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時,戶部大臣上奏,已經選好了適婚年紀品德兼優相貌出眾的官家女,午時便遣人送去皇宮,只等皇上過目,挑選出喜歡的官家女封為妃子貴人。
他這麼一說,趙麒倒是想起來曾經的確叫戶部準備選秀事宜,只是最近太忙,險些給忘記了這件事。
韓臻一看戶部大臣上奏的折子,便趕緊去看趙麒的臉色,沒得到什麼回應後便悶悶的,自暴自棄道,「朕知道了。」又道,「趙卿,你一會兒留下來與朕一起用膳吧。」因為好久沒有見到太傅,想的快要窒息了。去泉州那麼久,竟然一封他的書信也沒有回過。
趙麒不知小皇帝留他又是什麼意思,便道,「謝皇上。」
百官皆道皇上寵幸當朝丞相大人,簡直沒了邊,不僅時常被召去御書房私商政事,還曾留宿養心殿與皇帝抵足而眠,現在又是封侯封地。不過世人都知曉皇帝未登基時正是趙麒的學生,俗話常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如此一來倒也不足為奇。
御膳房用人是大韓國最好的廚子,所用的所有食材又是經過層層挑選精心制作,哪怕是盤邊不起眼的配菜也是一等一的精細,做出來的菜肴自然是色香味俱全。那一盤袖珍烤鴨外酥里女敕,鮮醬油滲入鴨肉中,色澤呈現均勻的棕褐色,叫人食欲大開口水直流。
一碟水晶蝦仁,只見那蝦仁晶瑩通透,粉白相間,一只只蜷縮著排列在一起,旁邊是一小碟秘制醬料。夾起那蝦仁蘸醬而食,入口先是醬汁的鮮香,那蝦仁的香味緊跟而上,肉質細女敕柔軟叫人回味無窮。
蒸魚更是用盡了心思,魚鱗被刀工出神入化的師傅全數剔了去,魚是從羅江里打撈出來的淡水鱸魚,肉質鮮女敕,無魚刺,用來清蒸自然是最好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等那魚被蒸熟,便直接出鍋澆上一層事先調好的作料。魚被擺成一條出水神龍的形狀,尾部高高翹起,四周點綴著由胡蘿卜雕刻而成的精細紅鯉。
韓臻叫人添上酒,便遣退身後伺候的丫頭奴才們。
桂公公擔憂食物安全,連忙小心翼翼的叫人又用銀針一個個試了一遍毒,才恭恭敬敬退下了。
一般情況下韓臻是有專門用膳的地方,不過這一次卻是特地叫人將桌椅布置在養心殿旁邊的耳室內。
見眾人全部走開,韓臻連忙殷勤的給趙麒加上幾塊櫻桃肉ヾ,道,「太傅,你嘗嘗這個,可好吃了。」
趙麒道,「謝皇上。」將那塊櫻桃肉夾進嘴里,先是濃厚的甜味,然後便是雞胸肉獨特的口感和味道。
韓臻一雙眸子里充滿著期待,像是閃著光似的看著他,「怎麼樣?」
「嗯。」趙麒點點頭。
韓臻不滿他的冷淡疏離,挪了挪腳下的椅子離他更近一些,垂著腦袋失落道,「太傅,你去泉州好幾個月為什麼連我的信都不回?我寫了好多封,你是不是沒收到?」應該是半路出了什麼岔子,不然,太傅怎麼會不回呢?
趙麒卻是一愣,別說好幾封,他可真是一封也沒見著。
趙麒道,「回皇上,泉州地處偏遠,山路較多,前些日子大雨,時常有泥石流發生,想必是那郵差不當心弄丟了信件。微臣倒是收到了一封信,可是公事繁忙還沒來得及看也不知是誰寄來的,後來便夾在書中遺忘泉州了。皇上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韓臻垂下眼簾輕聲道,「哦,那便算了,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又道,「對了,一會兒戶部給我送過來的那些官女子,你有看好的嗎?我不明白該怎麼抉擇。」
趙麒心道,選妃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後宮向來與朝堂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選妃自然不能偏頗了誰也不能虧待了誰。那高居廟堂的血親不宜份位過高,以免沆瀣一氣搞的前朝後宮不得安生。那身份低的自然也配不上貴妃的稱呼。
好一會兒,趙麒道,「皇上且看著喜歡就好。」
韓臻垂著頭默默的吃菜,只覺得平日里美食卻如同嚼蠟。太傅不幫他出主意了……韓臻心想太傅是何時開始疏遠他的,記不清了,好像有很久很久了,無論自己怎麼挽回都無濟于事。好想知道為什麼,好想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叫太傅回心轉意。
大概是一年前,那天晚上之後,一切就都開始變了樣。
好像也不是,那是自己對他下毒之後?
還是自己罵他狗奴才,用硯台砸傷了他的額頭?
韓臻垂下頭愣愣的望著自己的掌心,只覺得掌紋密密麻麻錯綜復雜,一如他的心境。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啊……好像能看見那手上遍布血跡,全是趙麒的。
以及那個真實的夢境。
或許,那本就是真實的。自己的手上沾滿了太傅的血,就算看不見也不能否認它存在的事實。
韓臻嘆了口氣,鼻頭酸澀,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哭出來,而是仰頭喝干杯中烈酒,然後才低聲說道,「太傅,對不起。」
趙麒看著他,不知何意。
韓臻又道,「太傅,對不起。」
趙麒笑道,「皇上酒量不好,怕是醉了。」
「並沒有。」韓臻搖搖頭,又道,「太傅,對不起。因為很多事情,而且皆是些無法挽回的混賬事。」
趙麒卻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墨色的眼眸中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來。
我知道太傅你不原諒我,換做我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的愚蠢行為。
韓臻又連續喝上了幾杯,只覺得喉嚨食管一直到胃部猶如火燒,攪得月復部一陣陣劇痛。可是韓臻卻只是低著頭,不知表情。他說,「太傅,我會做一個好皇帝。以後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給你,就像你以前對我那樣。」
趙麒看了他一眼,卻是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杯盞,輕聲道,「皇上,您醉了。」
韓臻支吾了一下,眼皮耷拉下來,竟然啪的一聲磕在桌上睡去了。
趙麒笑了笑,坐了許久,只是靜靜的坐了很久,看著沉沉睡去的韓臻,然後才伸手踫了踫他的頭發。一如記憶中柔軟,卻再也沒有當初的心境了。
「來人。」
桂公公听見聲音,沒一會兒便推門進來,問道,「丞相大人有什麼事?」望見韓臻趴在桌上先是一驚,而後定了定神色道,「皇上這是怎麼啦?」
趙麒道,「皇上喝多了,你扶著皇上去養心殿歇著吧。叫戶部送來的官女子先在宮里候著,等皇上酒醒再召她們去會見吧。」
桂公公應道,「奴才明白。」
趙麒起身,拍了拍衣裳整理好褶皺,道,「本相先回府了,皇上便交給公公照料,可得小心別出了差錯。」
桂公公道,「丞相大人且放心,奴才都明白的。」
趙麒出宮的時候,丞相府的馬車正候在宮門外,趙麒登上馬車,與皇宮漸行漸遠。他卻是忽然勾起嘴角笑了起來,「韓臻,我趙麒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是靠別人施舍。我總歸會得到手。」
馬車行進路過的地方揚起一片灰塵,沒一會兒,又有新的腳印落在車輪印上,漸漸看不出原來的痕跡。就仿佛這條路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輛疾馳的馬車,只有摩肩接踵的人群。
就像,在數代以後,新的人物登上朝廷叱 風雲,漸漸替代了明德初年震驚全國的逍遙侯。就仿佛這歷史的路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穿越了時空的變數,只有來來往往平凡無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