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過早飯,只是略作休憩,便動身前往高杉家。
桂因為去過,對路最熟,自然在前面帶路。
兩人因為一夜的擔驚受怕,精神都有些不好,故而腳程並不快。七海提出可以輪流背二人一段路,結果被堅定的拒絕了,且看二人神色都有被當成小孩子的不快,七海只好聳了聳肩,不再提起此事。
之後的行程,因為兩個少年的賭氣而加快,到達高杉家門口的時候,兩人都累得說不出話來。
門房知道來拜訪的人的身份和目的後,很快便進去通報。
三人坐在客廳里歇氣。
高杉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出來,七海見他在家衣著華麗,倒有了幾分小少爺的味道。
顯然高杉還沒來得及得到消息,見到三人,略感詫異,「你們來干嘛?」
三人都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顯然在猶豫由誰來告訴他這個消息。
銀時直接從後面吊到了高杉身上,「阿銀我快餓死了,高杉沒想到你們家這麼有錢啊,快把好吃好喝的都拿出來。」
高杉一臉嫌棄地掙月兌了他,但還是對服侍在一旁的侍人點點頭示意讓他們下去準備。
侍人下去後,空氣一時又沉默起來。
許久,似乎感受到了這種沉重空氣中的不妥,高杉有些煩躁地皺眉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就是到我家來蹭吃蹭喝的?」
他很少有這樣煩躁的時刻,似乎下意識地覺得有什麼讓他感到極為不安的事已經發生。
七海看向桂。之前桂表示要將事情告訴高杉的時候最為冷靜,此時卻躲避著她的眼神。
七海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高杉,老師他……」
七海還沒說完,突然傳入客廳的聲音有些突兀地打斷了她的話,「請問這位就是七海小姐麼?」
七海抬頭望去,只見一面目俊朗頗有威儀的中年男子正望著她,眼楮有微不可查的懇求。
七海很快明白過來,站起來順著他的話說道,「是我。敢問是高杉春木大人麼?此次冒昧前來,是有要事與您相商。」
中年男子很快點了點頭,做了個引路的手勢,「那麼請與我去到別廳吧,此地不如讓給孩子們玩鬧。」說完還朝桂和銀時友好地笑了笑。
春木並沒有將七海引到口中的別廳,而是在七拐八拐後,將她引入了一間隱蔽的密室。
七海毫不意外地跟著他走,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等春木關上密室的門,又將油燈點上後,臉上的表情已不同于在外面的客套,而是情不自禁的憂慮,「我沒想到你年紀這麼小。听松陽先生的口氣,還以為你們是同齡人,沒想到……」想到自己還曾有些對二人的關系想入非非,春木也頗覺尷尬。
七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可以將我當作同齡人。」見春木臉上還有猶豫,七海狀似隨意地將腰間的刀撥出一截。
這一瞬間透露的殺意讓春木額頭上立馬見了冷汗,幾乎無法呼吸。
七海很快便將殺氣收回,然後又恢復了有些懶散的模樣,盤坐到了案幾旁,隨意地敲了敲桌案,「好了,談正事吧。」
春木回過神來,有些驚懼地看了七海一眼,也收起來心底之前因為她稚女敕的外貌而起的輕視。
那種殺氣,是真正從尸山血海中出來的,即使攘夷軍中那些號稱「千人斬」的好手也大有不如。
春木穩了穩心緒,盤坐到了七海對面,「之前在客廳多有冒犯……」
七海無所謂地揮了揮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要知道這是無謂之舉,即使我不說,令公子也早晚會知道。」
春木露出有些無奈地苦笑,「這大概就是所謂父母心吧,雖總盼著他長大,但真遇上了無可避免的挫折,卻又奢望能將他護好。那孩子畢竟對他老師那樣仰慕……」
這話倒意外引起了七海的共鳴,她也不由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春木擺了擺手,收拾了心情,「不提這個了。關于松陽先生的事,我很抱歉。」
七海對他的歉意不置可否,只問道,「松陽也是攘夷派一員麼?」
春木搖了搖頭,「我們都很仰慕先生才華,也幾番邀請,但先生似乎志不在此。」
七海並不意外地點了點頭,「寬正大獄,你們的人手損失了多少?」
說起這個,春木的表情有些痛苦,「十不存一。」
七海也嘆了一口氣,「那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暫且蟄伏,以待時機。」春木緩了緩,又冷靜了下來。
七海直言,「還要起兵?」
春木點頭。
七海沉默了一會兒,只說了一句,「開國有益。」
春木迅速地回道,「攘夷有理。」
七海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雖然看法有所不同,但自己不是本國人,便沒有立場對其改革理想指手畫腳。
雖然對攘夷派的局勢並不看好,但世上總有雖萬死亦不能退的戰斗。
「計劃何時起兵?」七海毫不避忌地直接問道。
春木也不隱瞞,「至少三五年後。」
七海皺眉,「那松陽的事你們有什麼打算?」
春木的神情立馬變得歉意而憤恨,「藩主如今……」
七海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好了,我知道了。」果然如她預料,在兵力上借助攘夷派並不現實。且不說他們自己現在都風雨飄搖,就算肯出手,反而容易刺激幕府的神經,讓松陽陷入危險。
救人的事看來還是只能靠自己,而且最好暗中進行。松陽既怕牽連出高杉家,自己還得好好謀劃一番。
七海沉思了一會兒,看向春木,「我不久會動身前往江戶,銀時他們……」
春木立馬點頭,「松陽先生先前已有傳信,我已有愧于先生,此番拼死也會護得你們周全。」
七海擺了擺手,「不用管我。」
「可是先生說……」春木神情猶豫。
七海看向他,「我並不需要保護。」
春木想起了剛才的殺氣,遂不再堅持。
經過此番談話,七海大概也就知道了松陽的意思。他從頭到尾都不希望七海幾人來救自己,提到高杉家也只是為幾個孩子留的後路。
其實七海早有猜測,畢竟她對松陽更為了解,故而也對此行並沒有抱太大的期待。之前之所以順著桂的話同意來高杉家,不過是想確認一下攘夷派的立場,也讓自己沒有後顧之憂。
結束談話後,七海和春木一前一後地來到了客廳。
客廳一片狼藉。七海舉目看去,見高杉三人還糾結在一起,仿佛發泄般打斗著,便知道紙果然沒包住火,高杉已經知道了真相。
七海和春木無奈地相視苦笑了一下,然後走上前去將三人拉扯開來。
高杉感到自己被拉住,下意識的凶狠回視,見到是自己的父親,氣勢頓弱。有些艱難地開口道,「父親,這小子說老師他……是不是真的?」
迎著兒子哀求的視線,春木沉默地點了點頭,「都是真的。」
高杉的神情立馬委頓了下去。桂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猶豫著想要上前安慰他。
然而就在眾人猝不及防之時,高杉突然抽出了他父親腰間的短刀,紅著眼楮沖向七海,「你為什麼不救他?!」
七海並沒有躲開,反而任由刀刃插入了自己的月復中,並順勢敞開懷抱將他抱住,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對不起。」
高杉渾身顫抖著,握著刀柄的手不自覺地松開。感受著指尖溫熱的血液,高杉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猝不及防地流下,「為什麼……」
七海不說話,只沉默地擁抱著他。
眼見七海的血越流越多,銀時死命地想把高杉掰開,聲音都急得發顫,「你滾開啊混蛋!」
高杉醒過神來,這才想起發生什麼,有些跌跌撞撞地從七海的懷中退了出來。
看著皆一臉驚慌地望著自己的眾人,七海朝他們安撫般笑了笑,然後猝然間將刀從月復中抽出,順勢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傷口。
銀時慌忙沖上來也死命按著她的傷口,「你在干什麼啊笨蛋!貫穿傷不能隨便抽刀你有沒有認真听課啊!」
七海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居然還有一天被你這個瞌睡蟲教訓要認真听課。」
銀時憤怒地瞪向她,「能別鬧了麼?」
七海有些調皮地向他眨了眨眼,「別擔心,忘了我是什麼人了麼?」
七海這是在提醒銀時別忘了她「外星人」的身份,但銀時的擔心並沒有少,反而因為她的不著調而愈發著急起來。
這時,高杉家已經迅速把醫師請到。醫師一來便跪坐在七海旁邊,動作利落地把藥箱打開,並吩咐準備清水和酒精。
七海把捂著刀口的手拿開,眾人這才看清傷勢看似可怖,血卻已經開始漸漸止住。
醫師也是見過大場面的,還有心情調笑道,「小姐體質不錯。」
七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傷口處理完畢,醫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並安撫了眾人,表示傷勢避過了要害,沒什麼大礙,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七海趁勢提出要休息,眾人此刻自然不會有其他意見,任由著侍從將她帶回了客房。
做了簡單的清洗後,七海讓侍從們退下,然後鎖上了房門。
月兌下破損的衣物,又將纏好的繃帶一圈圈褪下,七海看了看已經有些收口的傷口,咬牙將手指伸入了傷口中。
不一會兒,她小心翼翼地從里面掏出了一顆無色透明的寶石,嘆了一口氣,「看來吞進肚子里也不保險。」
將寶石放到傷口附近,隨著魔法的作用,傷口很快愈合,但靈魂寶石也因為魔力的過度使用而變得渾濁起來。
使用完畢後,七海將寶石變成了戒指,又暫且戴回了手上。
看了看地上染血的繃帶,為了不引人耳目,七海還是將其纏了回去,又換了新準備的衣物,和衣躺在了榻榻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