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推背 第五十二章 鮫人在岸

作者 ︰ 猜貓

幾天以後,我在城郊湖畔見到了余嬌。她已奄奄一息,生命只剩下最後的一點氣息。

那天夜里我剛躺下,派出所的老同學秦顯給我電話,說有人一定要見我。我睡得正是迷糊,有點弄不清楚狀況,可既然是派出所打來的,那當然不能不去。

到達秦顯電話里說的地點,我心里吃了一驚。我不知道他為何要把我邀約到王權貴家小樓外的那個由河水倒灌,以及雨水積蓄而形成的小湖邊。

當時湖邊稀稀拉拉圍了一圈人,秦顯嚴肅的跟我講,說有人報jing這里出了個只有半截身子的落水鬼,他們趕來才知道是個從醫院里私自跑出來的病號。此人正坐在湖心的一塊大石頭上,手里握著一柄剪刀,不讓任何人靠近,卻點名說要見一個朋友,在醫院里搞化驗的,叫劉宇。

我還是有些糊涂,記不起這段時間在工作上有接觸過什麼特殊的病號,更想不起朋友里有誰正在生病。不過人命關天,我還是听從了派出所幾個同志的安排,讓他們用一個很小的筏子把我送到湖心去。

那時月s 正明,月光照在湖水中,四下里波光粼粼。借著月光,我依稀看到那是一個身材有些消瘦的女子,她披散著一頭長發坐在石頭上,而長發下面似乎果真只有半個身子,她半靠在大石頭上,似乎處于半昏迷狀態。

我心里猛烈一震,雖然還沒看清楚她面容,卻已經可以斷定,這個人就是余嬌。原來余嬌還在人世。

秦顯將我送到石頭上,就依照余嬌的交待,先行退回到了湖邊去。我注意到余嬌手里果然握有一把剪刀,想必這就是她用以威脅jing察的手段。

我人剛走上大石,余嬌睜開眼楮看了看我,用力擠出一點蒼白的笑容,「劉宇?你總算來了!」

我點點頭,同時嘆了口氣,「你怎麼……會在這里?」

余嬌放下手里的剪刀,沒有說話。

我看著她已經虛弱不堪的身子,「他們說你剛從醫院里出來,這是怎麼回事?那天我們見面時,你不是還好好的?」

余嬌費力的抬頭看了我一眼,「見面?幾天前我何時跟你見過面啊?」

我一怔,緩緩蹲去,坐在她的對面,「你忘了,那天你到我化驗室找我,然後我們一起去吃的飯啊。莫非,那……那的確不是真的?」

余嬌苦笑了一下,「我到這里的第一天,就去找了王權貴,然後在他家里昏迷,這些天一直留在醫院里搶救,你說,我哪有空去找你啊?」

我呆了一會,喃喃自語,「原來,那果然只是我的幻覺?可是……」想了想,我又問道,「可你為何又無端的跑到這里來啊?」

余嬌有氣無力的道︰「我在家里時,病情惡化,已經沒有多少ri子了。恰好那段時間里,我又接到王權貴冒充余嬌給我發的短信,于是我就來了。」

我有些茫然,「果然是那條信息?可你怎麼知道那是王權貴冒充的?」雖然我當時心里已經有個數,可還是忍不住要問一句,也必須多問這一句。

余嬌重新靠回到石頭上,「方天琪發了短信,然後就再也聯系不上,我心里著急,打她學校電話,自然也就知道了她的事。」

我抬起頭來深深吸了口氣,余嬌此時的話,與那天在飯館里跟我講的幾乎一字不差,可她卻堅持認為,她當時並沒有去找過我,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小心翼翼的勸她道︰「不管怎麼樣,我們先回醫院吧。你有什麼話,我們到醫院里聊。」

我話音未落,余嬌已將放在地上的剪刀抓了起來,緊緊握在胸前,「我不會回去的,我也不需要再回那個地方了。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里面昏沉沉的躺了這麼多天,唯一的念頭就是能見見你,跟你講完心里最後的話。」

我看著她手里的剪刀,暫時不敢再勸了,「好吧,不回去就不回去。我們就在這里聊,你想說什麼,我都听著。」

余嬌微笑了一下,垂下了手臂,卻並沒有放開那柄鋒利的剪刀。

我心念一動,「你剛才說,你在昏迷的幾天時間里,一直希望能見上我一面?」

余嬌點點頭,「是的。我從王權貴處打听到,你就在這家醫院的化驗室里工作,可我還沒來得及找你,就發病昏迷不起……說實話,我當時真的很怕……怕來不及見你,來不及把一些事情告訴你,我就……就……」

余嬌說話之間,漸漸變得激動起來,胸口不斷起伏,額頭上冷汗淋灕。我忙勸住她,「不急,你慢慢說,我們還有許多時間,不必急在一時。」

這樣勸說著她的同時,我心里卻不斷的在自問︰「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她在昏迷中可以來見我?這只是一種類似心電感應的現象,還是……還是真如許多傳說中那樣,她當時其實已經在昏迷之中靈魂出竅,而自己卻渾然不知?」

余嬌休憩了片刻,接著說道︰「你知道,我為何要來找王權貴麼?」

若在平時,我會說我不知道,這樣才不會掃了說話人的興致;可在這一刻,我只想讓她盡量不要說話,所以我還是回答她︰「我知道,你是想來找王權貴,讓他幫你證明一件事,對不對?」

余嬌吃驚的看著我,「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莫非,那姓王的都跟你講了?」

我低下頭,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看來,她果真對于自己找過我這件事情一無所知。我說︰「沒有,不是他講的。」

余嬌笑了,「這麼說,你就是猜的了?你真厲害!這個都能猜中。」

我也疲倦的笑了一下,「我從小到大沒什麼本事,就只會瞎猜了。」

余嬌點點頭,「嗯,那你再猜猜看,我到底是想讓王權貴幫我證明什麼?」

我遲疑片刻,忽然不想再掃她興致,「這個……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了。」

余嬌果然得意的笑了,「你當然不會知道。其實啊,我就是想讓他幫我證明,其實我身上確實有過一條海魚的尾巴,而我自己,就是一條真真正正的,來自大洋深處的人魚。」

我勉強的笑著點了點頭,「嗯,從醫學的角度去向世人證明,還你一個人魚的名分。」

余嬌笑了,隨即又疑惑的看著我,「可你都不覺得奇怪麼?為何這種事我不在自己的家鄉做,卻要大老遠的跑到這里來,找一個毫無名氣的小城醫生?」

我假裝想了片刻,「呃……我猜一定是你家鄉的那些大夫毫無想象力吧?」

余嬌開心的點點頭,「嗯嗯,你很聰明!你竟然又猜對了一次!」同時她滿眼欣慰的看著我,「我以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的家人之外,再也沒人能理解我這些古怪的行為了。可沒想……沒想臨要離開這個世界了,竟還能遇到一個真正理解自己的人,這真是……真是無憾了!」

听她這麼說,我忽然有些慶幸已經提前與她的靈魂,或者說是她的內心世界有過一次極為深入的交流,這樣我才能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麼。否則以那天的莽撞,以及自以為理xing的態度,此時的她將有多失望!

我平靜的跟她講︰「其實,一個人對于自我的認可,不一定非要借助外界的眼光啊。否則縱使得到整個世界的承認,而自我不能認可,那他的內心世界也同樣會感到非常孤單。」

余嬌笑了一下,「你說的,是一種非常理想的心里狀態,可事實上,我們其實沒有一刻不活在別人的眼光里,你說對不對?」

我沉默了。

余嬌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天空里那輪冷冰冰的明月,「其實那天在王權貴的家里,我們因為這個問題,意見出現了一些分歧,結果在爭論的過程中,我病情進一步惡化,不知怎麼就昏迷了過去。等我醒來時,人已躺在醫院的病**上。我當時頭腦里一片混亂,只想先找到王權貴把事情說清楚,于是糊糊涂涂的就逃出了病房,去找王權貴理論,可他鄰居說他大概是在城郊這棟小樓里。所以……所以我又找了過來……」

我轉頭看了一眼王權貴的小樓,那里一片漆黑,「你人都到了這里,他還是不願,或者說躲起來不敢見你?」

余嬌疲倦的搖搖頭,「不是,我其實還沒有去找過他,我並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里面。我當時看到這湖水,就想……就想過來這里歇一會。」

「你上這湖水zhongy ng歇息?」我有些不解,「為何要來湖水中啊?」

余嬌微微一笑,抬頭看著天空里的明月,「因為這月s 太美啊,跟我家鄉的一模一樣。我坐在這里看著月亮,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家鄉,回到童年時代的那個夜晚……」

「童年時代的一個夜晚?」我好奇的問,「怎麼那天夜里,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麼?」

余嬌笑了笑,「那天夜里,我月兌掉假肢,往深海里游去。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我已經沒命了。其實不是的,我的水xing好極了,我只是找了一塊露出海面的無人驚擾的礁石,然後坐在那塊極大的礁石上,對著頭頂的月亮,對著遼闊寂靜的大洋唱歌……」

余嬌講到這里的時候,眼楮里再次現出一種夢幻般的神情,「其實,那就是人魚們的古老歌謠。我知道,那一定是我遠古的祖先,留在我意識深處的古老記憶。以前我曾听一些年老的漁民說,他們曾在遙遠大洋里听到過這種歌聲,那是一種非常悲傷的歌曲。可是那一刻,當我將它從心底唱出來的時候,我卻分辨不清,我心里到底是悲傷還是快樂,我只知道那是屬于我們人魚古老的歌謠,它很美,真的美極了!」

我默默無語的听著,有好幾個瞬間,月光與水面上迷蒙的霧氣交織在一起,仿佛這小小的湖泊,也變為了一個遼闊寂靜的大洋,海浪擊打礁石之際,仿佛听到了一種悠揚清越的歌聲,在寂靜的夜空里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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