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早朝過後,劉長卿每每想湊到趙麒身邊說兩句話,卻見對方瞧也不瞧他一眼,或者是目不斜視的走了,或者是與旁人說話,全然無視了他。原本還能去丞相府走走,如今韓臻發了話,他連去那里的理由也沒有了。
劉長卿知道趙麒還是疏遠他了,可是卻從不後悔那日表白心意。劉長卿心想,與其在他身邊受盡相思之苦,倒不如叫他拒絕斷了自己所有念想。可是,他還是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原以為趙麒拒絕他便能松口氣了,誰知,每到午夜夢回,那刻骨的情意便盡數涌上心頭,生生剝奪了人的理智。
好想抱他,好想吻他。
「非鹿……」劉長卿快步走上前去攔住趙麒的腳步。
趙麒剛走出宮門,丞相府的車夫早早的就駕著馬車候在宮外。趙麒剛抬腳要登上車,就被劉長卿攔住。
剛剛下了早朝,四周自然是大小官員,三五成群或是談論國事,或是家長里短聊些閑話。眾人一見趙麒和劉長卿站在一起,又想起前些日子閆升的奏折來,不禁眼神一遍,想到了深處。
趙麒皺了皺眉,道,「何事?」
劉長卿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來人打斷。
「喲,這不是趙相和劉上卿嗎?早些時候便听說兩位關系密切,沒想到竟然是同乘一車回府。可見趙相與劉上卿情深意切。不過……」話鋒一轉,又道,「當今聖上仁慈,趙相與劉上卿更要好生注意分寸才是。」
這來人可不就是當今殿閣大學士張貫麼!只見他老態龍鐘步子矯健,全然看不出已過六旬,不過這人尖酸刻薄,私底下又是不安分的,趙麒向來不喜歡他。
上一世,這張貫圖謀造反,其實很大程度上來說趙麒也有幫凶的嫌疑。張貫雖然是惡貫滿盈,但是表面功夫做得好,又是位高權重,他的手下還有許多朝廷官員。他本來沒有謀權篡位的心思,只是想除去趙麒,做朝廷第一把交椅罷了。
趙麒心知他的心思,便叫安插在他身邊的臥底整日扇動些小皇帝忌憚他位高權重欲以打壓,不如謀權造反的事兒來。
一開始張貫是懷疑的,畢竟他好歹也是兩朝元老,手下還有好幾個守城的將軍,小皇帝怎麼著也要看著點分量。小皇帝不足為懼,主要還是他身後執政的趙麒!
誰知不久後張貫的次子張元犯了事。這張元與他父親一個德行,也是一個惡霸,仗著有權有勢便做起了見不得人的勾當。誰知這一回擄回府上的卻是朝中張言官的女兒,知道時已經來不及,那姑娘從小嬌生慣養,被關在水牢里數日便死了。
那張言官性子烈,直哭到小皇帝的金鑾殿上,要他做主,非要張元償命不可!
掌權的是趙麒,自然是示意小皇帝將那張元斬了以儆效尤。小皇帝不敢反抗,連忙下了旨,砍了張元。
張貫老來失子,心中悲痛萬分,心想著小皇帝果然是要整治他,反正如今皇上無德無能,與其讓奸人當道,不如舉兵造反,自己去當這皇帝!
他當時氣急攻心,哪里想到這一連串連環計可不就是趙麒下的套,只等著他往里鑽。那張言官的女兒大白天的怎麼會跑到大街上叫張元看上了,水牢雖然環境艱苦,卻也不至于關了兩天就送了命,這可不就是趙麒一步一步收的網麼。
張貫ど子張翔常年駐守西疆,是先皇欽點的平西大將軍。他本來應該是駐守西疆,誰知一道聖旨將他召回了京,說是朝廷官員圖謀造反,大韓岌岌可危,命他帶領數百精兵急速趕回京城。
張翔不敢怠慢,連忙帶著數百精兵心月復就趕回了京城。這才知曉,造反的那人可不就是他爹麼!
張翔大驚失色,待清楚事情原委,才恍然大悟。那聖旨是十多天前下來的,他快馬加鞭趕回京城,這時候張貫才剛剛帶著兵趕到城門外,還未動一兵一卒!可見給他聖旨那人可不是早早的就預見了張貫造反麼!
既然是張貫造反,為何將他的ど子張翔召回京城?!
張翔想了一會兒,心中大駭!那設下圈套之人定是想到,他帶著幾十萬大軍駐守西疆,倘若知曉自家父親造反被殺,心生了反義帶兵攻打回去,當真是棘手的要命。可如今自己身處京城,身邊也只有數百護衛,就是想反,也只是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如今張貫造反已經是既定的事實,既然那人神機妙算至此,必定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打算將張貫黨羽一網打盡……
張翔嘆了一口氣,只道他父親老糊涂了!他常年不在京,也不知京城現在是什麼狀況,只是來的路上見到百姓皆是豐衣足食,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當真是和平盛世!
他張翔一生縱橫沙場多年,為的只是守護大韓,守護自己家園。沒想到今日卻是自家人反了自家人,一時間長嘆不已。
明德四年七月,殿閣大學士張貫與其黨羽帶領軍隊駐守京城城門外,意圖謀反。平西大將軍張翔大義滅親,帶領精兵與御林軍一舉捉拿下反軍。
張貫與一干同黨全部因圖謀造反被關進大牢,秋後處斬,然而當天夜里,張貫在牢中上吊自盡。原因‘不詳’。事後,張家一門被滿門抄家,成年男子一律處斬,女子發配官樓,終身為妓。
張翔大將軍因護駕有功,功過相抵,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被派去西疆終生不得回京。
不過這些事情都是上一輩子的舊事了,趙麒這時候想起來卻是有些不合時宜。
那張貫見趙麒不說話,又道,「對了,我听聞前些日子趙相大壽,皇上也去丞相府了?」
趙麒看了他一眼,道,「張大人此言何意?」
張貫道,「趙相是帝師,自然身份不同。如今皇上尊師重道,對趙相寵愛有加,希望趙相對皇上也應如此,千萬不要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才對。」
趙麒自然是輕瞥了他一眼,不屑與他說話,轉而朝一旁的劉長卿道,「長卿,上車。」
劉長卿愣了一下,連忙道,「來了。」說著便跟在趙麒身後登上了車廂。
車廂雖小,里面設施卻是一應俱全,正中間放著一張小桌子,趙麒給劉長卿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有事就說吧。」
劉長卿連忙在他對面坐下,接過茶杯,道,「非鹿,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他說的自然是剛才攔住趙麒去路,惹得眾人紛紛交頭接耳的事情。
趙麒笑了一下,道,「無妨。」那張貫總有一日還是要除去!
劉長卿一呆,這還是趙麒這些日子第一次這樣和顏悅色的同他說話,不由得心生歡喜,忽然垂下眼眸低聲道,「張貫話中的意思是暗指你我勾結圖謀不軌了,此人私底下素來作惡多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與你向來不和,如今趁著閆升彈劾,不知又要做些什麼來。」
趙麒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看著他,問,「所以呢?」他向來以為劉長卿不明官場,不懂人情世故,沒想到有些事情看的還算通透。
劉長卿听出趙麒話中帶著的鼓勵意思,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與其叫那老匹夫對你我二人不利,不如先下手為強,將他……」
趙麒挑了挑眉,笑道,「我記得當初我要對那些暴民采用武力鎮壓,你不是很反感麼?怎麼如今卻心狠手辣起來了?」
劉長卿道,「那些是平民百姓無辜之人,這張貫平時就惡貫滿盈,死不足惜。」
哦,原來這劉長卿不是愚善之人。趙麒倒是有些欣賞了,道,「那你可有什麼對策?」
劉長卿見趙麒似乎沒什麼不滿,反而十分欣慰,便彎起眼楮,笑道,「非鹿,我听聞張貫次子張元作惡無數,最愛做這些草菅人命的勾當……」
張元啊……趙麒眯起眼楮,沉吟問道,「你的意思是?」
劉長卿起身,坐到他身側,在他耳邊附語幾句。
趙麒點點頭,「如此甚好。」
趙麒滿意,劉長卿卻是心底長嘆幾口氣,看來,想要跟非鹿走的近一些,還是暫且收起那些心思,等到非鹿對自己有了感情再說吧,免得又遭他嫌棄……
劉長卿心思活躍,趙麒卻在想,原來劉長卿不如他想象那般無用軟弱,倒算是可用的人才。除去他對自己別樣的心思,倒沒什麼不妥,不如先將他收為己用,余下的事情以後再說。
回到府上的時候已經是晌午,趙麒便叫劉長卿順便留下來用午膳,又吩咐廚房再多布置些飯菜。
劉長卿自然是受寵若驚,連連答應了。
只可惜好心情在看到飯桌上羅輕舟的時候,全數煙消雲散。尤其那羅輕舟滿是挑釁的笑著,不經意露出白皙的脖子上一點痕跡。
劉長卿皺緊眉頭,握緊了手掌。
羅輕舟則是十分愜意,一雙桃花眼滿含笑意,舉起手中酒杯朝他道,「劉大人,幾日不見消瘦了許多,想必是過的不好了。」
劉長卿瞧了他一眼,冷道,「本府自然不如你清閑。」
羅輕舟又一笑,低頭喝了口酒,便不再說話。
趙麒皺了皺眉,道,「羅輕舟,再多嘴就滾出去。」
只見那羅輕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彎起眼楮笑了起來,「我不過說了一句,大人這就心疼了?」說著竟拿起桌上酒壺,起身便離了席。
劉長卿道,「好生放肆。」
趙麒卻看著他的背影,淡淡道,「不必管他。」
房內。羅輕舟強忍著心中恨意,恨極了劉長卿看他時不屑的眼神,恨極了趙麒對待他如同對待一只身份低賤的寵物。
「啪」那酒壺月兌手而出,摔在地上頓時變成一灘碎片。
羅輕舟彎下腰蹲到地上,眼淚終于奪眶而出,一聲聲的呢喃著安慰自己,「我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