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翳風、洪凌波二人晝行夜宿,不幾日便來到了京南西路地界,估計大約再有半日路程便可到河南城,一路上丘翳風對二人食宿行止安排的頗為周到,又頗熟路徑,倒為洪凌波省下了不少麻煩,是以洪凌波對其態度日見好轉。
這日晚間,二人趕路錯過了村鎮,雖已至河南城卻入不得已關閉的城門,只得找了個破廟落腳,丘翳風捉了一只野兔烤來,依然鮮女敕可口如故,他自幼就學會了獨自生存,前世又多有鑽研美食,多年歷練手法自然也不差。
洪凌波吃了幾綹肉,想及幾日來的生活,較之以前實在是溫心太多,稍稍感動之下,難得的溫柔了些許,贊了兩句丘翳風的手藝。
丘翳風見她心情好,便問道︰「仙姑啊,不知道此去河南城您有何要事?」。
洪凌波水潤的眸子秋波流轉,斜睨了他一眼才嗤笑道︰「臭小子,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奉師命到長安去殺一個仇家」。
「噫—」,丘翳風吸口氣道︰「打打殺殺的多不好,大家做下來吃吃烤肉,聊聊天,賞賞月不也挺好嗎?」。
冷笑一聲,洪凌波道︰「書呆,你心地還真不錯,可是江湖上的事又豈是你一個酸……,哼,臭書生能懂的,我既去尋仇,刀槍無眼,明日你就回去吧」,言罷掏出一錠銀子扔與丘翳風道︰「念你這幾日旅途操持,頗為辛苦,這錠銀子你且拿去,回去好好過日子,不要再亂跑了,江湖險惡,指不定哪天你就會丟了性命!」。
丘翳風把玩著銀子,呵呵一笑,心道︰「洪凌波,你雖然凶巴巴的,不過也不是沒有善心嘛,本來我跟著你只為添亂,現在看來也未嘗不可幫你一幫,引你入正途也說不定呢」。
洪凌波見那書生接過銀子,便幸福的傻笑起來,心中嘆了口氣道︰「兩人如此相像,卻天差地別,像他這樣,一生普普通通的度過,又何嘗不幸福,罷了,明日多與他些銀子,也不妄他連日操勞」。
看著洪凌波已在那打坐,丘翳風斜臥草垛上想道︰「李莫愁一直墜在我們身後,這個傻丫頭卻懵然不知,我原想壞了你們的計劃,再懲戒你們師徒一番,現在看來卻得改改初衷了,哎,你這丫頭,雖然看起來似乎和你師父一般心狠手辣,但論起心機,卻上差十萬八千里了,難怪你會被你師父算計太深,以至後來平白丟了性命」。
第二日天光放亮,洪凌波便將丘翳風叫了起來,峨眉微蹙道︰「我要進城了,你可自便,這里還有些銀子,都給你了,書呆,以後好自為之吧!」。
丘翳風揉揉眼楮,裝作驚呼道︰「仙姑,你這就要走了嗎?不,我不要這麼多銀子,能跟著您我就知足了,您不要去尋仇好不好,您孤身一人,與人對敵難免刀槍無眼,萬一傷著了,豈非不美,听小生一言,不要去了好不好?」。
看著書生清秀面龐上真摯關切的表情,洪凌波一時失神,恍惚間又看到了當年倍盡呵護溫柔的小和尚,心中一股暖流涌上,不過轉既又籠上了陰影,她自釋地一笑道︰「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你又何必假惺惺的裝作關心我,快滾,本仙姑的事情不要你管!」。
丘翳風嘆了口氣道︰「仙姑既然執意如此,那就請收回這些銀子吧,在下雖一介書生,卻也非貪財之輩——走,我是不會走的,仙姑去尋仇,我也自當跟著,以策萬一,但還是希望仙姑能化干戈為玉帛,莫要再多做殺戮」。
洪凌波听著書生意氣迂腐的話語,內心一陣觸動,出奇的沒有再冷言冷語,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轉身便至溪邊洗漱去了,卻見書生搖搖頭,倒背雙手,邁著四方步悠悠踱起步來。
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丘翳風止步思索了起來,眉頭時而皺起;洪凌波用溪水敷完面,凝視了一會溪水中清麗而不失嫵媚的容顏,方才起身款款來到丘翳風跟前,只見她眸中亮光一閃,黛眉微挑,有些魅惑地對丘翳風道︰「你願意跟著,那就來吧!」,聲音竟出奇的嬌女敕輕柔,直欲勾魂攝魄。
丘翳風看著洪凌波搖曳生姿的來到跟前,心中一突,听到對方說話,卻旋即坦然,定定地看著洪凌波,嘴角微微上翹不自覺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認真打量起眼前的顧盼生姿的女孩來,只見她峨眉上猶自掛著細細的晶瑩水珠,白皙圓潤的玉頸微側屈伸,猶如凝脂般光滑的臉蛋全然不施半點粉黛,嬌俏的紅唇微抿,波光盈盈的眼眸中似笑非笑的正看著自己,這時丘翳風大感尷尬,心道干嘛非要跟她對視,錯身一笑,紅著臉向城內方向走去,不時偷偷模模鼻稍。
洪凌波在晨曦的陽光下看著他灑月兌的背影,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淡淡的漣漪。
走進熙熙攘攘的城內,洪凌波隨意在城內漫步,不時挑選些物品,似乎也並不急于尋仇了,每到一處便問丘翳風這個怎樣,那個如何,得不到滿意答復,頃刻就會找到丘翳風腋下來一個「玉指輕捻」,丘翳風不敢躲閃,自是有苦難言,滿臉囧狀,恰恰不曾發現洪凌波狡黠的笑容。
如此陪著她逛了大半天,二人終于在日落前來到城西一處頗為豪闊的莊園前,只見門上的牌匾上寫著「莫家莊」三個龍飛鳳舞的鎦金字體,端是氣勢非凡,更兼門前門後站著數個勁裝漢子,顯然不是商賈巨富,便是一方豪強。
洪凌波冷哼一聲,正要上前,卻被丘翳風拉住了,卻見他指了指斜前方。
只見一個手捏拂塵,身著八卦道袍,金簪束發的灰袍老道,緩緩的從數丈外踱步而來,片刻間便來到近前,看其腳步身法,皆為上乘,然不似全真路數。
到得「莫家莊」前時,他略一駐步,眉頭稍稍皺起,待眉毛舒展,正要錯步離去時,卻掃見斜前方站著一對男女,樣貌均是俊美非凡,若是一對璧人,倒真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然其中女子卻是道裝打扮,英姿秀顏,眉目含煞,殊為可惜,倒是身旁男子反倒感覺普普通通,若非就在眼前幾乎讓人忽略。
老道沖二人微一點頭,便要錯身而過,心中聳然奇道︰「老道感覺中明明只有一人,怎地眼前卻忽然多出一個?」,剛走出一步,卻驚道︰「嗯?不對,這個年青人有古怪,老道精修內家真氣數十年,見微知著,便是一個刻意隱藏的一流高手也能察覺,現在竟然把握不住這個年青人的氣息,怪哉!殊為怪哉!」,他正要上前求證,莊內恰好踱出一老銀發白髯的老者,身形魁偉,步履矯健,顯然也是外門功夫精深的練家子。
那老者生的四四方方的一張闊臉,相貌周正堂皇,神情和順,看到門前的道士,陡然吃了一驚,大呼道︰「楚玄子道兄?你不是常年在龍虎山清修,絕少下山嗎?今日怎地有空跑到這里來了?」,其聲響亮高亢,中氣沛然,顯然內力亦是不俗,卻見他又一拍頭道︰「哈哈哈,如此更好,你我十余年未見,快快入莊一敘?」。
那道士止住腳步,擄須一笑道︰「正有此意,原本有事在身,本欲改日叨擾的,不過既然莫兄盛情,那就卻之不恭了,請!」,手一引便大步前行。
洪凌波冷冷地看著二人相攜而入,啐道︰「哼,算你走運,晚上再來取你狗命!」。
看著二人邁入莊內,丘翳風不由得替洪凌波捏把汗,要知道那二人修為都不低,尤其是老道天庭飽滿神堂微突,雙眼精光閃爍,分明內功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即使兩個洪凌波都未必能在他手中討得便宜,自己迎面都感到稍稍壓迫,凝息屏氣,以免招惹意外。
退一步說,即便是那莫姓老者,洪凌波怕是亦有不如,若非手中有李莫愁賴以成名的大殺器,想要尋仇,談何容易,不過,即使老道在,若李莫愁趕來牽制住老道,也未必不能殺傷莫姓老者,想到這里,丘翳風偷偷掃了掃周圍的巷子,不確定李莫愁是否跟到了這里。
傍晚,找到歇宿的客棧,丘翳風借口出去轉轉,再次來到了「莫家莊」附近,他尋了一戶普通人家,以討水喝為名打听了一下莫莊主的為人。
果然不出所料,這莫莊主並非惡人,雖然不曾有過太多的善行,但還算待人寬厚,至此,丘翳風心中已有了計較。
月上中天,洪凌波收拾停當,步出了歇宿的客棧,在樓下看了看丘翳風的房間,黛眉微挑,紅唇張開似要說些什麼,但終是神色黯淡下來獨自離去。
丘翳風早已察覺洪凌波動身,待確定她已走遠,便隨後起身,徑直往「莫家莊」而去,他並不著急,估算著洪凌波模清情況後動手的大約時間,悠哉悠哉地行走在月色下的大道上,听著清風吹拂道旁的低矮灌樹沙沙作響,心頭別有一番愜意。
丘翳風心道︰「洪凌波尋仇來的不是時候,若是沒有那‘楚玄子’老道在,倒有六成希望,若是老道還在莫府,隱藏在暗處的李莫愁若又不出手,洪凌波估計就要交代了,唉!一路同行也是緣分,她也並非我原本認為的那樣狠毒,既然不忍她掛掉,便幫她一把吧!」。
來到「莫家莊」前,只听莊內吵雜異常,突地傳來一聲大吼道︰「妖女,你是何人?老夫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無端傷我下人,莫非欺我莫府無人不成?」。
「咯咯咯咯」,一陣冷笑過後,丘翳風听到一個嬌媚的女聲道︰「莫黥,家師讓我問你,十四年前陸家莊一事還記得否?家師讓我來向莫莊主取一樣東西」,此女卻是洪凌波。
那莫姓老者聞听此言,驚駭地道︰「你——!你!赤練仙子——李莫愁!是你師父?難怪,難怪!你想從老夫這里要得什麼?」,便在此時,洪凌波一聲厲喝道︰「借你狗頭一用!」,伴隨著破空聲十數枚銀針出其不意地射向莫姓老者及身邊之人。
以老者修為自是能躲開,但身旁二子修為尚淺,若是被銀針射中必死無疑,老者連忙招架,將二子緊緊護在身後,卻听「乓」「乓」「乓」「乓」……,「噗」的一聲,老者終于疏于格擋,中招了,針上喂有劇毒,他立時感覺半身酥麻。
洪凌波正要上前結果他性命,此時卻听衣袂飄動,「賊子,敢爾!」,厲喝聲中一個仙風道骨的身影飄然落入院內,巍然獨立卻盡顯飄渺出塵之姿,正是那楚玄子老道。
見到此人還在,洪凌波大吃一驚,眉頭一皺,而那莫姓老者見到來人,急聲道︰「道兄,你怎麼在這緊要關頭出來了?你那一爐丹藥豈不是……」。
那老道擺擺手道︰「誒,無妨,機緣天定,強求不得,只是可惜了莫兄的幾味珍貴藥材了」,說罷封住莫姓老者幾處要穴,喂他服下鎮毒藥丸後向洪凌波道︰「女娃兒,解藥拿來,否則休怪貧道無情!」。
洪凌波心中一驚,自知非是這老道對手,已然生了退意,卻見她眉目間閃現一絲譏笑,冷冷道︰「哼,想要解藥,做夢,本仙子另有要事,莫老狗,改日再來取你性命」,言罷蓮足一點便要躍上圍牆,不曾想她快,老道比她更快。
眼見即將躍上牆頭,老道卻偏在這時快如鬼魅的欺到身後,蒲扇般的大手抓向她頸肩要穴,洪凌波心頭大急,雙袖猛揮,將手中的銀針盡數甩出,也顧不得有沒有準頭了,只盼能阻上他一阻,爭取到機會逃走。
老道見有銀針襲來,身形一墜,晃身躲過,卻不免與洪凌波拉開了距離,此時見她即將月兌出樊籠,怎肯罷休,右臂輕運,左掌反推至浮塵首,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飄逸,只見浮塵登時倒甩揮出,惶如飛梭流瀑,正是他拿手的絕技「大破風錐」,將浮塵柄作為暗器打到對方要害,浮塵絲再倒甩回去,直將人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橫流,端的厲害非凡。
洪凌波未及躍出,老道的浮塵柄已至後心,她心知若是不躲,登時便要斃命,足尖一點牆身,借力堪堪扭轉身形,但勉力為之之下,氣息不免阻滯,未及喘息,老道已至近前,舉掌擊向頂門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