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鑒突然感到心頭一陣憋悶,時間不等人,他必須加快挖掘的速度了。他一吃完飯,就跑到那條岔路上甩開肩膀猛挖。眼下,他比任何時候都要用勁,都要急迫。他似乎看到了鄭哥正向他舉起明晃晃的大刀,準備一刀砍了他。他現在深信不疑這條岔路肯定通向地面。他似乎听見了地面上,傳來了人們的歡歌笑語,精神為之一振,挖掘的速度更快了。他覺得自己現在正在跟死神賽跑著。
有時,他會看見自己眼前一亮,以為是地面漏進來的亮光,忙搽了把眼楮,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他已經處于癲狂狀態,似乎听到了死神恐怖的腳步聲,這「空空」的腳步聲正越來越近,如山呼,如海嘯,他的靈魂快要出竅了。有時他想︰與其讓他們殺死,倒不如一頭撞死在煤堆上算了。挖著挖著,他突然嚎啕大哭,高聲喊叫著︰「翠麗,你快來救救我,快來救救我!」眼淚如決了堤似的淋得他全身都濕透了。他猛然意識到瘦哥肯定知道他的死期將到了,要不瘦哥不會對他動了真情的。他不能听天由命,必須將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他左右得了自己的命運嗎?
他疲憊不堪,就坐在地上打起盹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听到了鐵柵門外傳來了嘈雜聲,忙跌跌撞撞向門口沖去。他看見門口站著一堆人。
鄭小東高叫︰「張明鑒,乖乖呆在一邊,不準動!」
明鑒抖瑟著,蜷縮在旮旯里,倆個彪形大漢沖了進來,一下子扭住了他,他的心里「格登」一下,暗叫︰「完了。」
那倆人將他五花大綁,綁得象只大粽子。鄭小東篤悠悠地踱著方步,走了進來。他清了下嗓子,冷冷地說︰「你知道自己死期快到了嗎?」
他顫顫兢兢地說︰「我感覺到了。」
「你覺得自己死有余辜嗎?」
「我不知道犯了啥罪,怎麼知道自己死有余辜?」
「你倒嘴硬。實話告訴你,你害了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是誰?」
鄭小東冷笑一下,沒有明說。他轉過身,朝他的手下揮揮手,冷冷地說︰「挖個坑,埋了他。」
明鑒听了後,精神馬上崩潰了。他一下子跪在鄭小東的面前,叩頭如同雞啄米,低聲下氣地說︰「鄭哥,求求你放了我。你要是殺了我,我的家就散了!」
鄭小東沒理他的話,示意手下馬上挖坑。
明鑒抬起頭,長嘯一聲︰「老天爺了,你長眼了嗎?!」他的聲音不斷在巷道里回蕩著,久久不息。鄭小東的心頭為之一凜。他似乎被明鑒的聲音感染了,慢慢踱到他的面前,說︰「你跟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本不該殺你,可沒法子,你傷害了我的朋友,我只好替他出頭了。是他要我殺死你的。」
明鑒的耳邊傳來他們挖掘的聲音,那陣陣聲音如刀子般剜著他的心。
「鄭哥,我這半輩子沒跟人結下冤仇啊,要是我真的傷害了你的朋友,那也是無意的啊。你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他不放棄最後的努力。
鄭哥鼻腔里發出「哼」的一聲。
明鑒費力掙扎著,想站起來,鄭小東看見了,想攙扶他一把,他搖了搖頭,回絕了。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站了起來。
「你有種。」鄭小東發自內心地贊嘆道。
「既然要死,就站著死,可決不能跪著死。」他豪氣陡生。
「明鑒,要是你願意跟我一起干,我就放了你。」
「鄭哥,人各有志,你就別逼我了。」
「好。我不逼你。」
「鄭哥,你明白我的逃生願望多麼強烈嗎?」
「廢話,誰都想活的。」
「既然誰都想活,你為什麼非要殺我呢?」
「我受人所托。」
「你有沒想過他向你提這要求過不過分呢?」
鄭小東緘默不語。
明鑒以命令的口吻說︰「你跟我來一趟。」說完,他顧自朝前走。鄭小東打著手電筒,只好跟上。
他照見明鑒正站在一堆如小山高的煤堆前,問︰「這是什麼?」
鄭小東覺得自己被他耍弄了,不耐煩地說︰「傻瓜,這是煤。」
「你知道這煤從哪兒來的?」
「我怎麼知道?」
「都是我挖出來的。」
「真的?」
「你跟我來。」說完,他顧自往岔路上走。鄭小東乖乖尾隨著他。
「那些煤就是我從這兒挖出來的,你沒發現?」
鄭小東蹲下,仔細打量著,說︰「這兒確實剛挖過。你為什麼要挖呢?你傻啦?」
「我覺得這條路通向地面,這兒可能發生了塌方,我要挖通它。我隱約感到你們會殺死我,我想從這兒逃出去。這是我能逃生的唯一一條路。」
「啊?!」鄭小東驚嘆得無以復加。他呆呆地站在那兒,關上了手電筒。他的眼角濕潤了。良久,他才說︰「好了,我要違背諾言了。不放掉你,我會天誅地滅的。你是條漢子。」
明鑒欣喜若狂。
「跟我來。」鄭小東說。
他倆來到鄭小東手正在挖掘的坑前。這坑大致成形了。鄭小東對他們說︰「別挖了。我們走吧。」
他們幾個怔怔地看著頭兒,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放了他。」他向手下發出了指令。
他們期期艾艾,不相信所听到的話是真的。
「放了他。他是條漢子。我敬重他。」他補充道。
他們只好放走了他。
鄭小東對明鑒說︰「你走吧。不準報案。」明鑒驚訝得合不攏嘴,跌跌撞撞跑向巷道。當他重見天日里,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不由得仰天長嘯︰「老天有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