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谷,「你爺仨把手頭的活先撂下,快回家吃飯吧!」,一個粗布衣衫的中年婦人對著田間勞作的三人喚道。
听到他的呼喚,忙在最前面充滿朝氣的濃眉少年應道︰「好 ,娘,您先回吧,我們哥倆和爸馬上回去」,旁邊的中年漢子也拄起鋤頭朗聲笑道︰「孩他娘,馬上完活,你快回去給我和倆孩子打兩斤酒去,我們爺仨要好好喝上兩杯」。
此時一直不曾說話的少年停下手中的活,抬起俊朗的面孔道︰「是啊,嬸嬸,您先回去吧,酒不用你打,回去時我捎上便是」。
那婦人听後挽了挽被風吹散的發髻微笑道︰「小風還是你最懂事,哎,你朋弟可比你差多了,打點酒不打緊,我去就是,你們快點吧,要不然飯菜都涼了」。
勞作的正是小朋一家和丘翳風,且說小朋听到母親夸大哥卻褒貶自己,頓時嘴一撇道︰「娘,你偏心 !你兒子怎麼了?您又忘了您勞累時誰給你揉肩捶背,您忙碌時誰給您端茶送水的了?哼!」
牛黃氏笑道︰「呵呵,說你兩句,你就和為娘 嘴,到說起為娘不是了,好了,趕緊干你的活,完了回家吃飯」,說罷她便轉身回去了。丘翳風與牛大叔相視一笑,小朋嘴撇的老高,嘟嘟囔囔地繼續埋頭干起活來。
傍晚時分,酒足飯飽之後閑話了一段家常,小朋與丘翳風二人便出門登山。丘翳風入谷年余以來,每日白天指點小朋武功,晚上教其識文斷字,拂曉黃昏亦攜其上山吐納,從未間斷。小朋本就根基扎實,兼有身懷上乘武功,因此進步極速。
夕陽低垂,谷中最高的一處山峰下,兩個身影輕盈地向上攀去,只見他們身形飛騰,瞬間升越數丈,不一會便一前一後到了百丈高的峰頂,其中的灰衣少年輕吁一口氣,只靜靜看著夕陽余暉中的山谷。另一個濃眉少年稍作調息,大笑道︰「哈哈,大哥,這次還是我先上來‘仙指峰’的,一年多來你可沒贏過我一次,你輸得是否心服?」,正是小朋。
他身旁的灰衣少年當是丘翳風,只听他笑了笑,揮手向小朋彈去個「腦瓜崩」,小朋閃身雖快但依然被彈個正著,只听丘翳風看著苦著臉的小朋笑道︰「朋弟,我服了,哈哈」。
兩人笑鬧一陣,待全身活動開了,便盤膝坐了下來,開始打坐練功。
「噗——」,胸中的濁氣化作一股氣箭射出,小朋張開了燦若星辰的眼楮,結束了今晚的吐納,雙眸開合間,精光閃爍,數息方逝,顯然內功又精進一步。半個時辰後,丘翳風亦從入定中醒來,看著小朋在習習涼風吹拂下正對著星月沉思,開口道︰「朋弟,何事如此讓你出神?」
小朋一扁嘴角,有些希冀地看著丘翳風道︰「大哥,我今日行功後,突然覺得有點心緒煩亂,難以平復,怕是修為已到瓶頸,畢竟在你指點下,這半年我進步很大,我想是否應該出谷歷練一番,以便早日突破?」。
丘翳風聞言一愣,瞬知其意,也不點破,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如今已是大人了,無論做出什麼決定,大哥都支持你,既然想出谷,那明日便收拾一下出去吧!叔叔嬸嬸那我會去說的,你放心吧!」。
小朋心中大喜,抱著丘翳風歡快地叫道︰「大哥你真好,知道我的心意,那我走後爸媽就要你來照顧了,呵呵!」,丘翳風笑笑不語,心中已有說服牛氏夫婦的定計。
第二日一早,小朋便收拾好行李,帶上母親為他準備好的果品干糧出發了,自認為武功大進,天下大可去得,而他不知道的是,兩天後丘翳風也離開幽谷,暗中尋訪保護他。
小朋一路悠然自得,或游山玩水縱情山林,或餐宿集鎮品味風物,雖時遷事移,但心境已自不同,自覺人生快意莫過如此。行不數日已到京西南路,此時宋蒙戰場南移,原為久戰之地的此處竟也平靜下來,只是再也看不到宋軍身影,殘壁斷垣處處,好不荒涼。
看著目下的慘淡光景,小朋再也高興不起來,悶悶獨行,間或有蒙古游騎呼喝而過,他不願沾惹是非,便束馬道邊一一讓過,行過十數里,已然遇到數路東行避難的落魄難民。
這日傍晚時分,牛朋勒馬停在路旁,讓馬兒在溪邊飲水,掏出已隨身多年的藍色水囊灌滿了水掛在腰間,見馬兒尚未飲飽,便坐在路邊枯樹下撥弄著身邊的野草花兒,夕陽的余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蕩漾著別樣的寧靜。
「啪」、「嗚」、「嘩」,逐漸擴大的雜亂噪音將沉浸在自然靜謐中的牛朋驚醒,他抬眼看去,只見遠處視線盡頭出現了一個個黑影,雜亂無章的分布著。
隨著黑影的漸漸接近,他發現原來是倉皇失措奔逃著的難民,一個個形容枯槁、衣不蔽體,不時有人僕地倒下,再也不見站起來,但沒有人關心這些,他們只是機械地跑著,跑著,直到像倒地的人一樣再也爬不起來。
一個個難民在面前經過,牛朋在他們眼中看到的只有一片死灰,他們呆滯地看向前方,行尸走肉般地移動著,視線一動不動,眼中已沒有了天,沒有了地,甚至——沒有了自己,他們還在期待希望嗎?他們還會相信有希望嗎?在這個顛沛流離、易子而食、命賤如草的時代?看著他們,牛朋心中大慟,苦澀填滿了胸臆,壓抑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終于「吼——」,他抱頭狂吼了起來,路旁的眾人卻不為所動,仍木然走著自己的路。
「噠噠噠噠」伴隨著馬蹄聲一陣狂笑傳了過來,看著奔馳過來的一隊蒙古騎兵,路上的難民終于出現了恐懼的情緒,更加驚慌失措地跑了起來,可是兩條腿又怎能跑得過四條腿,不時有落在後面的難民被這隊蒙古人梟去了首級,即便是幸運的也被鞭撻的滿身是血。
這隊蒙古兵漸漸超越了難民,沖到了前方十數丈外,本想出手的牛朋見他們向前趕去,終于松了一口氣,未曾想他們竟掉轉馬頭狂奔,借沖勢驅馬踐踏入人群,只見到處是多上不及的難民血肉飛濺,看著猙獰的蒙古騎兵狂笑著往來奔馳,牛朋手上青筋暴起,狂喝一聲縱馬沖了出來。
只見他出手如電,「唰」「唰」揮出兩劍,將兩個交錯而過的蒙古韃子劈成四半,其余韃子見此情景「哇哇」大叫,舉著彎刀便殺將過來,他們兩人一組,配合無間,狂叫著從前後左右砍向牛朋,料想此人無幸,眾韃子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意。
看著沖過來的韃子,牛朋眼中冷光一閃,腳尖在馬背上一點,「噌」的一聲縱身而起,間不容發間躲過了韃子的亂刀分尸。
看著刀下被亂刃砍死的馬匹,眾韃子還未來得及驚愕,便被從天而降的劍光籠罩,只覺頸部一涼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牛朋一招「罡風掃葉」從空中倒貫而下,輕松收拾掉了四個韃子,一腳踢下頸項仍在嗤嗤冒血的韃子尸體,飄落在了馬鞍之上。
外圍的幾個韃子見此人如此厲害,忙結陣自保,拘馬圍在牛朋數丈之外打轉,張弓搭箭不停往來攢射,只見居于中間之人拿起一個烏稜稜的號角掛在嘴邊便吹了起來,「嗚——」悠長的號角響徹天際。
見對方吹響號角,牛朋臉色大變,他早年游俠時曾殺過不少韃子,知道對方這是在求救,往往號角聲響起,最多不超過兩刻鐘便陸續會有大股小股騎兵前來增援,再也不敢耽擱,他揮劍便斬殺過去。
然而此時的韃子卻仿若強了數倍,遠處的幾人不停向著牛朋攢射,而向牛朋馳騁而來的數騎彷佛身後有眼,忽地伏于馬背上躲過頭頂箭矢,迅捷交叉,狠厲劈砍而來。
箭矢和刀鋒同時襲來,帶給了牛朋莫大的危機感,他冷喝一聲側身後仰,左手一伸食中二指架住襲來的刀刃向前一絞,當啷啷幾聲,韃子劈來的幾刀盡皆崩飛出去,右手劍光閃過,幾顆好大頭顱頓時沖天而起。
牛朋揮劍一兜,天空掉落的四把彎刀旋轉著盡入手中。感覺到大地隱隱震動,遠處轟響漸隆,牛朋眉頭一皺,一夾馬月復,再次提速。
見那人飛馳而來,遠處的幾個韃子亡魂大冒,勒轉馬身便要逃去。牛朋冷哼一聲,手中的彎刀盡皆甩出,「噗」、「噗」、「噗」後面的三個韃子先後被扎了個通透,倒撞馬下死得不能再死。
逃在最前面的韃子當是首領,一身錦衣華服,倒像極豪門顯貴,眼見要刀刃及身,竟縱馬一躍借馬力甩月兌了必死的一擊。那馬速極快,眨眼間已奔出數丈,牛朋微一錯愕,贊道︰「好馬」,而此時大地隆隆轟響,顯然韃子大軍已在左近。
那韃子首領漸漸與一隊先鋒騎兵接近,牛朋見狀便不再追趕,看著身後茫然的難民,心頭霍然一驚,大喝道︰「韃子來了,你等還不快跑!」,那幫難民已然被嚇傻了,把牛朋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圍上來跪倒在地哭求道︰「少俠,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們啊!」。
那隊蒙古先鋒騎兵已在月兌身的頭領帶領下沖了過來,牛朋大喝道︰「磨蹭什麼?還要命嗎?要命就快散開了跑,快,往山那面跑」,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跌跌撞撞跑向山嶺方向,更多的人在危機的逼迫下跟著跑了起來。
牛朋一抖馬韁,沿著大路向前逃去,一口氣奔出十數丈,听到身後起伏的慘叫和呼喝聲,他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那逃得一命的蒙古顯貴此時甲冑加身,倒也頗顯英武,他一直在關注著牛朋的行止,見他回頭,扯著頭發抓起身旁一個癱軟在地的老婦,不理她的慘嚎,一刀將她的身子砍成兩半,又一刀切下她的頭顱,挑在刀上縱聲長笑,他要讓牛朋看到,也相信牛朋看得到。
「轟」的一聲,牛朋如遭雷殛,目眥欲裂,他狂吼一聲,飛身而起,幾個呼吸間已躍過數丈來到近前,眾蒙古兵大喝︰「保護王爺」,數十騎飛掠而出殺向牛朋。
牛朋縱躍之間,劍光連閃,片刻間已突出騎兵圍堵,卻見他經過的路上血箭彪射,十數騎連人帶馬倒斃與地。只見他身形一晃,又掠近丈余,此時那被稱作「王爺」的韃子,才臉現驚慌之色,大喝道︰「射,給我射死他」。
牛朋冷哼道︰「晚了!賊子受死!」,「噌」腳一蹬地飛身而起,游刃有余地踩過射來的箭矢,借力橫掠數丈遠,徑直躍過弓箭手落入眾韃子侍衛中,這個韃子王爺他是必殺之而後快的,因此出手毫不容情,劍掌雙疊,直殺的眾韃子,血肉橫飛,筋斷骨折。
韃子王爺見此人如此生猛,心下稍懼,即使有層層護衛,仍不由得向後退卻。牛朋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韃子弓馬嫻熟,卻在狹小的軍中發揮不出半點優勢,竟被他殺得連連倒退。兩個貌似千夫長的韃子首領面上掛不住,左右呼喝,帶領親兵親自殺將過來。
連殺了韃子數個頭領,但韃子前赴後涌,牛朋始終未曾突進到韃子王爺的近前,心下怒極,右腕顫抖間刺出疾光電閃般的九劍,霎時數十個劍花如同落英紛飛,臘梅綻放,翩然躍動在眾韃子中間,正是上乘劍術「一劍化三清」的精妙招數,若非是心性純明或悟性上乘之人,難以盡窺其中奧妙,若要完全施展其中精妙,至少要十數年功力不可,牛朋駕輕就熟地施展出此招,可謂已盡得其中三味。
伴隨慘嚎聲迭起,牛朋身周瞬間被清出了一大片空地。毫不停留,他一步邁出丈外,「嘿——」,冷喝一聲,將真氣貫注在左掌之中,威猛無儔地推了出去,帶著泰山壓頂之勢轟在身前的韃子士兵身上,只听「甕」的一聲,這個韃子連同他身後的數人被撞飛了出去,直直清出來一條道路。
一個縱躍,牛朋踩過眾侍衛的頭頂,翻身而起,一劍劈向在馬上倉皇躲閃的韃子王爺,他心中恨急,此劍用足全力,誓要把這個韃子禽獸劈成兩半。
劍刃劃動仿若如輪的風暴,極速斬了下來,對方已是躲無可躲,韃子王爺死死盯著持劍的牛朋,眼中閃現出駭人的光芒盯著牛朋,竟絲毫不懼地迎接著死亡的到來。
牛朋看著對方目光中的凶威,心中觸動,暗道︰「此獠的目光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恐怕是執掌了無數的殺戮,既然如此罪孽滔天,那麼就讓我結束你的罪惡吧!」。
然而就在即將劈死韃子王爺時,震天的號角響起,轟隆隆的聲音震動原野,原來——蒙古大軍已然到來,「嗖——」,尖銳的聲響中一支金箭激射而來,帶著洞穿金石的威勢破空襲至,以牛朋的目力都尚未看清滑行的軌跡。
「當」一聲巨響,金箭射在了韃子王爺頭上的利劍上,「 嚓」劍身被震成兩片,牛朋把持不住,劍柄月兌手飛出,鮮血順著虎口流了下來,心道,「若這一箭是射向自己,恐怕…」。
將金箭抓在手中,牛朋驚異地抬眼望去,只見在數十丈外,蒙古大軍中一個英武的將軍月兌陣而出,將大軍遠遠甩在了身後,在飛奔的戰馬上尚保持著張弓開箭的姿勢隨時準備再射一箭。
韃子王爺見有生機,不顧臉上被斷刃劃出的傷痕,回身一刀劈向牛朋,一帶馬韁便要逃跑。牛朋右掌切入一帶一旋,欲要空手奪下他的馬刀,不曾想此獠力大之極,險些將他帶得一趔趄,冷哼一聲,牛朋左臂猛力一探,將金箭刺向韃子王爺胸口。
「邦」一聲,金箭踫到硬物竟未刺進去,只听「刺啦」一聲後退的韃子王爺衣衫被箭頭撕裂,牛朋怎會讓他退走,反刀劈死一個撲上來的韃子士兵,一探手抓向馬上的韃子王爺。
韃子王爺見又要落入敵手,毅然翻身下馬,牛朋指尖已觸到他的胸口衣服,終是差之毫厘讓他躲了開去,只听「波」的一聲,韃子王爺胸口蕩起的墜掛被牛朋扯了下來。
韃子王爺被涌上來的士兵重又圍攏起來,牛朋見殺他無望,嘆了一口氣,翻身上馬,舉刀指著韃子王爺喝道︰「兀那賊子,他日我必親手取你狗命」,說罷放聲長笑而去,神威凜凜,眾韃子竟駭然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