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上台的英偉中年男子實為點蒼派三代大弟子,只是師門創立不久,弟子更是稀少,故而名聲不顯,這一脈弟子也少在中原走動,至少武敦儒便不曾听說過,不過,西南道上點蒼派倒是響當當的名頭,這個男子一身修為更是盡得其師真傳,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為江湖上的同道稱頌,送了個雅稱"一江先生",他此後便一直以此為號。
武敦儒認真打量了一番這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但見他雙鬢垂下幾縷雪白發絲,盡顯清雅氣度,面容如刀似削,神情剛毅,站在那里,真真如臨淵峙,這等風儀氣度,著實是個奇男子,不由心生一絲敬意,便肅容拱手道︰"兄台過謙,刀劍無眼,還請小心了,不過,兄台遠來是客,我便站著,你盡力攻來吧",說著手中劍柄一顫,輕巧巧指向前方,倒背左手,倒也氣度非凡。
一江聞言一愣,看著武敦儒松松垮垮站著,一時真有些莫測高深的味道,知道他師承不凡,不敢小視,從背後抽出寬刃長劍,刷拉甩直,飄然一劍刺向武敦儒小月復,攻其必救!
這一劍去勢勁急,然,實為虛招,劍至敵人月復前立時向著右小脛下削,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可攻任意一處,頗為精妙,但這招劍法卻也不算點蒼劍法中的真傳,不過為試探武敦儒修為而已。
武敦儒見對方劍閃而至,心下一驚,未曾想這其貌不揚之人劍法修為竟如此出挑,身形急速後轉,揮劍斜撩,不想,此時對方忽又變招,下削向他的右小腿,他連忙側身避過,出手的"分光拂柳"一劍,自然便也落空。
一江早料到武敦儒必能躲開,身形倏然一蹲,橫劍斬向武敦儒雙腿,左腳猛然踢向斜前方,正是武敦儒要立足之地,這一腳,暴起如電,竟比橫劍斬擊還快,"呼——"地一聲踢到了武敦儒腿後"委中穴"前。
武敦儒大驚,連忙屈身抽腿疾避,劍鋒忽又斬至胸前,生死危機臨近,他頭皮近乎炸開,"嘿呀"一聲,倉惶側翻出去,落地猛然向前一滾,再次避開一江追來的一劍,身形倒躍,半空中一指點出,按向一江肩頭的"雲門"、"中府"、"氣戶"之間,虛虛實實,絲毫不著痕跡,這一手正是大理段氏絕學"一陽指"的精妙招數。
一江見對方出手精妙,指法端的犀利,不敢輕視,立時回招自保,武敦儒緩過一口氣,迅猛反撲,兩人開始激烈拼斗起來,一時難分軒輊。
武敦儒被一江上手便逼得狼狽不堪,耶律燕心下大驚,面色煞白,此時見他扳回局面方才松了口氣。
郭芙察覺她突然變得緊張,不禁皺眉看了看武敦儒的擂台,模清比斗的情形,她眼中不經意閃過一絲輕慢之色,不過,臉上仍努力露出擔憂緊張的神情,同完顏萍一左一右抓住耶律燕的手安慰道︰"燕妹妹不要擔心,敦儒已經扳回局面了",她說完話,輕輕轉頭看向耶律齊的方向,見此時那處擂台上又只剩下一直矗立著的身影,心中不由道︰"武家兄弟較之齊哥,終究差的太遠,看來我的眼光還是對的"。
轉眼大半個時辰過去,天色已黑,比武時間已經終止,場中勝勝負負不知輪換了多少人,也有十幾對一直僵持的,要等到分出勝負才罷手,其中尤為精彩的便是武敦儒和一江的白熱化打斗,這二人一個家學淵博,師承名宿,一身功夫無不是上乘精選,一個功力深厚,劍法犀利靈動,武學底蘊不俗,兩人對上,可謂是針尖對麥芒,王八對牛郎,自然吸引了大批武者圍觀。
"齊哥!你看大哥這場能迎嗎?",台下一個白衫中年男子面色凝重地對著身側另一個身形敦實的絳藍衣袍的男子問道。這二人正是武修文和耶律齊,武修文一下午已經連贏了近二十場,加上前半日的十余場,明日再贏十多場便能進入第三輪,耶律齊需要幫助丐幫弟子維持秩序,下午才參賽,此時卻已贏了四十五場,效率堪稱恐怖,明日上午須斗不得幾場便能順利晉級了,這一點令武修文也不得不佩服。
"難說,敦儒兄弟一身上乘功夫,跟隨岳父岳母習武二十余年了,同輩之中應該少有敵手,不過與他交手之人的劍法相當不凡,較之全真劍法的博大中正,此人劍法另闢蹊徑,但其中精妙卻也不輸多少,想來,嗯,敦儒兄弟要經歷一場惡戰了",耶律齊抱胸看著擂台嚴肅地說道。
"打了有兩百來招了吧?",主台上,在西側坐著的郭靖對著身旁的黃蓉問道。
"兩百一十四招,你這個徒兒要敗了,人家早就模清他虛實了,不過在窺探他招式的精妙",黃蓉斜剜郭靖一眼,語氣挖苦地道。
"呵呵!這個點蒼派的門人不錯,還記得三十年前你我剛出江湖游歷時听聞西南邊陲有一個點蒼派,原本以為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小門宗,沒想到武學底蘊竟如此深厚",郭靖擼著胡須輕笑著竟然夸起自己弟子的對手來。
"嗯,听聞是個散修道士叫什麼-慈航道人-的創立的,看來這天下的能人異士不少啊,若非是這個時代蒙古人攪亂了風雲,還真未必能看到這些臥虎藏龍之輩出世",黃蓉思及當世,對著郭靖沉聲道。
此時的丘翳風卻在上首坐著饒有興味地翻閱著紙箋,一燈大師露露面便不再現身,現在為止,也還沒見到洪七公和黃藥師的蹤影,料想這兩人也未必能來了,他面前鋪展開著幾十張畫影圖形,旁邊還有密密麻麻的小字說明,這是驅虜軍情報部門對這次比武中嶄露頭角的群雄的全方位調查結果,這些擺在他面前的,就是蒙古人和南宋朝廷布下的暗子,以及一些心懷叵測之人。
英雄大會結束之前,他會將這些人全部拔除,怎能給他們機會興風作浪,就如襄陽鎮撫使呂文德那般,不想與郭靖、黃蓉和他合作,非要抵制英雄大會,無奈之下,程英用青銅令調出了驅虜軍潛伏在襄陽宋軍中的數名高級將校,一舉控制了局勢,這才使得英雄大會能順利舉行。
"丘兄弟!",這時主台後傳來一聲輕喚,丘翳風不由回頭,一看原來是瑛姑到了台下,他起身到了台下,便听她焦急問道︰"丘兄弟,這兩天我家老頭子都神神秘秘地,一天到晚不見蹤影,他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啊?這個死老東西,等見到他,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輕笑一聲,丘翳風搖搖頭道︰"嫂嫂,你就不要多慮了,大哥這兩天一直在我這呢,你看那",說著他指向了校場靠近邊緣的一處擂台。
擂台上一個身形高瘦的白發老者,正僵硬地跳來躍去,嘻嘻哈哈跟對手比試著,听那不時暴露的真實聲音,不是老頑童又更是何人?
"這個老東西,不行,他在這瞎摻合什麼,耽誤了你們大事就不好了",瑛姑說著就要去揪老頑童,丘翳風連忙拉住了她,開口勸解道︰"嫂嫂且慢,大哥並非胡鬧,這幾天他可幫了大忙,他選的對手都是那些心狠手辣,陰狠歹毒之人,或者是藏頭露尾的那些宵小之輩,所以,你千萬別擾亂他,他參與進去也是我和郭大俠、黃幫主一起商議的"。
送走了將信將疑的瑛姑,丘翳風輕搖搖頭,看向了中央小擂下的一個紫衣年青人,他每天都只在校場最中心的十數個擂台上爭持,這是競爭最激烈的地方,不過,這紫衣年青人當真了得,無論怎樣的艱難,始終未曾敗過,其中的幾場戰斗,看得丘翳風也不禁為他捏了把汗,不過,走到現在,丘翳風已經完全放心了,這個徒兒已然能夠獨當一面。
明日,他和郭靖、黃蓉會暗自照會各自結交的江湖名宿,將紙箋上這些人一一暗自拿掉,最後一天的比試這些人都不再參與,在這魚龍混雜的最後關頭,想要玉宇澄清,只能讓水變清,到時,妖魔鬼怪自然無處藏身。
最後一處比試的擂台,武敦儒在三百余招後終究被一江猶如神來之筆的一劍擊敗,這一劍令郭靖、黃蓉以及丘翳風等江湖名宿也無不動容,世間劍法但能精擅一面,便可稱雄一時,或變化精微,或招式精妙,或劍招凌厲,其中劍勁,剛猛陰柔不一而足,一江這一劍,隱隱跳出了技巧的變化,化劍如龍,人劍一體,劍勢真正展開,必將威力無窮,奈何這套武學只有雛形,一江更是遠未得到其中三味。
一江擊敗武敦儒後,灑然跳下擂台,臨走時輕飄飄落下一句話︰"承讓了!請記住,擊敗閣下的,是我點蒼派絕技-毒龍劍式-",話音落時,人已施施然遠去,留下群豪在那猶自贊嘆喧囂,夸贊此人風儀。
"呵呵!這人有點意思",這時場中邊緣一個氣質月兌俗的中年男子看著一江的背影對身邊人說道。
"過兒,你說他的劍法嗎?",听他說話的原來是個女子,溫和中卻透著不易接近的冷漠,給人猶如冰山雪蓮一般的感覺,看她對男子的表現,偏又覺得柔和溫婉那男子尚未答話,旁邊一個靠在木樁上的邋遢青年輕哂一聲道︰"切,他就是在那賣弄風騷而已",接著嘴里輕聲嘀咕著"走的那麼臭屁,讓你拽,你個不開眼的家伙,竟搶了小爺風頭,簡直混賬!太混賬了!"。
不理會這邋遢青年,料想是年青人的好勇爭強,中年男子對著女子輕輕一笑,二人相攜離開,邋遢青年嘀咕完一抬眼,身前的人已經不見,四處看看哪還有二人半點身影,不由一驚道︰"娘誒!見鬼了,怎麼比在靜江看到丘,呃,還奇怪"。
英雄大會第八日,第二輪正式結束,武修文也在這一天被淘汰,南宋安排的最後一個暗子,一個拿腔捏調的黑面長須老者,也被丘翳風示意化名"趙錢孫"的老頑童拿掉,老頑童其後挑戰一個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假裝敗北,也自此隱了下去。
到此時,進入第三輪的只剩下三十七人,其中蕭少棠命名的"八大金剛"折翼大半,要知這八人全都是他王帳和摩尼教中的頂尖好手,除了洪機範未參與,五散人中最強的"浮屠手"周志剛、"托山掌"尤坦達,三十年前就以一手"焚心掌法"名噪江湖一時又銷聲匿跡的崆峒派叛徒黃太風、"罡震腿法"大成,無堅不摧的趙向友,以及出手陰狠無必的"賴痢頭陀"馬龍包,還有兩名武功高強的漢人旗使,這已是相當強悍的陣容了,沒想到兩個旗使、周志剛、尤坦達以及馬龍包、黃太風竟在第二輪便被淘汰。
黃太風被識破行藏,遇到昔日恩師的幼子"太蒼子"仲天信尋仇,不知是何原因遁走不知蹤影。馬龍包出手太狠,場場傷人性命,引來一個叫趙錢孫的嬉皮老者出手,被打成了重傷,本就對他不甚欣賞的蕭少棠,順勢送他回了西域療傷,而兩個旗使都是本領輸人一籌,敗給中原名宿,須怪不得旁人,由此蕭少棠和一眾帳下高手也知道了中原武林這潭水的深淺,自此肅然自矜,再不敢放肆,蕭少棠心中謀算小小受挫,不過仍寄希望剩下的五人能夠拿下幾個統領之位,在漢人中打下幾個楔子。
此時的第三輪比試,規則已經宣布,卻是極為簡單,場中只留下十個擂台,三十七人抽簽對戰,決出勝者,勝的人再次爭奪,無論誰佔住一處擂台到最後,便是最終入圍者,奪不下擂台的其它選手,自然便輸了這最後一輪。
決出十強者後,這十個勝出者將有機會向丘翳風、郭靖、黃蓉夫婦挑戰,競爭武林盟主之位,當然郭靖、黃蓉夫婦已經明告群豪退居丘翳風之下,自然,挑戰者只需戰勝丘翳風即可。
這些剩下的絕對是武林精英,最後的角逐必然是無比激烈,這日的晚上,群雄散去,漸起大風,呼嘯之中席卷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