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悄然而過,小烈焰的羽翼也豐滿不少,而無靈與身邊的新伙伴水精靈也漸漸變得熟絡,只是這兩個小家伙似乎天生的不對頭,一不留神,就會火拼在一起,而且每次都以小烈焰慘敗告終,可小烈焰依然不依不饒,無靈不免頭疼,好在水精靈每次下手掌握的都恰到好處,沒有做出過分的舉動,可無靈還是不停的用語言給這兩個小家伙灌輸「友好」的概念。
至于而今游蕩在這奇異海中,除了少了幾分荒古的氣氛,海面如同綢緞般放眼湛藍,與荒海並沒有太多差異,只是多了幾分靈氣,偶爾在海面間能看見蛇頸龍群聯手捕捉魚群的壯觀場面,或是遷徙的不明飛鳥,偶爾將烈焰當成同類,在上空盤旋的溫情一幕,只是離別時多了幾分傷感。
而這些只是無靈按部就班,加快修習進程的插曲。
時而他暗韻口訣,雙楮直視太陽,忍受光芒的熾熱;時而他雙耳布滿金針,隨著金針月兌竅,瞬听里外的聲音;時而天魂月會拿出許多千奇百怪的瓶子,讓他去嗅去品;而更多時候,則是他自己在苦修身法,兼修「柔巧」兩境之道。
最有印象的一次,是天魂月在他面前拿出七個材質不明的精致小盒。
每個小盒都印有一個小字。
天魂月讓他用一對一極冷若寒霜,一極烈焰如火的筷子去夾小盒里盛放的食物,而且必須按照「無、酸、苦、甜、辛、咸、有」的順序夾食,否則後果,自負。
「無字盒」里的食物透明無味,下入肚中,頓覺一股清涼流進五髒六腑;「酸字盒」的食物,生津止渴;「苦字盒」的食物,苦盡甘來;「甜字盒」的食物,甜美可口;「辛字盒」的食物,辛辣無比;「咸字盒」的食物,咸味猶存,可每吃下一盒,體內都憑空竄出一股靈氣,直至「有字盒」回味無窮的食物咀嚼而進,體內攢動的靈氣才融為一體,盡數消化。
天魂月在無靈「五覺」的修煉,可謂費盡苦心,著實讓人感嘆。
而無靈也沒辜負天魂月,每日都刻苦修煉,白日里或是修習秘法——天人共舞,或是在天魂月真力配合下,激發觸竅,夜晚則睡在化小的酒缸里,待得白日再月兌壇而出,當然其間也免不了歡聲笑語,尤其是多了兩個活寶,海中度日倒也顯得恬淡有趣。
有時無靈也會用從天魂月那習來的手法,隔空打魚,給小烈焰開開葷,而他這指法名為‘彈天縮地’,是出海時,天魂月教他的第一套武法,取「彈天地之靈氣,縮日月之精華」之意;有時水精靈也會下水,卷上些鮮物海類;而漸漸長大的烈焰時不時也會不甘落後的在木筏周遭的海域捕魚,當然最後還需無靈加工,生火。
而無靈對水火不侵的大木筏始終抱有好奇,有一次他想點火試試,卻被天魂月勸阻,並告訴他寶物也是有感情的,不可造次,無靈雖然不懂,但也默默記在心中。
至于天魂月右手食指上的那枚黑戒,無靈則更為充滿莫名其妙的好奇。
只是他每次央求,天魂月都以他不夠資格為理由,拒絕讓他把玩,不過答應如果有一日無靈能修煉到令他滿意,他會考慮讓無靈模上一模,不過無靈從來沒有抱過這種幻想,一是模一模不過癮,二是他知道以他現在所學,即使在過百年,也未必能及上爺爺半分,何況天魂月曾答允過他母親不傳授他任何修煉之法,雖然他早已習慣,可回想起來,還是不覺有幾分失落。
而他在出海前,修習的六息靈竅訣受界壓節制,倒退百步,而《罡氣殘卷》雖有小成,卻進境緩慢,出海後,也近乎止步不前。
一日,無靈從金絲包袱里取出木偶,微微發呆,忽然傳來小烈焰急促的嘰嘰聲。
他從回憶里不由被喚醒,望著時而下水的水精靈爬上木筏,鑽進他袖口之中,顫抖的窩在里面,不願出來。
無靈似乎從水精靈流動的速度,隱隱察覺到一股恐懼。
他只好將木偶小心翼翼的收回包袱,可望著包袱里擺放的一件件物品,不由又顯得失神,可听著烈焰的嘰嘰叫聲,只好將物品收好,包袱扎緊。
他望著長高少許的烈焰在幽黑的海水前,拍動著翅膀,不免眉頭微皺,一把將其拉入懷中,捏了捏小嘴,示意不易靠近。
他則坐回木筏中間,眺望遠端。
只見前方天際陰沉,冷颼颼的海風刮著幽深深的海水,蕩來蕩去,氣氛顯得有些莫測。
他望著天魂月漆黑的背影,忍不住道︰「爺爺,水精靈似乎有些害怕,在我懷里一直顫抖。」
坐在他盤腿間的小烈焰嘰嘰叫了兩聲,似乎再說它沒害怕。無靈不由拍了拍它額頭,示意不要多嘴。
天魂月凝視著前方詭異海面,聲音滄桑道︰「前方水域耐人尋味,你我要多加留心。」
無靈聞言,心中一沉,道︰「爺爺你來時,沒經過這里?」
天魂月道︰「我來時……」他眼中一動,似乎察覺什麼。
只聞無靈驚叫道︰「爺爺,你看,海中竟有突兀的樹木!」
天魂月聞言向側掃視,只見一棵孤的樹干直挺挺在陰沉的海面中崛起,沒有樹葉,沒有果實,只有縱橫分布的枝干,每一根突黃的橫枝都等齊分布在兩側,仿佛是由人工打磨,而且每條橫枝都頂著兩個黃彤彤的小球,看似搖搖欲墜。
無靈本能的想去踫觸,卻聞天魂月喝道︰「不要踫那東西!」
無靈神智一晃,不覺出了一身冷汗,剛剛怎會如此無知,望著漸漸遠離的枯枝,心中跳了又跳,可水精靈的顫抖卻仍在加劇。
而無靈不知為何,望著那突兀的枯枝,體內那股明明在踏入荒海後就已平息的躁動又再度燃起,蔓延,他整個人忽然向後跌仰,倒在木筏,顫抖的水精靈被擠到他前胸,小烈焰也極為詫異的由後望向他。
他只覺一絲絲灼熱的火靈氣從他的體內向外噴薄,蔓延至空中,仿佛是疊疊穿起的火線,若隱若現,越演越烈。
天魂月目光大驚,可木筏正漸漸駛入遍布那種古怪植物的地盤,正自躊躇間,顫抖的水精靈忽然變得平穩,散布在無靈的周身,那股外泄的火靈氣才仿佛受到了遏制,漸漸回攏,消散。
天魂月駕著木筏在縱橫交錯的天然水道內,蜿蜒前行,極為小心,有時倒叉彎腰的樹干幾乎貼著木筏,只要一道海風吹來,就能踫到一起。
而古怪的海域,仿佛無風一樣,靜止的令人發冷,更沒有一絲生物的活動跡象。
唯有這一葉木筏在其間緩緩而行,而無靈的身體則不斷冒著虛汗,那流動的不知是水精靈,還是他滾滾的汗珠。
無靈昏昏迷迷中虛弱的叫道︰「爺爺……」
天魂月聲音低沉平靜道︰「孫兒,不必驚慌,即使有麻煩,我也能應對。」他遲疑片刻,又道︰「孫兒,你若想听‘天書山石碑’的故事,我可以講給你听,不過你切忌不許亂動。」
無靈淡淡「嗯」了一聲。
天魂月目光掃了眼四周,聲音蒼老卻異常清晰道︰「相傳天地有兩大異寶,一為‘七寶琉璃瓶’,二為‘天書山石碑’。」
無靈喃喃道︰「七寶琉璃瓶?」
天魂月點了點頭道︰「此瓶乃氣之中樞,萬物根本,誰若得之,可掌天地,但在三千年前卻破碎人間……」
無靈眼皮耷拉道︰「破碎人間……」
天魂月目光深邃道︰「自那以後,萬物復蘇,妖魔始亂,昔日毫厘寸土,生化丈許,人間無處為安樂之地。」
無靈道︰「寸土?丈許?莫非是說人間變大了?」
天魂月道︰「孫兒聰明。」他駕著木筏小心避開樹干密集水域,蜿蜒而行,語氣滄桑道︰「可人類在這場浩劫面前,何其渺小?為了生存,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殊死大戰,那時不止是男兒,即便是女子也舉戈而起,可以想象,當時是何等慘烈。」
無靈臉色蒼白的痛苦道︰「那一定死了不少人……」
天魂月嘆道︰「但也留下許多感人肺腑,激情澎湃的故事。」他駕著木筏盡量繞著邊緣而去,可無靈的臉色看起來越發痛苦。
無靈咬著嘴唇道︰「爺爺,那後來呢?人類贏了嗎?」
天魂月黯然道︰「魔長道消,妖力縱橫,人類大敗而歸,人間樂土逐年消退。」
無靈難過道︰「怎麼會這樣?」附著在他身上的水精靈隱隱有些難以把持。
天魂月道︰「孫兒不必難過,如果真的就此一蹶不振,如今世界就大不相同。」
無靈緩緩應是。
天魂月道︰「正值人類存亡之際,天降飛山,神恩隕落,妖魔之氣大為受阻。」
他繞進一處樹干橫生之地,不敢怠慢。
無靈意識漸顯薄弱道︰「‘天降飛山’難道是指那化為道蒼山的天書山石碑?」
天魂月目光謹慎道︰「孫兒猜的都對,只不過這神恩隕落還包含另一層意思。」
無靈虛弱道︰「那後來?」
天魂月道︰「後來……有奇人勘破天書山石碑,殺敗妖魔無數,直到後世……」
無靈漸漸陷入昏迷。
天魂月不再言語,全神貫注于穿梭路徑。
可小烈焰卻似不知危險的劣鳥,一會兒跳跳那頭,一會兒張望張望這頭,天魂月不由散發出冷冽氣息,令它渾身打顫,縮到無靈身邊,不敢再亂動,但眼神還是流露著好奇興奮。
好在這片海域並不長,深夜時分,木筏載著一老一幼,一獸一精安然月兌離出境。
只是回頭遙望那一根根在海面崛起,形似樹干的生物,不免心中犯疑,這片海域到底存在什麼?連鬼神不懼的天魂月也顯得極為戒備?而且此海並非淺海,莫說植物,即便是珊瑚也不可能長出海面……
好在自從離開那片海域,無靈的身體也漸漸恢復如初,由昏迷中蘇醒,他臉色發虛的微微坐起,望著漸行漸遠的後方長吁了口氣。
水精靈也月兌體而出,纏著不情願的小烈焰,顯得極為疲憊。
無靈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剛想朝爺爺問好,海面忽然掀起一道大浪,只見一頭齜牙豁嘴的巨齒鯊洞張著大口,迎來撲來。
危難之際,一記凜然怒拳將這頭二十余丈長的海中凶獸彈至百丈開外,劃著幽美的弧線,應聲砸入海面。
天魂月卻臉色淡然道︰「孫兒,你醒了?」
無靈和憨憨的小烈焰對視一眼,點頭道︰「嗯……」
可無靈心中還是不免驚到原來在那片海域,爺爺沒有釋放霸天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