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有情,官無義,該殺,便殺,只憑良心!我有一心,可鑒日月!
沒有清風的吹拂,沒有綠樹的蔭蔽,沒有解渴的涼茶,春日的陽光已顯灼熱,將過往的行人,皆逼近了路邊的茶寮。
然而春日的灼熱卻照不熱人心的冰冷,漫天的陽光卻照不亮人心的陰暗。
一群衙役似笑非笑的望著遞過來的散亂銅錢,冷笑道︰「老東西,你這幾文錢,是在打發乞丐嗎?」說著一巴掌將顫巍的雙手直接抽開。
散亂的銅錢叮叮當當的落在地上,老人苦著臉,敢怒不敢言,只能彎腰將落在地上的銅錢一枚一枚的撿起,在破舊的衣襟上擦拭干淨,顫抖著,緊扣在手掌之中,仿佛這樣可以握住他的生命!
行人中有人不忍,以同樣的方式,撿起地上散落的銅錢,遞給已是滿頭銀絲的老人。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撿錢的行列中去,但卻沒有一人私自將錢藏匿起來,一枚也沒有。一枚銅錢,只夠買一個燒餅,但數十枚銅錢,卻可以為一家四口備上一桌豐盛的早餐,但在這茶寮之內,卻沒有一人將銅錢私藏,藏進自己的衣襟之內。
五個衙役冷眼旁觀,仿佛眾人的行為在其眼里只是一群不知所謂的動物,是一種可笑的舉動。老人彎著腰,眼神虔誠,仿佛地上的這些銅錢就是自己的生命,就是自己的信仰。
隨風不知道,眾人不知道,只有老人一人知道︰「自己的老伴病重,需要及時診治,這些錢,就是自己的性命,或許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老人不顧沾滿灰塵的銅錢,或跪著,或彎著腰,或趴伏著,一枚一枚的將其撿起,收好。老人佝僂著身軀,蹣跚的向一枚銅錢走去。
彎下腰,伸出滿是老繭的手,褶皺的皮膚猶若蒼松柏的樹皮,被歲月侵蝕,只余下蒼老,顫抖著模向銅錢,可就在此時,一個獸皮虎頭靴踏在銅錢之上。老人抬起頭,順著虎頭靴向上望去,只見一個衙役似笑非笑的望著老人,臉上掛著不屑和嘲弄。
老人慢慢道︰「這位大爺,麻煩你挪一下貴步。」
「我要是不呢?老東西,今天爺把話撂在這兒,沒有二兩銀子,今天老子掀了你的攤子,拆了你的骨頭。」衙役冷笑著。
「二,二兩銀子,大爺是在開玩笑,我們小本買賣,一年也賺不到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在老人的心中一是天文數字,夠自家過一個新年了,夠給自己老伴看病了,夠給自己的孫子添置幾件新的絲質衣服,夠自己一家開開心心的生活一季了。
對于貴人富人有錢人而言,一兩銀子或許只夠一只金絲雀的一頓飯,或許只夠自己孩子的一個玩具,或許不值自己茶余飯後的一塊糕點。
兩個世界的人永遠不可能用同一種思維,用同一種方式去想問題。或許對于富人貴人而言,和氣生財,破財免災是最好的辦法。但對于老人而言,豁出性命,也沒有這地上的幾文錢重要。
「老頭,給我們哥幾個幾個酒錢,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一個衙役喊道。
「對,識相的快點,別耽誤老子的時間!」
老人哆嗦著,顫抖著,沒有理會不停叫囂的眾衙役,繼續彎下腰,去撿那地上零散的銅錢。
春日的陽光照射在樹蔭處,將老人埋沒在陰影之中。
「 」,只听一聲響動,只見先前叫囂的衙役直接將一個桌椅掀翻在地,茶壺、海碗,乒乒乓乓的散落一地。或許是覺得自己的顏面受損,或許是糾結于老人的頑固,一眾衙役一齊將簡易的茶寮,砸得稀爛。
其中一個衙役還狠狠的踢了老人一腳,將老人踹翻在地。老人靜靜地躺在地上,沒有起身,這一腳,或許不是很重,或許要不了老人的命。但這一腳或許將老人的希望連同最後的夢想,一齊踢得粉碎。痛的不是人身,而是人心!
「還有沒有王法」。
「怎麼這樣子啊!」。
圍觀的眾人再也不忍,紛紛出言指責。
「哼,少他媽多嘴,王法,老子現在就是王法。告訴你們,若想在清水鎮這一畝三分地立足,首先就是要讓老子滿意,要不然,哼哼,這就是下場。」一個衙役看著圍觀的群眾,大聲呵斥道。
圍觀的眾人頓時噤聲。圍觀的眾人雖然很同情老者,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得罪這群人。或許日後有一日,自己也會被圍觀。兔死狐悲,一種哀然的氣氛在眾人間不經意的產生。
對于這一群人而言,自己的做的最後努力就是在心中詛咒這群該死的人,在日後接濟一下這受傷的老人。
對于隨風而言,自己或許可以將這當做一場鬧劇,或許可以將這當做一件茶余飯後的趣事,或許可以一笑而過,感嘆人世間錯亂的人倫道德。
對,自己是可以事不關己,是可以一笑而過,是可以不管不顧,但這對得起自己的良知嗎?
沒能力管,自己或許只能默然、嗟嘆,但當自己有這樣的能力之時,還能如此的漠然嗎?
清風呼嘯而過,卷起漫天的塵土,將整個茶寮遮掩起來。
清風呼嘯,只是一瞬,當漫天的塵埃撤去,茶寮又恢復了剛才的嘈雜。圍觀眾人拂去眯眼的沙塵,準備再去感悟人生的無奈與悲情之時,卻驚奇的發現,世間原有朗朗乾坤。
茶寮已經破損不堪,桌子、椅子、茶壺、茶碗此時皆在地上打著滾,控訴著這不公的待遇,然而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不僅是這些,倒在地上的還有那些囂張跋扈的衙役。
眾人皆不明白,上一刻還趾高氣昂、囂張跋扈的人為何會在下一刻如同一條條死狗般,靜靜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躺在地上的眾衙役,宛若上一刻倒地的的老人,無力的顫抖著,絕望的沉默著。他們不明白,為何會在自己的地盤,在這荒山野店,會有這麼一出意想不到的戲碼。這是以往幾年來從來也不曾發生過的事情。
圍觀的群眾,漲紅著雙眼,手上的的青筋暴起,是憤怒,是緊張,是害怕,還是激動、興奮?
心思單純的眾人,不會有如此之多的慨嘆,他們只是想歡呼,想吶喊,想將這積壓在胸膛中的滿腔正義發泄出來。誰是英雄,誰是好人,這一刻都顯得那麼的無關緊要,在場圍觀的眾人,倒地的老人,或許才是這真正的英雄。平平淡淡,及吾所能及之力,這就是真,這就是理。
老人已經在路人的幫扶下緩緩地站了起來,地上的眾衙役也陰沉著臉,踉蹌的遠離了眾人的視野,只不過在他們回身的瞬間,留下了滿腔的怨恨和冷冷的眼神。
當一眾衙役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時,茶寮內響起了噓寒問暖之聲,眾人忙活著將還算齊整的桌椅茶碗擺放整齊,為老人拂去身上的泥土塵埃,為老人雙手奉上幾倍的茶資,他們是另一種幫扶,是另一種幫襯,是生活在社會底層人們的一種善良而又些許懦弱的奉獻。
誰也沒發現,誰也不知道,就在一眾衙役消失在道路盡頭之時,一個衣衫襤褸,肩頭站立著一只黑色烏鴉,臉上帶著仿佛永遠也不消退笑容的青年也悄悄的離開了茶寮,消失在路的盡頭。
同一條路,在不同人的眼中,在不同人的腳下,可以走出截然不同的人生。
……
「海哥,為何要走,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什麼,為何要走!」一個衙役抹著嘴角的鮮血,對著其中一個年長的衙役不滿道。
「咳咳,給老子閉嘴,雖說對方是趁我們不備,但在一瞬間就將我們五人擊傷。可見對方的武功在你我之上,我們還是離開的好。等過一陣子,我們再找那個老東西算賬。呸,他媽的可真晦氣!」年長的衙役捂著胸口,一臉鐵青,吱聲罵道。
「還是海哥英明,我們連對方的樣貌也未看清,就受了傷,我麼還是離開的好,我想對方只是想給我們一個警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老子要他好看!」一個衙役腆著肚子,低聲應和。
「嗨,我說劉麻子,你小子只會說大話。報仇,你連對方的相貌也未看清,找鬼去報仇啊!」一個衙役嘲笑道。
「呸,我說二狗子,就你看清了,說說,他長什麼樣?」一個衙役對著剛才的人道。
「我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那個人是個年輕人,對了,他肩上還有一只黑色的鳥。」名叫二狗子的人道。
「對對對,我也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只黑色的鳥。可能是一只幼鷹。」一個衙役點點頭道。
「是一只黑色的鴨子吧!我還听見它嘎的叫了一聲。」另一個衙役反對道。
「統統閉嘴,你們現在還有閑情在這頂嘴,還嫌不夠丟臉嗎!」海哥罵道。
「哎,哎,海哥,你們看,是不是那只鳥。」一個衙役指著前面樹杈上一只黑色的鳥叫道。
一眾人順眼看去,望著樹枝上梳理著黑色羽翼的烏鴉,眼中閃現出一絲警惕。個個衙役的的手都瞬時移到了腰旁的刀柄上。
「還真是小心呢,不過沒用的!」一聲清朗而慵懶的聲音從眾衙役的身後傳來。
「噌,噌」的拔刀聲此起彼法,眾衙役轉身望著一臉淺笑的隨風,個個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畢竟任誰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的身後,都不會有好臉色看。
「不知道是那條道上的朋友,在下王大海,若我兄弟等有任何得罪之處,還望海涵!」衙役海哥抱拳道。
一眾衙役也松了松握刀的右手,畢竟長時間的緊握刀柄,身體乃至精神都會麻木,當看到一個年級比自己輕的年輕人時,武道境界也是不如自己時,下意識就會放松。
隨風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先前在茶寮,隨風是趁著一眾衙役大意,再加上一陣風沙,隨風才在不經意間傷了一眾人,而且僅僅只是輕傷。
一眾衙役的武學境界皆是武士境,或許那個王大海還是武士境巔峰的修為,在先前突襲的過程中,隨風還險些受了其一掌。
隨風先讓小黑出現在一眾衙役的前面,讓其產生一種惶惑和緊張之感,然後再現身,讓眾衙役再放松警戒,然後才是隨風出手的好時機。
隨風不是儒家的正義之士,不是頑固不化的老學究,對于這些欺壓良眾的惡人,沒有必要講究道義。
隨風不是不想半道偷襲,然而任誰在受襲後,還敢大意,再受一次突襲。隨風不認為對方會如此愚笨,事實也是如此,對方一眾人在看到小黑的瞬間,也體現除了這點。
隨風趁著一眾衙役心神放松之際,身子如一陣清風,沖向王大海。擒賊先擒王,隨風看的出來,王大海在眾衙役中有很高的威望,武功也是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