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于京城的人聲鼎沸的大街小巷,皇宮則冷清的多了。往年這個時候,先皇總是拉著宮里的妃子們和幾位皇子擺一桌宴席,有時候會召回在外地的王爺一通慶祝佳節。
可是今年,小皇帝卻截然一人待在偌大的皇宮。先皇早就駕鶴西去了,他的皇兄也被奸人所害,那些妃嬪們也大多不在了。
不得不說其實韓臻真是實在的小孩子,之前痛恨趙麒便把他當做是弒父殺兄的仇人,現在不那麼恨了,也就沒道理把一切罪過推到他身上去。這大約就和成語‘疑人偷斧’是一個道理。
韓臻坐在宗廟里的蒲團上,想起往日先皇和先太子的事情,倍感孤獨,忍不住哭出聲來,「父皇……嗚嗚~」
哭著哭著就想到了趙麒,韓臻覺得現在趙麒是唯一一個陪在他身邊的人,又想起這大半個月來趙麒都稱病不上早朝也不見他,不由得悲從中來,淚水直流,「太傅……」太傅,我好想你啊,為什麼不見我?
丞相府。
劉長卿恭恭敬敬的端坐著,望著對桌的趙麒,欲言又止。這趙麒生他的氣是肯定的了,可是,怎麼又留他吃飯了呢?
「吃飯看著我做什麼?」趙麒夾起一只水晶蝦細細品嘗了一番,朝心不在焉的劉長卿道,「吃不下?」
劉長卿連忙道,「老師,學生知錯了。」
趙麒哦了一聲,問,「錯在何處?」
劉長卿卻沒回答,現在的情況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還是不說話等著挨批評的好。
趙麒終于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說道,「長卿,你為官不久不知朝廷動蕩,今日你是正三品巡撫,明日說不定就會因一言之過而淪為階下之囚。你是我的門生,所以我才要告誡你,為官最忌諱的便是奢調輕浮。為官者,小心謹慎步步為營才是上乘。」
劉長卿忙答,「多謝老師教誨。」
趙麒這才點點頭,「行了,你畢竟年輕,過些日子也就自己明白了。下次別讓我看到了。」
劉長卿臉一紅,嗯了一聲,忽然又問,「老師,這半個月來您稱病在家,可是學生見你似乎……」
趙麒朝他一笑,道,「這病時好時壞反復無常,今日中秋佳節心情甚好,便出去走走散散心了。」
劉長卿點點頭,咬著嘴唇好一會兒才說,「老師,學生自小沒有母親,父親嚴厲,每逢過年過節都是孤身一人,今天是第一次有人陪我……」
趙麒倒是沒有調查過他的身世,不過的確听說過是沒有母親的苦孩子,跟他自己何其相似,便不自覺的放緩了聲音,「以後若是無事,可以常來這里走走,我府上人數不多也顯得有些冷清了,你時常來熱鬧些。」
劉長卿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喜不自禁的彎起眉眼笑了起來,「好!」
兩人坐在桌前又說了會兒政事,卻有從宮里傳來消息。那桂公公風塵僕僕的,還未站定,就朝趙麒拜了一拜,道,「丞相大人,皇上宣您進宮呢!這會兒正坐在御書房內等著呢,您隨小的去一趟吧。」
趙麒不知小皇帝三番四次找他做什麼,卻是覺得身心都十分疲憊,已經不想再去見他,可這桂公公說的堅決,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好應下了。
臨走時,趙麒朝劉長卿道,「長卿,夜已深了,今日便在此處歇下吧。」說著又叫王福去備了一間客房,準備好了之後才跟著桂公公走了。
沒一會兒,馬車便到了皇宮。趙麒下了車,腳步匆匆的趕往御書房。一路上沒什麼人聲,與喧嘩熱鬧的大街上相比這里顯得十分單薄冷清。這宮里路上掛著的燈籠閃著幽幽燭火,莫名的有些陰冷起來。
趙麒沒注意這些,心中卻想著,大半夜的小皇帝叫他入宮做什麼?趙麒心中拿不定主意,只覺得七上八下的。小皇帝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毫無心機,如今這喜怒無常的情緒,連他也絲毫捉模不透了。深夜將他匆匆招來,難不成是……
趙麒心中忐忑,進了御書房時也不知如何是好。恭恭敬敬的跪下去,道,「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韓臻一見趙麒就委屈的不行,剛要撲到他懷里,听聞這些又生生的停下了。只覺得心中酸澀不已,好像被拋棄了似的,悶聲道,「趙卿,起來吧。」
趙麒這才起身,依舊是垂著頭看著地面,正眼也不看他,沉聲道,「皇上深夜喚微臣來御書房,可是有什麼要事?」
韓臻卻望著他說,「往年中秋的時候,父皇都會叫上我和皇兄還有皇叔,還有宮里的妃子一起吃飯。可是今年卻一個人也沒有了。」韓臻想說,只剩下你一人了,所以想讓你陪陪我……
趙麒心中發冷,暗道這小皇帝大約是真的有所察覺。以前,雖然先皇對小皇帝不怎麼管,可畢竟那是生父,而太子暗中常常陷害小皇帝,表面功夫卻做的不錯。不過這些都是他們自家的事情,他趙麒是他的殺父仇人這件事是板上釘釘的……
大約就是半年前,先皇舊疾復發,趙麒深夜潛入宮中,殺害了先皇,又設計做出是先皇身體孱弱敵不過病痛駕崩的假象。趙麒深信他沒有留下任何馬腳,當晚放他進宮的太監,給先皇診治病情的御醫,先皇本人,全都死的透透的,不會再有其他人知情。
那麼,小皇帝是如何知道的?還是說,只是猜測?趙麒面上毫無變化,額上卻析出層層冷汗,只要他一句話說的不對,讓小皇帝證實了心中猜測,自己必將萬劫不復!
趙麒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慢慢說道,「皇上,先皇去世已久,還請皇上節哀。人死不能復生,希望皇上以生者為重。」
韓臻點點頭,嗯了一聲,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見趙麒右側額上一道淡淡的傷痕,大約是才長出新肉,呈現出淡粉色。韓臻不由得心中一緊,鼻頭酸澀。太傅這些日子不見我,定是還生我的氣……
韓臻朝趙麒走了兩步,湊過去小心翼翼的伸手踫在他的傷痕處,聲音輕的像是怕他受到了驚嚇,「太傅,這里沒事了吧?還疼不疼了?」
他語氣中關切的意味太明顯了,趙麒不由得愣了愣,凝神想了一會兒,卻往後退了一步,淡淡道,「謝皇上關心,微臣無礙。」
韓臻愣愣的望著他,抬在半空中的手無助的顫了顫。可是趙麒垂著頭根本沒有看他。
好想哭……可是為什麼哭不出來?
韓臻不說話,趙麒便只好沉默的看著地面一言不發,心里卻想著小皇帝叫他大晚上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難不成真的只是旁敲側擊一下關于先皇的死?為什麼又提到自己的傷了?上一輩子趙麒從來沒有這麼頭痛過,因為小皇帝的心思很好猜,根本不像今日這樣深沉。他有史以來第一次覺得和皇帝打交道果然是太累了。揣摩聖意是個技術活啊……
好一會兒,韓臻才說,「趙卿,朕累了,你陪朕回養心殿吧。」
趙麒連忙稱是,準確的拿捏好了分寸跟在小皇帝的身後半步距離,既不顯得諂媚也不疏離。倒是韓臻,故意的放慢了腳步,也不見趙麒跟上來,不由得心生煩悶,低著頭邊走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
那小石子在地上滾來滾去翻著跟斗,韓臻卻越看越不順眼,最後一腳硬是將它踢飛了出去。
趙麒在他身後,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心里卻已經不知是作何感想。該笑該嘆,還是該像個臣子似的目不斜視什麼也不想?
有趙麒跟著,一干的太監宮女們自然是跟在後面遠遠的位置,以免听到什麼不該听的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