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很早就起來,洗漱完畢時程笛也從隔壁房間出來了,眼下是淡淡的黑眼圈。
我揚頭異常燦爛地對她笑,「早!」
她怔住了,沒有想到我的態度會是這樣。
是的,我想讓自己顯得燦爛,想她的記憶里定格下我新鮮美好的笑容,而不是這段時間來的陰郁不振。原諒我,程笛,我還是想你記得我美好的一面……
雖然昨夜我冷靜下來後就發現她離開時並沒有洗澡時的不利索,我還是問她,「你腿怎麼樣了?」
她說沒事了。
「洗漱的都準備好了。」我指了指洗手間,她點頭。
她洗漱的時候我做早餐,她以前最愛吃的早餐——荷包蛋,再加上清粥。等她梳洗完畢穿戴整齊時我叫她︰「吃早飯嘍!」
她坐到桌子旁,妝容已經完美,黑眼圈消失無蹤。
看見荷包蛋她又面露驚訝,我把勺子放到她碗里,再遞給她筷子,說︰「吃吧,難得你還能吃到蕭氏牌荷包蛋,」臉上仍然燦爛,好像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接過筷子,臉上的訝色才漸漸褪去。
我往自己碗里放了不少糖,以免我吃不出甜味兒來……
她挑起一個蛋,看了我一眼,慢慢地吃起來。
「好吃嗎?」我問她。
她點點頭,「和你以前做的一樣好吃……」語氣清淡,我卻清楚她此刻肯定不平靜。
「那你都吃了吧。」我笑,心里卻澀得很,我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做東西給她吃,而現在又有了,只是,恐怕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以後的你,會恨我的吧……
她又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試探地問︰「你閑雜是不是經常給司明做東西吃?」
司明?我和他在一起他下廚的時候比我多。而我,不太想重復以前只為程笛做過的事,常常偷懶。
我搖搖頭,「他廚藝比我好,我就偷懶了。」
她又微微吃驚。
「別說他了,你呢?這幾年進步成大廚沒有?」
她停下筷子,「偶爾做,手藝一般。」
「噢?需要加糖嗎?」為什麼我的荷包蛋加了那麼多糖吃到嘴里還是苦澀呢?
她搖了搖頭,我把糖推到她面前,「不夠就加噢」,十足熱情。
吃完早餐,我說︰「今天我沒什麼事,要不我陪你逛街吧。」其實已經和司明說好去他家了,我卻發短信說有事推掉了。
她看了我一會兒,才答︰「好啊」,片刻後,問︰「為什麼?」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想問為什麼一夜之間我變化那麼大,昨晚還冰冷無情,今早卻熱情歡快。
我不想這麼早告訴她原因,我希望她今天能夠快樂,哪怕只有一天……
所以我伸伸腰,說︰「就是無聊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最喜歡和朋友混。」
她盯住我的眼楮,想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然而我披上了偽裝,完美偽裝。
「你不想去嗎?」
她不接話,還在琢磨我。
「那就這麼定了,你等等我,我換衣服。」
我到衣櫃里搗鼓了一陣,選了一件帶民族風刺繡的短袖襯衣,一條淡藍的牛仔熱褲,搭一條深藍色細皮帶和一雙藍色涼皮鞋,
穿好後站到鏡子前一看,十分滿意——襯衣下擺的刺繡花邊差不多要罩住熱褲,兼有裙子和襯衣的特點,整個人看起來既舒雅清爽,又時尚靚麗。我又把長發放下來,仍它張揚地散落。
打開門她看見我,眼里亮了亮。
我轉了一圈,「怎麼樣,好看嗎?」
她點頭。
我應該高興的,可心卻抽痛,因為這樣的美以後再不會為她而展示。
我卻忽略那痛楚,攬住了她的胳膊,「那我們走吧,逛街去!」
出門時她看見我端過那盆茉莉花,眼神變黯。我裝作沒看見,關上門和她下了樓。
坐在她的車里我們朝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進發。商店里都是夏裝,也有的店進了新款的秋裝。我們在人民百貨等一些大商場里一個點一個點地逛,然後把中意的衣服都試一遍。她看中了一件寶藍色襯衣,穿出來問我怎麼樣。
我一看,那件襯衣設計得簡潔而別致,把她的氣質凸顯出來,顯得低調而月兌俗,素淨而清雅。我毫不吝嗇地贊,把她夸得笑容變濃。等她換了衣服出來,我說已經付過帳了。
她又是一驚,我笑,說一件襯衣而已。我只是,想在今天盡可能地對她好……
後來又買了一些東西,中午還去吃了泰國烤肉,我們倆自助烤,烤得不亦樂乎。
下午我問她想去哪兒,她想了想,說天熱,去海洋館吧,又去了海洋館。那里有大片大片純淨的藍,的確讓人感到涼爽安寧,卻也讓我覺得悲傷淒涼。
晚上她問我是不是累了,我搖搖頭,說還想玩呢,問要不要去看電影。
她說好,我們又去了電影院。進去時我買了爆米花,她看我,眼神不解。我想她肯定是想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十六七歲的孩子。
我只是燦爛地笑,說你以前不是挺喜歡吃爆米花的嗎。
大屏幕上開始上演一對俊男靚女的愛情,相識,相愛,誤會,分手,兩年後一次異國旅行又再次相遇……
我吃著爆米花,看著光影流轉,想起七年前也和程笛看過幾場電影,那時青春飛揚,不考慮未來,只知道把感情都掏出來給對方,小誤會,小吃醋,小打鬧,全都是美好,完全沒想到高考一結束噩夢就來臨……
程笛坐在我右手邊看我吃得歡快,自己卻不伸手。我抓起一顆朝她嘴邊送去,「喏?」示意她張嘴。
她沒有表情,亮亮的眼楮看著我,終于張嘴。我把那顆爆米花再往前送一點,她的唇接住了,也含住了我的食指指尖。
我沒有收手,她也沒有松口,凝視著彼此,一動不動。
我的手指感受著她嘴唇的綿滑溫軟,而我的唇很想吻她,很想,在這里,在黑暗之中,也在光亮之中,在前後左右都有人的時空之中,無所顧忌地,狠狠地吻她。
可是沒有,盡管心里的沖動如海潮般拍過來將我全身澆個濕透。而她,也終于松口。
我把右手收回來,笑︰「爆米花很甜吧,你要不吃我都吃光嘍!」
她慢慢嚼著那顆爆米花,光影在她的臉上流動,照亮她幽幽的眼眸。
我撇過頭去,「你看這兩個人,鬧來鬧去,還是在一起了,早知道當初就不要分手嘛,真是的,浪費兩年的時間!」
她轉過頭去,看著大屏幕。
電影散場,我們走出影院,已經是晚上九點。我陪她走到停車場,車里副駕上是我放在那里的茉莉花,那上面有骨朵已經迎著夜色在綻開,在這暗夜里如同天使,嬌柔,純潔,易折……
她轉身拉車門,說我送你回去。我笑著搖頭,把要流出來的淚逼回去,在她還沒有轉身時,說︰「你回去吧,以後,不用再聯系我。」
她拉開車門的動作頓住,半響不動,最後終于轉過身來,眼里的淚在夜色下顯得那麼淒美。
「你今天陪我一整天,就是想以後都不要見面?」
我看著她的臉,說︰「是。沒有必要,再不見面。」
她眼里有淚卻笑出聲來,「原來是這樣,你是這樣的打算,斷絕了七年音信,回來見了三次,然後說,再也不見面?」
我知道她心里的痛,因她的痛心里更痛,但我的選擇只有點頭。
「很好,蕭寧你夠狠!」她盯住我,吐出一句。
我扯出一個笑,我知道那笑淡得接近于無,接近于苦澀,但我還是笑,除了笑,我不知道可以說什麼,做什麼。
她一直盯著我,眼神越來越冷,終于她拉開車門,將座位上的茉莉花端出來,「 當」一聲拋在地上,「如果我以後再聯系你,我就不叫程笛!」
我看著那青花瓷的花盆裂成幾塊,但又被土粘著無法散落,就好像我的心,已經碎裂卻還要用理智把碎片粘在一起,多麼殘忍,連痛苦,都得不到痛快。
而剛剛綻開的花朵已經折掉,將斷未斷地垂著,也痛苦不堪。
程笛看了地上的茉莉花一眼,又盯住我,淚滑下臉龐。
我迎著她的目光,盯著她的臉龐,那麼清麗的臉龐,七年後褪去青澀更加美麗的臉龐,把它,變成新的記憶,鐫刻在我的心髒。
她看著我長久地默然不語,終于絕望,鑽進車門,「」地一聲關上,很快車子呼嘯而去。
我看著銀灰色的車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感覺到她在退出我的生命。
涼涼的夜風迎面吹來,而淚,卻逆著風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