自己擦干了眼淚,也幫慕容征擦拭淚痕,她相信征只是一時被權欲所蠱惑,他本性不是太壞。拓跋氏深深得記得,五歲那年,征兒他用荷葉作傘,幫搬動著食物的小螞蟻遮雨,七歲那年,在花園中撿到一只受傷的小鳥,征兒幫他它包扎傷口,悉心照顧它足足三個月就放走它,讓它重新投入天空的懷抱,九歲那年……
也不知道征兒他什麼時候開始變了,變得那麼喜愛在外頭眠花宿柳,變得那麼喜怒無常,變得對嫡庶之爭不加以開渠引流,甚至還不聞不問,任由府中庶洗被嫡氏欺負。
拓跋氏別了親生兒子,走到天牢重地四個大字的牌匾之下,一頭就看見太子殿下月溟初一臉逾越之色,「誥命老夫人,見完了相國的最後一面了嗎?」
「你說什麼?」拓跋氏矮小的肩膀幾近顫抖,月溟初這個混蛋到底在說什麼,什麼見後一面,難道月溟初這個無恥狗賊要把相國他給殺了嗎?
嘴角依然勾著一絲殘冷的笑,太子殿下月溟初對身側的小太監小元子拂袖道,「小元子,給本太子吩咐御史台諸處,三日之後,將叛國之臣慕容征斬首菜市口,一刻也不得延誤,知道嗎?」
「你——」拓跋氏上前一撲,蒼勁的藤蔓老手抓住小元子的衣袖,旋兒臉一黑晙著太子殿下,「好呀,太子殿下,開國大典在即,你竟然誅殺大臣,不怕臭名遠揚千世萬世嗎?」
月溟初的瞳孔愈發森冷了,「誥命老夫人是在怪本太子嗎?怪本太子是沒有用的!要怪你只能怪你有一個惹本太子不快的孫女!」
這個無恥太子說的人是誰,拓跋氏豈能不知,「太子殿下,雲嵐孫女喜歡不喜歡你,是她的選擇,難道你一定要她嫁給你嗎?」
想那個賤人雲嵐把扒光雞毛的雞送過來,要與本太子成親,月溟初就五內俱焚,他曾幾何時有受過這般的侮辱,這件事,早已流傳到了整個京都,恐怕天下百姓無人不在暗地里偷笑本太子呢。
月溟初暴怒,「老婆子!我跟你攤牌了吧!如果你能夠讓雲嵐重返本太子的身邊,安安分分得做一個太子妃!本太子可以考慮新婚之夜大赦天下,至于你的兒子,慕容征,他仍然可以享受大華皇朝相國的待遇,如果不行。嘿嘿,相國大人三日問斬了,就不關本太子的事了。」
「三日後,怎麼轉變成三日後,不是秋後問斬麼?」拓跋氏眼珠子幾乎碎了一地,這個無恥月溟初竟然胡作非為,草菅人命,說什麼時候執行就什麼時候執行,豈不知一切殺伐都要按照大華律典麼?
太子殿下想不到這個可惡的老婆子竟然那麼愚蠢,月溟初冷然哂笑道,「哼。一個月後的端午時節,便是本太子稱帝之時,本太子,不,朕要他三更死,他絕不會活過五更。此話無需多言了。有誠意的話,叫你的孫女兒雲嵐立刻嫁給我,否則,相府一干人等,通通陪葬吧。哈哈哈。到時候相國死的時候,也不至于太過寂寞。」
「你——」拓跋氏凝望著太子殿下月溟漸行漸走的背影,心中一個狂怒,頓時間嘔出一口淒厲的血水來,如果真把雲嵐孫女兒叫回來,征兒的性命是保住了,可是雲嵐的性命呢,這個月溟初根本不是真心實意要娶雲嵐的,只不過是要解氣罷了,是要把雲嵐娶過來,然後狠狠得發泄一番,折磨得她死去,拓跋氏活了一輩子,有什麼是她這個老人家看得不通透呢。
太子殿下太無良,如果真的把大華江山交付此人的手里,國家將亡,國人將成亡國奴了。
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雲嵐交給月溟初,這豈不是要逼迫雲嵐去死麼?拓跋氏再生吐出幾口血來,她是何等倔強的女子,盡管年華老去,可心里頭那股子倔強勁兒永遠也不能夠抹去。
拓跋氏在心中悲鳴,先夫慕容光,你倒是教教我應該怎麼做,怎麼做,雲嵐是懂得孝敬的好孫女,要把她獻出去,換的慕容征的性命,還倒不如把老身給送出去吧。
拓跋氏看前路漫,已不知道何時走到大華宮門口,還沒有走到束著紅色腰帶的二等侍婢跟前,老祖宗就倒下去了。
束紅色腰帶二等婢女驚呼,「快來人吶,老祖宗她暈倒了,老祖宗她暈倒了,快來人幫忙呀。」
相府,萬壽園。
老祖宗沉珂病榻,整個相府就好比飄搖在風雨之中將傾的大廈,每個人的心里頭都是憂心忡忡的。
各房各院的夫人小姐庶子們,也紛紛不安于室,皆跑來萬壽園上房來,瞧老祖宗來。
棲靜院的二夫人楊氏在小丫頭小梅香的陪同,早早來到棲靜院,給老祖宗問診取脈的蘇魚源蘇老太醫嘆息了一口氣,對二夫人道,「哎,老祖宗她連日奔波操勞,再加上近日烈陽普照,氣溫上升,老祖宗她才會有暈眩,須要好生修養,如果再操勞的話,病癥會更加嚴重的,真到了那個時候,藥石就沒有用了呀。」
「蘇老太醫,您可一定要把老祖宗緩過來,我們慕容家可不能沒有她,她是我們的支柱,我們還想要靠老祖宗去把相爺給救回來呢。」
楊氏拿錦帕擦拭著眼淚,原本是自己是要跟著老祖宗去的,可自己呢,一無身份地位,二又懷著身孕,如何受不了奔波?就在這個時候,二夫人楊氏就期盼雲嵐女兒能夠回來,拯救相府的上上下下。
……
相府外,兩處大白獅子外圍站著兩個頭戴斗笠,身姿玲瓏的少女,卻是慕容雲嵐,還有那白霜丫頭。
慕容雲嵐只帶了白霜出來,白霜她有一身好武藝,伸腿伸腳不受制肘,行事甚為方便,紅菱這小丫頭腦袋瓜好使,擅長行軍布陣的紅菱就去谷乘風谷恩師那探討未來統一中原大計,至于梨嫵,自然是與空芯小和尚雙宿雙棲于西疆蘭陵。
慕容雲嵐之前察覺到,相府中有所異動,喬裝成路人,問出入相府的四等粗使小婢,小婢說了,萬壽園的老祖宗病倒了,說是從皇宮出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頓時間,慕容雲嵐只覺得腦袋一片愁雲慘霧。
「二小姐,別太傷心了。我們得想辦法進府看看。」白霜嘴上雖這麼說,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一個絕頂的好計謀,「為了不讓太子殿下月溟初發現我們,等夜幕降臨了,我們偷偷溜進去探望老祖宗。」
白霜說的自是道理,慕容雲嵐也同意了。就在京都的一間挺偏僻的客棧住了下來,卻發現同樣也是頭戴斗笠,面罩著輕紗的少年,卻是誰呢,是當今二殿下風靜玥。
這家客棧叫做雙喜客棧,慕容雲嵐和白霜二人一間,買了地字一號房,她們本來是想要買天字一號房的,不過有人住了,住下來的人,是風靜玥無疑。
「雲嵐,你祖母病重,而相國又被囚禁在天牢重地,我想大皇兄一定會對相府有所異動。」
風靜玥將雲嵐、白霜二人拉進他所居住的天字一號房,極為冷靜得說道。
外頭的店小二極為有深意得道,「天字一號房的客官真有艷福,一下子就把地字一號房的兩位美人兒收押起來做老婆,艷福不淺,艷福不淺吶。」
聲音不低不亢,不過二殿下風靜玥卻渾然听了去。
慕容雲嵐還有白霜,她們的臉上都有羞赧的一片,臊得慌,如果可以的話,慕容雲嵐倒是希望很快離開此地。
而在與雲嵐的默契方面,風靜玥二殿下似乎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似的,風靜玥道,「不好,這個店小二一定是在說暗語,也許,這里充斥著大皇兄的眼線,我們得趕快離開雙喜客棧,要不然可有的受了。」提起大皇兄月溟初,風靜玥就恨不得一劍殺了他,他那般無情毒殺了萬老太妃,在栽贓嫁禍給自己,孰可忍孰不可忍!
雲嵐與白霜得令那般,听從風靜玥的建議,從天字一號房的天窗跳下去,幸好不是很高,也才三層樓,中間也有矮小的房檐當做助力,以輕功下去的話,卻是不成問題的。
本來慕容雲嵐完全可以一個人安全得抵達地面,可就在半空之中,風靜玥二殿下摟著她柔軟的腰身,在早早落在地上的白霜看來,雲嵐二小姐和風靜玥二殿下無疑是一對神仙眷侶呀,看他們在空中飄逸絕塵,真的好配呀。
落到了地面,慕容雲嵐猛地掙月兌開風靜玥的懷抱,如今她再也不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了,而是西疆蘭陵的王妃,身為人婦,豈能朝三暮四呢,慕容雲嵐認為,真正得愛蘭陵大王蕭子都,就一定要為他守身如玉,這才是王道!
「雲嵐,為什麼?」風靜玥他一時情急,也控制不住內心深處最為真摯的感覺,他緩緩的,總算吐出一口悶爛在心中好久的話,「是我先認識你的,你與蘭陵蕭大王,也不過才認識短短的幾個月,為什麼舍棄我,愛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