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後,趙志敬怕被楊過再追上,拐過山口道路便扎入另一條東向的大道,奔行了十數里後,又沿著大道的岔路口改而向南,如此縱馬疾馳了一個時辰仍不敢停,直到馬兒失血過多,速度逐漸慢了下來,他才驚魂甫定地翻身下來,坐在路邊大口喘氣,心情稍稍平復下來。
剛休息了一會,趙志敬突然感覺渾身酸軟,右手手臂更是幾乎麻痹的失去知覺,大驚之下,連忙運功抵擋,不想竟全無作用,趙志敬頓時心中一涼,知道自己中毒了,大駭之下,倉皇爬起身來便向前方跑去,邊跑邊呼喊︰」救命!救命啊!」。
不知在黑夜中跑了多久,趙志敬感覺每一刻都如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卻始終沒有行人路過,正當他快要絕望時,遠處一小隊騎兵縱馬疾馳而來,個個身著精巧的羅圈甲,人馬皆負角弓、箭簇,卻是蒙古騎兵的標準裝束。
看到終于有人出現,趙志敬顧不得許多,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呼道︰」救命!救救貧道!」。
那隊游騎聞聲驚異,相互在馬上傳話幾句,一起勒馬向著喊聲的方向趕來,待看清是一個道士後,一個身形頗為瘦削之人縱馬出列,戰馬竟也裹著瑣子連甲,原來此人正是這一隊騎兵的統領,圍著搖搖晃晃的趙志敬打了個轉,這統領駐馬呵斥道︰」兀那道人,你瞎呼喊什麼?看你無災無病,失心瘋了不成?」,竟是字正腔圓的漢語,脾氣也未如一般蒙古兵卒那般暴躁。」貧道全真教,趙,趙志敬!大人,請即刻通知,通知金輪法王,貧道有難,速,速來救……」,話沒說完,強弩之末的趙志敬便一頭栽倒。
听到這道人認識大國師金輪法王,這位游騎首領哪敢怠慢,伸手點出兩個部下道︰」你!你!快,帶著他回營,立即將此事稟報大人」,立時有兩個兵卒抱拳領命,縱身下馬,將趙志敬攜于了馬上。眾人立時調轉馬頭,疾馳回營。
襄陽征南軍大帳︰時近深夜,金輪法王仍夜不成眠,追殺老頑童鎩羽而歸,尼摩星、瀟湘子先後受傷調養,尹克西不知何故閉不出門,馬光佐個渾人更是成天渾渾噩噩,此時營中可以共謀大事之人半個也無,不由讓他想起丘翳風之前所言,心中苦澀,此時竟無比渴望找個衣缽傳人,可以托之心月復,其實他早有最中意的人選,但自己都知道,卻是不可能了,自咐現今也未必夠資格教導于那人。
昨日里尹志平和趙志敬的不告而別,對法王是個巨大的打擊,他本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二人身上,他們身系著法王的一身功業,未曾想,轉瞬間人去樓空,一切都化為了泡影,法王心中憤懣之烈,直欲燒破蒼穹。」報——!緊急軍情!」,隨著帳外一聲長長的報訊聲,憤懣煩惱中的金輪法王收回了諸般情緒,疑惑地看向營帳門口,心中暗道︰」深更半夜,怎還有加急軍報?」」稟報大國師!西北防御使大人有緊急軍情傳遞于大國師!」,傳令兵報完便深深低頭將信封恭送到金輪法王跟前。
金輪法王好奇地拆開信封,抽出一張雪白的筏紙,只見上面寫道︰」大國師鈞鑒︰現有全真教仙長上諱趙,尊名志敬者,身中奇毒,性命危殆,傳于下官言︰仰國師之智,以為良師益友,身被難,請國師移尊駕救治為感。敬呈大國師座前!」。
看完信,金輪法王是又喜又憂,喜的是,這趙志敬還未忘了與他的約定,此時主動找上門來,憂的是,他身中奇毒,不知性命能否保全,若是一命嗚呼,一切謀劃都將無從談起,想到這,法王頓時心急如焚,喝令道︰」來啊!傳我隨侍左右,找齊軍中所有療毒藥物,另找兩個精通醫治毒癥之人,半個時辰之內到我帳中復命!不得有誤!」。
當即有人領命傳達去了,周圍很快嘈嚷成一團,不一會又變得安安靜靜,顯然侍從們都出動執行命令去了。
到了時辰,眾皆雲集法王帳中,他從隨侍中挑選了三五個精強之人,另帶著兩個制毒醫者,立刻快馬加鞭向西北防御使大營治所趕去,一路馬不停蹄,終于在天亮前趕到了的營帳,顧不得客套,法王直接讓引領他去安置趙志敬的營帳。
途中經講述法王方才得知,趙志敬身中劇毒奇詭無比,搬運他的士兵不小心沾染他身上的膿液後,兩個時辰內便會出現與他一樣的癥狀,接下來更為恐怖,身體從破裂的膿包處開始逐漸潰爛,有的在劇痛中生生暈了過去,有的不堪忍受在慘叫中自殺,就在昨夜,前後已有六七名兵士直接間接倒在趙志敬這種劇毒下,導致軍營人心惶惶。
到得營帳之前,見駐足不前,法王便謝過將他打發了,自己當先入內,身後眾人自然跟隨。
入得帳內便聞得一股腥羶之味,眾人不由掩住口鼻,抬眼打量間,只見床上躺著一人,膚色褐紅,滿滿膿包,身下俱被膿血沾染,身形走樣,模樣滲人無比,眾人見狀直欲作嘔。
看著床上的人,金輪法王眉頭皺了起來,大步走上前去,心中生出萬分疑惑,實難相信,分開短短不足兩日,那趙志敬便成了這個模樣。
走到木板搭起的簡易床前,法王直接看向那人臉部,頓時心中一震,確定他正是趙志敬無疑,接著便仔細觀察他袒露的身體,臉色變的凝重無比,這趙志敬全身已陸續綻開了十余處膿包,脖頸以下全無幸免,左眼之下也已出現化膿,身體潰爛至此,這幅模樣如何能活?
壓住驚駭,法王忙伸出二指探于趙志敬鼻翼,感覺尚有微弱鼻息,心中不見欣喜反而更加沉重,已成這樣,想將人從鬼門關拉回來,談何容易?」大國師!」,帶來的那兩個醫者在金輪法王走上前的時候,不敢怠慢也跟了過去,到了後,此時經過檢查已有了初步的結論,便由其中年齡較大之人開口稟報道,」此人身中奇毒,全身膿起之處,胞液潰腐,病初當與皰疹之癥相類,卻具有奇絕詭異的劇毒性質,小人是見所未見,但可以斷定,身中之毒定是菇類毒物所致!但奇就奇在老夫從未听說,何種毒菇竟能有如此癥狀……」。
那老醫者說著捻須陷入沉吟,法王卻打斷道︰」其它本國師不管,人可還有救?」。
老醫者聞言,臉上現出難色,猶豫道︰」恕小人才疏德淺,以我觀之,此人怕是,怕是無藥可救!」。
他為難地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法王臉色已差的可怕,一股強烈的煞氣從身上涌了出來,被這股煞氣壓迫,老醫者和身旁另一個中年醫者頓時面色煞白,不由都撲通跪了下來。
冷哼一聲,法王暴喝道︰」既然醫不好本國師要治之人,要你們二人何用?來啊!給我拖出去斬了!」,好不容易找回了人,卻還是一場空,法王已然怒極。
聞言立刻有兩個親隨應和一聲上前拖人。」大國師息怒!」,這時,兩個醫者中那中年醫者急急叫道,二人早都嚇的面色如土,年老的那個更是癱軟在地,話都說不出來了,哪還有之前暢所欲言的自如之態,這中年醫者此刻竟急中生智道︰」大國師!小的想到了,也許,也許還有個辦法可行」,心急之下他哪管方法管不管用,所想是對是錯?只望能先保住性命。」說!若是辦法可行,我饒你二人一命!」,法王壓抑住悲憤,心中存了一絲希冀道。
那中年醫者施了個禮,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聲音顫抖地道︰」大,大國師明鑒,此,此人,既然身中奇毒,毒,毒性之強,世,世,世所罕見,尋常之法自,自然無用」,卻還是個口吃,不知剛才那句如何說的那般利落,此事下氣不接,突然停了下來。
法王心急如焚,卻不得不听他說下去,只見他緩了口氣接著道︰」不,不妨以毒攻毒,或,或許能收奇效,但……」,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口,卻被法王揮手止住,點頭道︰」不必說了,你二人好生下去歇息吧」,言罷不管二人千恩萬謝,擺擺手便讓侍從將二人帶下去了。」以毒攻毒!」,法王沉吟道,他之前心情起伏,亂了心智,以至本是雜通百家的自己忘了一些醫道之事,此時靜下心來再看趙志敬癥狀,便看出了些端倪,根據密宗《百草藥王經》所載,天下間毒癥,莫不分三類︰急毒、緩毒和介于二者之間者,根據來源又可分為動物毒質、草本毒質和礦石類等死物毒質,百草經中對毒性、癥狀和一些毒素之間的生克都有論述和猜測,雖不全面,但也給此時的金輪法王點燃了一盞明燈。」急毒或可壓制緩毒,緩毒亦可催劇急毒,毒性近者或急毒強則或有相克之道,反之則不顯」,法王默誦出這一句話,心中頓時劃過一道閃電,看著趙志敬,眼神明亮了起來。」百草經中醫毒篇在最後提到過天下三絕毒中有一種菇類植株,名曰-雪喉茵菇-,記載中寫道︰其形不知,癥狀不知,故老相傳,奇毒。」,若非法王博聞強記、過目成誦,還真記不起來這種微末瑣事,但此時卻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姓趙的道士中的這種毒癥,百草經上並沒有記載,但老衲據此猜測,應該是三絕毒中-雪喉茵菇-之毒,毒性如此劇烈,還能發作緩慢至極的,怕是天下再找不出第二種,那麼這相克的急毒……,唉,死馬當活馬醫吧」,此時法王已有了打算,看著趙志敬幾乎不成人形的樣子,心中都不由為他可憐,這種奇毒的折磨絕對不是正常人所可以忍受,他竟堅持到現在還沒死,真不知生命力因何如此頑強。
小心地從懷中掏出圈養著」彩雪蛛」的錦盒,法王極度謹慎地對著趙志敬的手臂打開了盒蓋,聞到空氣中的氣味,這兩大一小的三只蜘蛛立時便躁動起來,」嗤」、」嗤」、」嗤」、」嗤」一個接一個爬了出去,在趙志敬的手臂邊打轉,漸漸兩只大蜘蛛向上爬去,不約而同到了趙志敬心口,那只小的最終爬到了右臂的傷口處,都是稍一停頓,便一口咬下。
肉眼可見的,小蜘蛛咬下的地方仿佛被開水燙過,迅速間一大片血肉變得灰白,膿包迅速癟落,它似乎還意猶未盡,又追逐著毒素爬向其它地方,如法炮制,不一會,趙志敬的全身褐紅色褪盡,而在心口位置卻聚集起一個黑色圓帶。
吸完最後一口,小蜘蛛緩緩爬向趙志敬心口位置,似乎仍未滿足,半途中突然停住,八爪亂抓起來,片刻間全身花紋褪去,劇烈掙扎中,突然一動不動,死了!
法王雖然心痛,但見趙志敬心口黑帶迅速消弭,立時出手,將三只蜘蛛全部收入了盒中,不理里面暴躁的」嗤嗤」響聲,看向了床上。
此時體內剩余毒素被完全壓制,趙志敬左眼下留下了一個黑褐色的大斑,身上更是留下一個個杯口大的褐色斑紋,說不出的丑陋,神態安詳了許多,法王料想他休息幾個時辰必能醒來,只是以後能再活多久卻無法定論,死時二毒並發,怕是極其恐怖。
再說丘翳風,進入了陝西路後,立即聯系上了」哨鋒營」據點,終于得到了李莫愁的消息,不敢耽擱,他馬不停蹄地又追了過去,不想剛追到消息中提到的地方附近時,天色驟變,一場暴雨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