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青色條石鋪成的路看不到盡頭,路上是已經死了快近一個月的江野和倆勾魂使。
因為打賭贏了卻沒能要得賭資而貪墨了江野的朋友祭奠給自己的香錢,江野把走在自己前面的那個叫吝嗇鬼;而自知道自己朋友是一秀才就開始糾結怎麼二十一世紀了還有秀才等各種人間見聞,煩著江野聊天的走在江野後面的,江野叫他嘮叨鬼。
因為吝嗇鬼的一毛不拔,沒能搭上不時消逝的流光,那里面搭載的都是死了的有錢人,江野們的十一路車速度慢得實在,將近一個月了還未能看見鬼門關的影子。嘮叨鬼在跟江野嘮叨的談資中也因而增加了一個項目——談前面吝嗇鬼的過往。
勾魂鐵鏈上的業火隨著陰風搖曳,江野直到現在都沒弄清楚這東西灼燒在自己身上為啥痛感十足,忍受了這麼長時間了都還未能習慣,再加上吝嗇鬼不時虐待自己而加大業火。江野愈發的希望鬼門關盡快出現在自己面前,不管將要如何判定自己的死或是自己將要在枉死城中領受多大的折磨,總應該好過現在吧。
前面的路未能看見盡頭,身後的路復又被霧氣遮蓋,置身荒野中的三個黑點向前移動著,江野看著吝嗇鬼手中的不滅引燈,思考著自己將要面對的或者說希望面對的問題。
再次投胎做人是不用在想了,自己絕望的前生不堪回首,有病沒病的都不會讓自己受虐第二次,所以人道是不會去了;天道對自己同樣遙遠,對權勢的切身體會想來自己跟神仙是頭發絲的機會都沒有的;阿修羅道太寂寞,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也不能去;要不畜生道吧,雖然名聲不好听,但自己前世看著那僅靠賣萌就能活的舒服自在還有人愛的熊貓,對頭,就做投胎做熊貓,這一定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身體突然加重的灼燒感打斷了江野的亂想,原來是慢下來的自己又給了吝嗇鬼捉弄自己的機會,看著前面的背影,老子不做熊貓了,直接不入輪回,在地府混個百八十年的總能出個頭,然後把這該死的吝嗇鬼這些日子加在自己身上的痛楚十一二分的還回去。
江野目光追隨著不滅引燈的光亮,機械的向前移動著。四周的霧氣因為一陣疾風忽地散去,引燈的光亮瞬時急劇擴大,隨之擴大的江野的瞳孔中出現了一座雄關。
和地面一色的雄關,女牆後面燃燒著*個巨大的火盆,照耀著城頭懸掛的幡旗,幡旗上是隸書所寫的「鬼門關」三個大字。拱洞下是敞開的城門,自里而外的火盆照亮里城關的一畝三分地。城門五十步外是護城河,青色的河水潺潺而過,三座拱橋連接兩岸,橋兩邊分別駐守著一十六個作武士打扮的鬼差。
江野一行過橋,前面的吝嗇鬼把不知何時拿在手中的一方紙箋交給了城關下一穿將服的軍將,軍將查驗完畢復還給吝嗇鬼。而後一行過拱洞,面前出現了一個有一十六跟立柱的廣場。算是真真切切的入了地府了。
吝嗇鬼撤除了束縛在江野身上的勾魂鐵鏈,主動給江野介紹起了鐵柱上形態各色的雕飾。雕飾雖然形態各異,但統一的凶惡外表,手中所持拿的是束縛自己將近倆月的鐵鏈,江野有理由相信,前面說話的這貨絕不是好心的向導,而是在向奴隸展示自己對待逃奴的刑具的奴隸主。
廣場盡頭分前左右各有一條大道,前方大道的盡頭依稀是一座更雄壯的建築,江野一行過廣場,不時就到了雄壯建築的跟前。
抬頭看著不知其所高的城牆,相比前世見過的各類城門,再加上剛剛經過的鬼門關,江野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啥叫威勢。
城頭徐徐降下數十朵明亮的光團,江野隨著光團下降的過程中看到了城牆上自上而下三個隸書大字「天子城」。光團落地後變成了明鎧持槍的將士,也不說話,自行把江野圍在當中,原來兩邊的勾魂使者不知何時退避半邊,在那里不停的磕頭叩首。
持槍將士重又幻化成光團,包裹著江野向城頭飛去,還未能從剛剛的威勢震懾中回過神來的江野被眼前所看到的又震懾了一把。
方圓百里的城牆四角上方懸著四個巨大的光體,四個光球之間有光線連接,四個光球各向中央大殿上方射出一條光線,匯集成一個光球,熠熠光輝照耀著它們下面的天子城。
通往大殿的直道是白色的大理石,兩邊是不知名的青綠色樹木,夾雜其間的天然行成的花壇里是或淡或艷或紅或紫的花草,要是再有幾只蝴蝶就完美了。在震驚中鳥瞰完天子城的江野心中如是想到。
裹挾著江野的光團並沒有在殿外停留,直接飛進天子大殿,復幻化成持槍軍將,在丹墀下方分兩列而站。
左首領頭的軍將向前一步側身,其身後眾軍將伏槍下跪,左首軍將向坐在王座上的閻羅天子回稟道︰「天子城接魂使王放叩見天子陛下,亡魂江野帶到。」
孤零零佇立在大殿里的江野看著王座上的天子,突兀的問道︰「|你就是閻羅王?與凡間的畫像卻不是十分相符!」
不知何物事所造的王座流光輾轉,一身黑色常服的閻羅天子端坐其上,面白如玉,劍眉星目,鼻梁挺直,白色長發隨意束著。確跟人世界的畫像不甚相像。
「好甚放肆的亡魂,還不跪下拜見天子。」左首軍將側身旁走出一個糟老頭子,手持笏板,拜了閻羅王一禮,轉身面江野而立,指手畫腳。「左右軍將,速將此大膽亡魂押下殿去,著有司問罪…」
江野看了看這個最先冒頭的老不死的,好一條好狗,主人尚未問話,你到先吠上了。走上幾步,低頭與老者對視。「好一個老不死的惡狗,你且听好咯,老子陽壽二十有七年,雙膝只跪爹媽,而今身死,也不是你這老狗說跪誰就跪誰的!」
江野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麼一番話,說完就後悔了。但看著被自己幾句話氣得胡子老抖的糟老頭子,心下卻又有些許歡喜,終于有人能讓老子欺辱欺辱了。感覺不錯,遂打算乘勇追寇,不想心中一股威壓傳來,雙膝下跪,磕頭搗蒜。此時才有耳中聲響,寡人當得你一跪麼?
江野聲淚俱下,跪地求饒︰「當得,當得,小子無狀,沖撞閻王,死罪,死罪。」
「再死可就是下十八層地獄了,永不超生啊!你還要死麼?」心中威壓還在,江野再不敢放肆,跪在那里,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更別說根本不知道說什麼?
「起來說話。」沒了戲謔的聲音傳到了江野的耳中,江野順勢而起,卻不敢再抬頭與閻羅天子對視。之前出列的糟老頭看著站起來的江野,長長的胡子亂抖,指著江野就罵︰「真個不知禮的混賬,吾家天子叫你起來了麼?還不跪下!」
江野看著怒罵自己的老狗,卻發現老狗眼中不只有自己的身影。江野扭頭向後看去,原來在自己剛發呆的時候身後又來了倆鬼差,此時正向閻羅天子見禮。
左手邊的鬼差是一年過半百的老婦,半舊不新的羅裙,腳下是黑色緞面白底鞋,左手提著一壇子,卻不知里面裝的是何物事,右手掛著一個籮筐,上面蓋著一塊碎花布,遮住了框里的東西。右手邊的鬼差面白,無須,身上一套黑色公服,同樣的黑色緞面白底鞋,左手執一書,書里夾一筆,右手抬一印台,里面不是墨汁,卻是血紅色的朱砂。
「堂下所站乃今日新到亡魂,既然你二位已到,那就開始吧!」說完話的閻羅天子看著堂下的江野,眼中戲謔之色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