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想到就做,將包裹放在坡上,采來樹藤編在一起,回到了痕跡消失的斜坡,一端拴在上面的大岩石上,一端拴在自己腰上,緩緩沿著斜坡下放,每下降數尺她都要橫向移動搜索一番,到達斜坡半腰的時候,不想一腳踩陷了一個順坡形斜開的凹坑。
她解開身上的繩子,這才發現坑的左下側有個很不尋常的凹洞,撥開凹洞上層層覆蓋的枯藤,終于露出了一個完全露出了一個丈許方圓的洞口……。
這時一股微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令洞口的程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她猶豫著不知是否該下去,不過想到這個洞口出現的突兀,還是一咬牙,鑽了進去,由于洞是斜向下開,程英不得不小心翼翼。模索著走了約莫四五丈遠,洞內溫度已是越來越高,「啪嗒」一聲她一腳踩進了水里,嚇得心里一突,不敢再隨意前進,她只好蹲來模索水面,果然這里是一處溫泉,當她又往前模了寸許時,不曾想……
回到坡上取了包裹下來,程英點著了火折子,她將從溫泉邊發現的人剛扶好,那人就吐了一口鮮血,程英替他擦拭了面容,就著火光一看,正依稀是當年心若哥哥的面容,她大喜過妄,抱著紫袍少年道︰「丘大哥,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英兒來救你了」。
待她為丘翳風推宮活血完,看著嘴角又有密密血絲流下的丘翳風,心中大慟,不斷替他擦拭,可隨即又有鮮血源源不斷涌了出來,止也止不住,她手足無措,緊緊抱著氣息微弱的丘翳風哭道︰「丘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要拋下英兒,英兒找得你好苦,你不要不理英兒,嗚嗚」。
就在程英痛苦失聲時,丘翳風緩緩掙開了眼楮,「咳」、「咳」微弱地咳了兩聲,緊隨著兩大口血順著嘴唇汩汩流下,程英見他醒了,卻又吐了血,又笑又哭道︰「丘大哥,你終于醒了,嗚嗚,哦,快,快吃下它」,說著從懷中掏出數粒「九花玉露丸」遞到他嘴邊。
丘翳風看到是她,呆滯了半晌,忽地眼神轉而溫和,卻不去吞那幾粒藥丸,一側頭躲過去,氣若游絲地道︰「妹子,是你啊,不要為我擔心,我死不了的,呵呵」,低弱地聲音說著說著嘴角的血絲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他眼神黯淡地看著洞頂,心中想道︰「我內腑重傷,這次怕是在劫難逃,沒想到啊,我丘翳風兩世為人卻都英年早逝」。
程英不停地哭勸,可丘翳風始終不吞那幾粒藥丸,只是靜靜地看著頭頂,頭腦逐漸開始混亂。程英見狀,再也顧不得許多,伸手點了他穴道,將兩粒藥丸喂下,盤坐在他身後,全力運功為他療起傷來。
過了一會,丘翳風又清醒了過來,道︰「妹子,你這又是何苦呢,停手吧,我一時半會死不了的」,見程英不听還在死命運功,他道︰「既然如此,好妹子,你听我說,先按我說的法門封住我‘人迎’、‘天突’、‘氣街’、‘膽俞’、‘華蓋’、‘璇璣’六處穴道,你再集中功力為我疏通足厥陰肝經,也許我會有救」。
他察覺到程英不顧生死地輸入功力給自己,這樣下去不但救不活自己,連她也有性命之危,心中感動至極,但卻不能讓她如此犧牲,便說了藏在心底的一套很毒的封穴手法。
程英听後大喜,按他說得運力法門和封穴手法一一照做,其後卻駭然發現,自己的功力竟再也進不到丘翳風的身體里,瞬間明悟了他的用意,她趴到丘翳風身上大哭道︰「丘大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快告訴我怎麼解開它,我要救你啊,求求你,告訴我啊」。
丘翳風慘笑道︰「妹子,不用白費力氣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惜大哥命在垂危,即便是華佗再世也難救,否則,否則,……」,其實剛才封住的幾處穴道處處為人體要穴,一經鎖住,連成呼應之勢,氣血不行,經脈不通,登時便成了廢人,不出兩個時辰全身氣血逆沖心脈,瞬息暴斃,救無可救,這是少林點穴密法中最陰毒也最高明的一項,能最大限度催發人體潛力反傷己身,是唯一沒有解穴方法的點穴手法,本是戒律院首座的密傳絕技,用以懲罰修為高深罪大惡極的僧人,其他眾僧任地位如何尊崇也無機會習此密法,當年代理戒律院首座的心毅擔心心若的安危,在他第二次下山完成心願時破例將之傳給了他。
楊過、洪七公三人所居庭院。
「爹,洪老前輩,來吃飯了」,楊過對著左右兩間房內喊道。「嗯,好,老叫花正饑餓難耐呢」,洪七公應了聲迅速跑了出來,抓起筷子就吃。
見歐陽鋒還沒出來,楊過往一碗飯上面撥了些菜,端進了左首的房間,道︰「爹,快吃點飯吧,您都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
歐陽鋒接過了碗,眼神復雜地看著楊過,其實他在楊過剛從市集回來時就貫通了所有的記憶,想及多年來瘋瘋癲癲,惟有遇到這個兒子的時候才真正感受到了快樂,才真正有了人關心,又一想瘋癲時自己所有的寄托都在眼前這孩子的身上,心中發現這孩子和自己的生命歷程早已交織在了一起,也許是上天在補償自己,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注定將是自己今後唯一的兒子。
他看著楊過關切的眼神,心中一暖,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好孩兒,爹沒事,走,出去吃飯」,說著率先走出門去,大馬金刀的坐在洪七公對面。
洪七公若無其事地道︰「誒,臭蛤蟆,你兒子手藝真不錯,還那麼孝順,沒想到你作孽一生還有這個福氣,真羨慕死老叫花了」,他已猜到歐陽鋒怕是已完全恢復了記憶。
歐陽鋒冷厲的眼神稍緩,由心底地感到歡喜,橫眉道︰「那當然,我的兒子誰人能比?」,洪七公哈哈一笑,應道︰「對對對」,趁這機會死命吃肉。
發現洪七公的猥瑣目的,正得意洋洋的歐陽鋒怒道︰「臭叫花,你敢耍老夫」,拿起筷子便爭搶。
兩人你攔我,我擋你,即便是在飯桌上也分毫不讓,精湛的功力,微妙的手法,讓楊過大開眼界,心中的大石也稍放,卻感到暗自好笑。
飯後,洪七公道︰「臭蛤蟆,你我爭斗了幾十年了,也從來也沒分出過勝負,前幾天的比武要不是那小子偷襲,咱倆也估計凶多吉少,再這麼比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不如換個比法,到時老叫花將你臭蛤蟆徹底踩在腳下,自然就分出了孰強孰弱來」。
歐陽鋒道︰「大言不慚,若非我神志不清,你豈能是我對手,怎麼比你盡管說出來,我歐陽鋒豈會懼你?」。
洪七公道︰「誒,好,听說有個金輪法王,威震西域,武功相當不錯,被稱作聖僧什麼的,待過幾天養好了傷,精力一復,我們便去找他比試比試,就在他身上分個勝負如何?」
听到「威震西域」幾個字,歐陽鋒怒道︰「豈有此理,他何德何能敢在西域逞威,就讓老夫去會會他」,他一向視西域為自己的後花園,一听老叫花之言自然氣憤,但瞬間就明白這也許是老叫花在誘使他離開中原,那個金輪不金輪的他還不放在眼里,除了五絕中人和郭靖,他再不認為天下有敵手。
他表面上作出氣憤的樣子也只是蒙騙洪七公,心中卻在思量這件事情里有多少可用的手段,最好能徹底解決掉老叫花,說不得如果金輪法王武功還過的去,正好假他手行事,但當務之急,是傷勢完全好後,要先回白駝山一趟,看一下那里究竟情況如何。
隨後洪七公與歐陽鋒商定了如何確認勝利的方法,各自修養不提。從這日開始,歐陽鋒再不同以往瘋瘋癲癲時,開始嚴厲督導起楊過的武功,每日都要親自喂招,絲毫不留情面,經常打得楊過鼻青臉腫,只在楊過每每有所領悟,稍有進步時才露出一絲笑色。
其實他心中有個隱憂,便是那紫袍少年,雖然那時被他與洪七公重創,但因為不知道他是否死了,而自己的這個兒子又跟他結下了大過節,萬一以後他來尋仇,即便只有先前的一半武功,自己兒子也沒法抵擋,他可不想再經喪子之痛,便將自己許多的精妙武功外加一些陰損歹毒的功夫一一傳授給了楊過,而楊過實在天資聰慧、悟性奇高,往往一點就通,一學就會,著實令他欣喜,更是督促的不遺余力。
洪七公一連看了五六日楊過學武,對其資質大加贊許,心中想及那紫袍少年天資怕是還在楊過之上,若是將來再出江湖,那可真就是一場腥風血雨了,自己已然年老,倒時還是否活著都不知道,怕是連一身本領也埋入黃土,更談何去阻止那少年,倒不如……
從第七日上,歐陽鋒督促楊過習武時,洪七公走到近前道︰「小兄弟,小兄弟,你不要跟他學了,他那些爛蛤蟆招式,中看不中用的」。
歐陽鋒大怒,擺開架勢便要開打,幸虧楊過手疾眼快把他攔下了,只听洪七公嘴說手比,片刻間把剛才走來時楊過最後演練的那招破了。
歐陽鋒一見洪七公削了自己面子,當即讓楊過將數日來學得的功夫一一施展,非要跟洪七公見個高下,見歐陽鋒執拗,楊過雖不願也只得照做,洪七公自然樂得奉陪,每每沉思之後立時教給楊過破法,讓他演練。
如此斗了五六日,歐陽鋒先前教的功夫竟被破的七七八八,楊過的武學見識如坐火箭般蹭蹭上漲,不知不覺中學會了洪七公數門絕技,歐陽鋒早已看出來對方的目的,本來自己便是個大宗師,一身修為蓋世,無論如何也不願讓自己的孩兒學他人武功的,但一想兒子的安危,也只得先放下面子,竟配合起洪七公授藝來。
這日,洪七公道︰「臭蛤蟆,這幾日我淨破你的功夫了,你也來破我的試試,來小兄弟,老乞丐教給你幾個把式耍耍」,楊過見洪七公要傳藝,怎敢輕易學習,一再推卻。
洪七公眼珠一轉,激將起歐陽鋒來,果見其道︰「兒子,你去學,看臭叫化有什麼手段,爹爹非得破了它不可」,見楊過仍是不願,歐陽鋒便板下臉來,迫使楊過只得屈服。
洪七公將楊過叫到遠處,一招一招的傳了他三招掌法,讓他打給面色怪異的歐陽鋒看。
楊過將掌法打給歐陽鋒後,歐陽鋒悚然一驚,愕然地看向洪七公,心道︰「這老叫花吃錯藥了,竟將‘降龍十八掌’傳給了我孩兒」,不過還是不動聲色地將這套拆解了一輩子的掌法的抵御法門傳給了楊過。
洪七公敢傳楊過掌法自是了解楊過為人,也料定歐陽鋒自恃身份必不會從兒子口中套取掌法密要,而且歐陽鋒是個自負之人,「降龍十八掌」雖然厲害,但他的「蛤蟆功」並不弱于對方,當世除了「九陰真經」,別的還不足以讓他動心。
楊過稀里糊涂地學了威力奇大的十八招掌法,對洪七公暗暗感激不提,其後便一一打給了早就知道的歐陽鋒看,不想解招時,歐陽鋒往往也並非是破解,而是采取守勢法門,或使出勢均力敵的招式,楊過頓時明了這套運勁法門精微而招式淺顯的掌法實是了不起的一門絕技,但他還未敢向「降龍十八掌」上想,只是想到多學了些厲害本領就不會比那紫袍少年差太多了,萬一他沒死,以後來尋仇了,打不過用來自保總是夠了。
之後幾天,洪七公猶猶豫豫地讓他立下了幾個誓言,又傳了他幾十招棒法招式,並未言明是「打狗棒法」,也沒拿出來和歐陽鋒比試,教完後叮囑道︰「這幾招棒法妙絕天下,等閑不可輕使,我傳你也只是開拓一下你的見識,以備你將來領悟,老叫花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希望將來你能匡扶正道,多行俠義,否則不僅老叫化饒不了你,丐幫乃至天下也將難容你」。
楊過听他說得嚴肅至極,拜了三拜道︰「晚輩一定不會辜負洪老前輩一番苦心,定會將您老的教導緊記于心」。
洪七公聞言,道︰「好,好,好孩子,你,我是信得過的,起來吧」,說著扶他起來了,滿眼贊賞地拍了拍楊過的肩膀。
到了第十九日,歐陽鋒和洪七公交待了楊過勤練武藝後同時離去,繼續一生未完的比試,而楊過心念姑姑也離開破屋,揀了個方向便走,一路不時向人打听姑姑的蹤跡。
———話分兩頭,且說那晚,丘翳風讓程英點了自己穴道後,精神好了許多,在程英為他接好兩肋的十幾根斷骨後,一反常態的有說有笑起來,就這樣很快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丘大哥,丘大哥,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你千萬不要死」,程英看到丘翳風瞬間臉色大變的昏了過去,頓時心中一片冰冷,緊緊抱住他哭求起來,感受著丘翳風漸漸冰涼的體溫,程英再也受不住,「嚶」一聲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