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譜俠錄 第七章 終結,自在

作者 ︰ 雲竹空

丘翳風一路跋涉,到少林寺時又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再次看到面對了十幾年的景色,心中倒有了些許的新意,物是人非也許用得不太恰當,可是卻能表達他內里的變化。

他一路攀沿山道,心中默默地想著︰「不知這次是否能順利卸下心若的身份,但對我來說,少林卻沒有多大意義了,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也要為自己盡力找出一條道路才是」。

丘翳風一路未曾停頓,直接來到了自己的禪房,師兄心毅知道他回來了,便特意前來看望。

「阿彌陀佛,師弟能回來可喜可賀」,心毅向西方揖首道。

丘翳風看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才好,尊敬是肯定的,而且若論對心若了解之深恐怕現在的自己也未必能比得上,最後他還是道︰「多謝大…,恩,師兄關心,您兩年來一向可好?」。

心毅聞此,臉色不喜不憂,轉身道︰「原來你已不是心若了」。看著他慢慢走回禪房,丘翳風腦中一團糨糊,壓下心中疑惑,他盤膝打坐回復起精力來。

次日,丘翳風來到心毅禪房中,他道︰「師,師兄,我」,他猶豫著該如何去說,心毅道︰「不必再叫我師兄,你已——心為他屬,在所非在,存之不存,去吧!」。

丘翳風被他說的一頭霧水,張口道︰「師,呃,您是何意?」

心毅臉色沉毅,一雙清亮的眼楮里顯出了些許渾濁,不過片刻即逝,他緩緩道︰「既然如此,那就讓老衲為你開釋,你且坐下,容我細細說與你听」,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蒲團。

丘翳風依言坐下,只听他道︰「我等修行之人,數十年窮一心參禪悟真,明心見性,雖無他心、他耳之神通,但于觀人觀心卻也有獨到之處,至于心若」,他停了一下又道︰「自從來到少林,便不同于同齡少年,宛若飽經風霜洗練的智慧,透出了不應有的滄桑和睿智,我料他幼年必曾經歷大變,然而他能如此快的適應少林,將情緒控制如常,卻大大出乎老衲意料,直到數年之後我才漸漸明白」,說到這話音微顫,顯然有些心傷。

丘翳風想要知道他發現了什麼,便問道︰「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心毅見他詢問,便接著道︰「塵世中人經歷了創傷,要麼會被時間慢慢平復,也許是淡忘了,也許是看開了;要麼創傷隨著時間愈演愈烈,而心若恰恰就是這種人,在少林呆了幾年,他便能宛如常人,看似忘卻了曾經的傷痛,漸漸割舍了世俗間的情感,而實際上完全不是如此,其實他所做的越來越偏離自己的本心」,說到這,他問丘翳風道︰「你應該知道了他為何會如此吧」。

丘翳風點了點頭,有些疑惑的問道︰「您是怎麼發現的呢?」,隨即覺得問得有些愚蠢,赧然地撓了撓頭,看在心毅眼里卻令他的眼光露出了一絲淡淡地柔和。

「阿彌陀佛」,心毅接著暗淡地道︰「心若,太過執著之人,凡事務求暢達于心,否則拋不掉、放不下,心中明了自己一直在默默地背負著痛苦生活,難以舍卻,便要強自去構築自己的快樂,最終也只能越陷越深。觀他自入寺以來,每日習武參禪,晝夜不息,平日與眾僧生活無甚不同,看起來也只不過勤奮些許,可又有誰知他是在平復心中的恐懼,逃避心中的痛苦,因為痛苦所以他時刻不停息,因為恐懼所以他勤練武藝,最後他憑借超卓的心智確實為自己構築了一個自得其樂的世界,所有割舍不下的心節要麼被他履世消除,要麼寄希望于修行的開悟」。

「要麼就被深埋進心底,由此便連自己的一部分他都毫不猶豫地陪同著壓制進了內心深處」,丘翳風心里補充道,接著听心毅繼續道︰「初時他還做的不徹底,後來他已經完全沉溺了,他便再也不是他了」。

丘翳風听到這里,對心毅已經不知該作何評價,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老和尚,心里一時似卷起千層浪頭,一時又覺得風平浪靜,在極動極靜間徘徊的心靈帶給他無以倫比的震撼,一念之間有如千年輪回,動想之時仿若萬物皆寂。

心毅看著丘翳風的眼楮道︰「你雖參透了部分世情滄桑,但你已不再是心若。彼已逝去,再無可歸。可嘆老衲原是想讓他度月兌于你,卻未料你卻同化于他」,悠然出神片刻,他長嘆道︰「來時無跡去無蹤,去與來時事一同;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是老衲執著了啊」,他雙掌合十默念道︰「南無阿彌陀佛」,就此不曾言語半句。

丘翳風見他最終竟變成了這樣,而自己的目的還沒說呢,一時躊躇不已,最後只能嘆了口氣從心毅禪房退了出去。直到回到自己的禪房他才突然醒悟,心毅早已明了,何需他多說,自此他便在禪房中靜待。

第二日遵照方丈及戒律指示,丘翳風沐浴齋戒後在千佛殿連跪了五日,以示離寺誠心。

第七日,小沙彌前來傳喚,言道︰「小師叔祖,方丈傳喚于你,請速速跟我來」。到了方丈室後,果見方丈心禪與心毅端坐于內,丘翳風上前見禮,而後落座。

心禪道︰「心若,你的事情,老衲已知曉,會同心禪堂眾師兄和各院首座商議後,我等決定給你離開少林的機會,不過尚需你自己好好把握」。心毅斜坐一側,手捻佛珠,並不動色,只是手指微微一頓,旋即恢復如常。

丘翳風一听大喜,拜道︰「謝過眾位師兄,不知我當如何去做,還請方丈示下」。心禪微微點頭,起身道︰「既然如此,你且跟我來」,心毅也起身相隨。

丘翳風起身跟在二人身後,不久便來到毗盧閣(千佛殿),只見殿內數十僧侶並立,無一不是神采湛然之輩,見方丈到來齊齊施禮。「阿彌陀佛」,心禪立于佛祖像前,對身側十數位老僧道︰「心若之事,諸位師兄、師弟已然知曉,今日便要勞煩各位了」,接著他對眾僧道︰「心字輩弟子心若今自願月兌離少林,實是百年未有之事,按佛門規矩︰既發修行大願,便終生不得輕悔,然我佛慈悲,普度世人,卻不強求,心若既去意已絕,少林不便強留;按古老相傳的規矩,凡少林弟子自願月兌離者,當先受戒律院之戒,天宏」。

丘翳風聞听此言便出列跪倒,叩首道︰「弟子恭請聆听訓示」,戒律院首座出列揖首道︰「遵方丈法旨」,接著他對丘翳風道︰「遵前律︰凡我少林弟子欲月兌少林者,習武者應廢去一身武功還于少林;或以力自度,立下誓言,一路闖關下山,若關不得過,仍要交還武功,少林弟子心若,你選何途?」。

丘翳風本來就知道月兌身必不會容易,也曾暗暗打算被逼無奈之時以武力反抗,但若如此實是自尋死路無疑,因此常願能有所轉機,此時听其前半句頓時心中一涼。待其將話說完才暗自松了一口氣,心道︰「十幾年勤練的武藝,幾乎可視作生命,怎可輕廢,即便是龍潭虎穴說不得也要闖一闖了」,便道︰「弟子願闖關下山」。

天宏道︰「既然如此,你且听好,凡闖關弟子需立下此三誓︰一、離開少林之後不得為惡,否則少林必會親自收回其一身武功;二、未經允許不得將少林武功私自外傳;三、終身不得行危害少林之事;此三誓你可立得?」

丘翳風道︰「弟子願立」,遂將此三誓鄭重在佛前立下。天宏側身稟道︰「事已畢,請方丈裁處」,隨即退入眾僧列中。

心禪肅然道︰「你欲月兌離少林,更為少林高輩弟子,實不能等閑對待,今有兩關需要你闖,若你能闖過,從此便與少林再無瓜葛,若不得過,便要任由少林處置,你可願意?」

丘翳風心中稍緊,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片刻間臉色便現堅毅,抱拳道︰「弟子願意」。心禪見狀對身側十數老僧點點頭,對他道︰「那現在便考驗你第一關,由心禪堂眾禪師把關,你好自為知」,他話音一落身側便蕩起幾縷微風,再看時殿外院中已立了三名僧人。

丘翳風來到院中站定,三人中灰袍袈裟的瘦臉老僧道︰「老衲與心難、心慧師弟仿金剛伏魔圈結成陣勢,此陣原為降滅邪魔所用,其中凶險非足以言表,只是你之事件實為重大,取為折中,便由我等三人結成仿陣應對,意為掃除妄性、心歸真如,心若師弟,你要小心了」。

丘翳風揖首道︰「多謝師兄提醒,不過如何才算過得此關?」,老僧便道︰「老衲三人結陣之後原地不動,若你能迫使任何一人離位或在陣中呆滿一柱香時間,此關便是通過」。

隨著香爐中的一柱香燃起,三名老僧身形晃動已將心若圈入陣中,三人互距兩丈連成犄角。丘翳風離開陣心搶身攻向其中一人,陣法牽動,三處攻擊接踵而來,他不得不撤招回防,凝神拆解。三名老僧抓、拿、拍、斬,平平無奇的招式中盡顯精準老辣,攻擊瞬息而至,防不勝防,迭出的殺手逼得丘翳風手忙腳亂,完全將他壓在了下風。

二十多招過後,丘翳風才在三僧的攻擊中漸漸扳回劣勢,招數中開始夾雜反擊,試圖借機找尋對方破綻。如此又拆解了數十招後,香已燃去大半,三僧的攻擊力度已是凌厲非常,只見陣中掌影飛空,勁風呼嘯,丘翳風的身影左挪右奔,快如疾風,陣外眾僧功力稍差者都無法辯出他的所在。

此時三僧已頗為動容,心知若是不拿出些真本事,卻是讓這個小師弟過關的稍顯輕松了。只見三人停下攻勢,袖袍鼓動飄飛,左側黃衣老僧右掌翻立,平推而出,一股醇厚的掌力于平平無奇之中來到心若側前,丘翳風側身並掌相迎,「蹬」、「蹬」前傾兩步方止,一掌擊空,胸口如遭悶錘,此時背後又有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壓來,原來黃衣老僧掌力運控自如,避過丘翳風迎擊與左側灰衣老僧掌力相合,由灰衣僧推向丘翳風後背。

眼見丘翳風這一回合就要吃虧,突然他前邁一步腰月復側向,閃過黃衣僧右掌威猛的力道,順勢拍出一掌抵在黃衣僧右臂上,借力翻身躍起,身後掌力頓時擊空。然而他尚身在半空,一直未動的白衣僧便雙掌推出,掌力直襲頭背,他此時頭下腳上,若被擊實,不死也要重傷。間不容發之間,他雙臂舞動,連拍六掌,一則迎上黃衣僧攻來的雙掌,一則抵消白衣僧掌力,三人掌力相交激起周邊氣浪卷向四周。

黃白二僧身形微晃,丘翳風擰身一擺錯過灰衣僧攻擊,重新落在三人中間,身形四面游走,伺機欲攻,三僧已知他掌力雄厚,不敢托大,凝神以待。他看似要尋機進攻,實則在乘機回氣,剛才所接三招所費功力甚多,未免再遭攻擊,他便以假攻代守。由于他從未接觸過陣法,起初委實吃虧不小,三僧功力雄厚,每每兩人並力,一人拾遺,端的嚴謹周密,殺機滿布,而且其中黃灰僧人掌法同為「大韋陀掌」,威猛凌厲至極,更是令他頭痛無比。

片刻後,丘翳風雙掌迭出,漫天掌影分襲三處,正凝神待其攻擊的三僧忙揮掌相接。心若身形閃動直奔灰衣僧欺去,瞬間掌腿齊出,勁力夾裹著風勢閃電般擊到對方身前。

灰衣老僧兀自不慌,袍袖揮動,掌力呼嘯而出,破了先前的攻勢,接著雙掌在身前連閃,接下了丘翳風的攻擊,「砰」「砰」「砰」「砰」……,丘翳風十三連擊被他盡數化解,卻听「 」一聲,老僧身子一歪似要離位,然終是只差一線讓他忍住了,再看丘翳風,雙掌正迅速地從他月復前帶回,「蹬」「蹬」「蹬」踉蹌著連退三步,肩上受實了一掌。

他使的最後一招正是「般若掌」之「無色無相」,這一掌若實若虛,不著痕跡,這是他從與周伯通切磋以後新悟出的妙旨,不過他內力所剩無幾,掌力盡吐也重傷不了灰衣老僧,何況更有半力未吐。

此次電光火石間兩人的交手,實在是精妙凶險至極,陣外心禪身側一老僧對心毅道︰「心毅師弟,心若師弟竟有如此本領,實在難能可貴,你功不可末啊」,言語中大有贊許之意,心毅躬身道︰「心樹師兄過獎,若不是心凡師兄有意相讓,他豈能佔得一招半式的便宜」。

事實上,灰衣老僧心凡不惜大耗功力破掉先前的攻擊後,雖然未曾料到後來的兩掌但是還是能夠避開的,只不過要月兌出掌力籠罩,勢必要移位,他卻是不願。

丘翳風被擊退後,身形連閃,才堪堪避過另外兩人犀利的攻擊,不過他已是強弩之末,招架十余招後,功力已難以支撐,對方掌力屢次擦及皮肉,端的是險之又險。白衣僧乘心若閃躲黃衣僧掌力時,一掌拍向丘翳風「肩井穴」,眼看丘翳風要受重傷,只听一聲威嚴的喝聲傳來,「心難師弟住手」,又听他道︰「一柱香時間已到」,正是方丈心禪。

眾人一看,果見香已燃盡,惟有少許根部尚有淡淡青煙冒出。

心凡自受心若兩掌後,見其手下留情,欣賞他武功人品,便不願再做為難,一直采取守勢,或發虛招,片刻後時間便到了,丘翳風才由此才得以過關。

心禪道︰「此關你已通過,現在正好是午時,若你能在兩個時辰內從山門破出少林寺,從此你便是自由人,與少林再無瓜葛,你——,去吧」。

丘翳風聞听此言心中激動莫名,不停地想著︰「還有最後一關,我突破了便再也無礙,一定要堅持住,堅持住」,隨後他翻身拜了三拜,道︰「眾位師兄,就此拜別」。眾僧垂首道︰「阿彌陀佛」。

看著腳步虛浮的丘翳風越走越堅定的身影,心毅默默祝道︰「師弟啊,最後叫你一聲師弟。但願你能破得山門的銅人陣,一路走好」。

少林寺山門︰地上歪歪斜斜倒著七八個身影,申吟翻滾,另有六七人擺著各種姿勢立在當地,其余三四人或空手或持棍,靜靜地看著一個衣衫破爛滿身鮮血的少年和尚踉踉蹌蹌地走向山下,他們的眼里透著的是濃濃地敬意。

十八銅人陣臨敵時五人聯手,將敵人團團圍住,流動時如行雲流水,停下來重如山岳,敵人極難突圍。這種陣法如蟒蛇盤成蛇陣,首尾相應,絕無破綻。丘翳風本已功力消耗殆盡,只得在半途中調息了半個時辰,來到了山門後登時被圍在陣內。

由于少林寺有限的幾種陣法均是奧妙精深至極,要麼是少數根骨極佳的僧人被選出來後,長期在獨有的練功房習練;要麼是資歷極深的高僧在參研,等閑不得見,所以丘翳風對之無甚了解,見識了上個陣法的厲害,他已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為試驗破陣之法,同時盡量節省功力,他直接挺受了數不清的攻擊,雖大多傷害被肌肉運力卸去,但仍是皮開肉綻,只是仍沒有找到破陣的方法。

眾僧人每每以為丘翳風要倒地之時,他都仍然堅強地挺立著,到最後陣形越圍越密,威力施展到了極限,眼見他再反抗就要被錯骨分尸,卻見他將身法施展到極處,方寸之間猶如電閃,所用招式更是奇詭異常,全身上下無處不在攻擊,頃刻間將四五人或手臂或小腿折斷,與此同時數人亦被他的身體撞中穴道,眾僧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隨後又有幾人中了他「大智無定指」的指力,登時僵立,至此陣勢已無以為繼,立時告破。

丘翳風在少室山下看著夕陽的余暉,心中再無一絲陰郁,「哈!哈!哈!哈!」,他對著天空放聲大笑,聲音中由悲苦轉向爽朗,隨著笑聲止歇,他緩緩道︰「心若,你從此就這樣逝去了嗎?也許,你追求的無余涅磐在這一刻才真正實現,你,一路走好。丘翳風不送」。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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