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麒再次睜開眼時還是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屋里的擺設一成未變,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又醒了過來。
可那毒酒讓他疼的太厲害,斷不可能只是夢吧!
這時候,他的小侍從豆丁跑了過來,驚喜道,「大人,您終于醒過來了!我這就去找劉大夫過來瞧瞧!」
「等會兒。」趙麒伸手將他拉住,嗓子似乎干渴的厲害,被鈍刀磨了似的痛,「給我倒杯水。」
豆丁連忙遞給他一杯水,關切道,「大人,您現在覺得怎麼樣了?」
趙麒喝了水覺得舒服得多,便又躺下休息了,「你先在外候著吧。」
以前趙麒並不喜歡這個叫做豆丁的孩子。直到抄家之時,這個孩子憤恨的咬住喜公公的大腿,倔強的嘶喊,「不許你們欺負大人!」最後,這孩子為了他被活活打死。
現在,這可憐的孩子又回來了?又活過來了?趙麒閉上雙眼,淚卻止不住掉了下來。
我也活過來了?
大約是心里事情堆壓的太多,沒一會兒趙麒就睡著了。這一睡竟然是整整三天三夜。
醒來的時候,劉大夫正在幫他把脈,抹了把山羊胡須,道,「趙相的毒素基本上是全部除去了,只是心中郁結一時不得開解才染了風寒,我再開幾包藥,每天按時喝了便好了。」
趙麒覺得這個劉大夫看著眼熟,卻一時有些想不起。不過這毒素又是怎麼回事?自己又何時中過毒了?
豆丁嘆了一口氣,憂慮道,「唉,這可怎麼辦,明日是新皇登基的大日子,大人這樣病著可如何是好?」
什麼?!趙麒大驚之下竟坐了起來,手指著豆丁顫聲道,「你說什麼?」
豆丁哪里見過這個陣仗,還以為說錯了話,惹怒了趙麒,嚇得跪倒在地磕頭求饒,「奴才嘴拙,請大人息怒。」說著就招手往自己臉上扇起巴掌,沒幾下就打的臉頰通紅。
趙麒緩了一口氣,干澀道,「罷了,都下去吧。」
「是。」「是。」兩人都出了房間,和上門。
一杯毒酒,沒讓他丟了性命,反而讓他回到了十年前。韓臻登基的前一天。
趙麒笑了起來,靠在床榻上輕笑著,眼里卻盡是痛楚。既然重生,為何不讓他重生在半個月前?若沒有發生過那件事,所有事情不就都消失了干干淨淨?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自己的確是中了毒,他以為是誰?現在回想起來,可不就是小皇帝嗎?
他醉了酒,亂了性。作繭自縛。
原來早在十年前,小皇帝就要他死。可笑他不自知,還以為是兩情相悅,最終還是一杯毒酒慘淡收場。早知道,不如現在被毒死了,也不至于痛徹心扉。
韓臻站在門外,面上看不出神情,內心卻是七上八下。趙麒會不會發現是自己下的毒?趙麒沒死會不會對他不利?怎麼辦?怎麼辦?這奸臣有辦法害死父皇和皇兄,自然有手段害死自己篡奪皇位。明天就要登基了,他會不會趁機對自己下手?還是輔佐自己登上皇位後,做攝政王?
韓臻今年才十五,年紀尚小,況且身為最小的皇子接觸過的朝政不多,朝中黑暗渾濁自然不知情。上一輩子趙麒看不得他吃苦受欺負,便所有事情通通幫他辦了,哪怕世人說他奸佞也無所謂,只要那人開心就好。
只是沒想到啊,一片真心被人當做驢肝肺。
趙麒心想,既然如此,不如現在撒手不管,任由那小皇帝自己模索,當個仁君或是暴君,好歹不至于恨他入骨。這重生的事情可遇不可求,必然難得有下一次,這一輩子便當做是為了自己,遠離那人,保護好自己便算了吧。
情是求不得了,命,還不能留著嗎?
就在趙麒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房門被推開,那個他想要遠離的少年已經走了進來站在他榻前。
韓臻不知道趙麒究竟知不知道,拿不定主意,便坐在他床頭關切道,「趙卿,您身體好些了嗎?」
趙麒在心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笑道,「無礙。多謝殿下關心。」
看來是不知道嗎?韓臻心想著,手掌覆在他的額頭上,道,「昨天我過來的時候,趙卿還燒著呢,今天好像是好了。」
那手掌的觸感和溫度很熟悉,無數次在床榻間兩人親密無間。同床,卻不同心。趙麒勾起嘴角輕笑,溫柔的握住他的手,果然見那只手忽然僵硬了下來,卻並未掙月兌。趙麒道,「殿下不必擔憂,臣早就好了。明日殿下登基大典,臣還要去看著呢。」
韓臻只覺得渾身僵硬,他的手被對方握著,就像被一條毒蛇死死纏住似的。心中厭惡面上卻還是一副擔憂的神色,「那趙卿一定要好好保重,我先回去了。」
話音未落,卻被趙麒抱在了懷里。
小皇帝,從此往後我便撒手不管了。朝堂陰險,知人知面難知心,恐怕有些艱難,你定要好好的,做個仁君明帝。從此,你是天子,我是下臣。
好一會兒,趙麒才松開他的身子,道,「好了,殿下回宮吧,注意安全。」
韓臻像是終于逃月兌了般松了一口氣,疾步走了出去,仿佛身後是駭人的萬丈懸崖。關上門的那一刻,雖然輕微,可是韓臻卻還是隱約听見屋里那人壓抑的哽咽聲。
韓臻不可置信的望著房門,正要再凝神去听,卻什麼也听不到了。
*****
大慶三十六年四月十日,明德帝韓臻登基,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次日,丞相趙麒稱病辭官,告老還鄉,時年二十七歲。
兩個月後。御書房。
韓臻伸手揮落桌上的奏折,怒道,「這些狗官沆瀣一氣,販賣私鹽,簡直罪無可恕!竟然還敢找朕要銀兩救濟災情?!都當朕是傻子嗎!」
喜公公連忙跪倒在地,道,「皇上息怒!龍體為重啊!販賣私鹽牽涉甚廣,皇上一定要小心行事啊!」
呵,身為皇帝,卻要忌諱那些狗官不成?韓臻皺了皺眉頭,冷哼道,「那麼依你所見,朕是要任由他們狼狽為奸官官相護了?」
喜公公嚇了一跳,磕了幾個響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韓臻看不慣他身上怪異的妖氣,冷道,「滾出去!」
「是,奴才告退。」喜公公連忙起身退下。
一時間,這偌大的御書房竟然只剩下韓臻一人。韓臻頹然坐到椅子上,茫然的抬頭看著屋頂。這官場上,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麼?這些人欺負他年少毫無經驗,時常在朝堂上含糊其辭敷衍了事。這些圍觀者八面玲瓏,結黨營私自成一派,竟然沒有一人站在他身後給與他支持。
趙麒,你輔佐我登上皇位,為何,為何又不管我了……韓臻咬住嘴唇,忍不住伏在書桌前嗚咽不止。太傅,你不是說永遠站在我身後幫我出頭嗎?為何對我不管不顧任由他們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