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安德魯又給我們簡單說明了在西方有甚麼能做跟甚麼不能做的。雖然他已經是簡要說明,兩地差異何其多?這麼一說就說了半天,天色已是黃昏。
「……今天就到此為此吧。」安德魯說了這麼一句後,便站起來,揭起車簾就要走出去。
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孤獨,明明車內人多熱鬧,他總是要選擇擔當孤家寡人……
我的心似乎因為他這個樣子有點隱隱作痛,大概這也是人的惻隱之心吧?我不忍他那樣的寂寞,不由得叫住了他︰「安德魯,說了大半天累了吧?留在這里休息一下好嗎?」
我根本就忘了這大冰塊根本是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好意的。
「不累。」他冷冷地丟下兩個字,便走了出去。
安格烈向我吐了吐舌,又做了個鬼臉。我肯定,若不是現在有鳳銘澤他們在,安格烈這小子肯定又得打趣我一番,比如說‘弗洛雅姐姐不要臉,主動挽留安德魯哥哥被拒絕了’。
我鄙視地望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跟他說︰「你還不心疼你哥哥會累?」
安格烈笑嘻嘻地回答︰「他一向都是鐵人,哪有這麼容易累倒?」
我瞪著他︰「笑,再笑我就跟師傅打小報告!」
安格烈不在乎地說︰「我一向都這麼乖,怎有壞話讓你說?」
我壞壞地說︰「你的追求者馬家主對你念念不忘呢!我倒不如告訴師傅讓她準備喝媳婦茶……」
到此為止,我們倆還是低聲交談的,馬家主似乎是安格烈此生最不想提起的人之一,他受了刺激就猛然站起來。
「你敢?」他的語氣有點重。
頓時,我被他嚇了一跳,鳳銘澤等人都望過來了。
安格烈有點尷尬,卻還是生著氣,臉龐像河豚一樣膨脹起來,面向車壁坐下。
我向車內的三人尷尬地笑了笑︰「是我的不是,讓他冷靜一下。」
三人也沒說甚麼,該做甚麼就做甚麼去。
我望了望安格烈的背影。沉默地站了起來,揭起車簾走了出去。
安格烈,馬家莊里生的事情你真的都忘記了嗎?
你對我……
安德魯正在趕車,感覺到有人出來了就轉頭向我望來,冷冷地說︰「這里風大。」意思是叫我進去。
我環望了一下四周,楓葉伏在車頂上,眼楮閉著,不知道在干甚麼。
我走到安德魯旁邊坐下︰「出來陪你不好嗎?總是一個人不孤單嗎?」
安德魯沉默不語,看來是在專心趕車。
我笑了笑,說︰「我跟安格烈吵了幾句,我出來讓他自己冷靜。」
安德魯听了,望了我一眼,還是不說話。
我有點無奈,看來我都不太懂得面對這雙兄弟……怎麼說?一個是我喜歡的人,一個是喜歡我的人……有時候,與人相處有點復雜,讓人感到疲倦,人卻不希望放棄它……
我用雙手托住了下巴,問︰「安德魯,與人相處很累。你是因為這個而表現得冷冰冰?寧孤單一人?」
我能感覺安德魯的身體猛然一頓。
我繼續說︰「不過,你不覺得孤獨很怕嗎?」
安德魯不說話,我感覺到他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安德魯,你應該知道了吧?安格烈喜歡我。在馬家莊的時候他告訴我的。」
這次,安德魯淡淡地回答︰「看到了。」
我微笑著說︰「放心,我不會去搶走你的弟弟。」
他听到我這樣說,眼中閃過一陣愕然。
我接著說︰「安格烈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我永遠都不會搶屬於你的東西。」
安德魯愣住了︰「你到底在說甚麼?」
我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師傅是你的母親。這些年里,我享受著原本應該屬於你的母愛。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他別開了臉。
我繼續說︰「當我知道了師傅是你的母親後,我有這個想法,我搶了屬於你的母愛。所以你那麼討厭我,對不對?」
他還是不說話,我隱約看到他在咬自己的唇。
「對不起,安德魯。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是請你不要連師傅也一並討厭吧。那都是我的錯,都怪我好了。我希望你們母子能和好如初,還有安格烈。他是你疼愛的弟弟,他渴望著母愛。我希望他能跟師傅相認……或許說,因為我不喜歡他,我想給他一點補嘗吧?是,我真的希望你們三個人都幸福。」
安德魯咬牙切齒地說︰「他若想認就叫他去認吧。別跟我說她。」
我嘆了口氣︰「安德魯,氣著別人很累,你不覺得嗎?而且,她是你的母親,這樣氣著她好嗎?怎麼說都好,生母只有一個……」
安德魯打斷了我的話︰「我的姐姐也只有一個……」
我停住了,安德魯說……姐姐?
安德魯憤怒地望著我,嚇住了我︰「我的姐姐只有一個!我的姐姐!我的雙胞胎姐姐!跟我最親密的姐姐!她不在了!因為你那個師傅跟她說,作為姐姐要保護好弟弟,她不在了!」
安德魯的……雙胞胎姐姐?
「……我的女兒……她當時應該是跟著小德小格的,不知道為什麼失散了……」
師傅的話浮現於我的腦海之中。
「……小黛她到底怎麼了……」
我頓時像明白了甚麼似的,卻讓我感到非常難過︰「你的姐姐……她的小名是小黛?她現在……」
安德魯眼泛淚光,咬牙切齒地說︰「她被抓了,不能活著了。」
果然……別說是身為母親的師傅或者安德魯了,連我這外人听了也感到難過。
「對不起,安德魯……是,不就是因為失去了,你就要學會珍惜嗎?若是有一天師傅不在了,你想再見她一面也難了。」
「她有這麼容易沒命嗎?她當年被追殺,身受重傷,還不是避過了〈魔法禁令〉?」安德魯憤怒地說著。
「安德魯……好,不跟你說這個了。是你為了這個而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樣子,真的不獨單嗎?你最近好像連安格烈也氣了的樣子。你又不是真正的大冰塊,你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為什麼你要氣著整個世界?」
安德魯像冷靜下來似的,憤怒跟難過都收回去了,回復的是平日的冷冰冰︰「我的事用不著你管。惟一明白我的人已經不在了,我根本不需要其他人。」
「別那樣說,那樣好寂寞。試著向其他人打開心窗吧,你沒有試過,哪知道沒有其他人明白你?」
安德魯說︰「你不明白我,我不寂寞,我不需要其他人。」
我笑著搖了搖頭︰「沒有人喜歡孤獨,你也一樣。其實你也渴望著一個明白你的人吧?你覺得寂寞,因為你覺得沒有人明白你,對吧?」
他冷冷地說︰「進去。今晚我守夜。全部人都不要來煩我。我會找個地方停下來。」
他已經不再想跟我說話了。
「你自己想想吧。」我就丟下了這句話,揭起車簾走了進去。
「弗洛雅姐姐。」我剛進來,安格烈就叫著我,看他的樣子,是氣完了。
我坐在他旁邊︰「對不起,安格烈。」
安格烈說︰「是我太激動了,我不應該那樣跟你說話的。」
我笑笑︰「沒關系。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附在他耳邊低聲說︰「安德魯讓你去認我師傅了。」
他听了,雙眼閃爍著光茫︰「真的?你沒在騙我吧?他真的這樣說?」
我點點頭︰「是的。不過他還需要一段時間考慮自己的位置,你以先去認。」
安格烈興奮地摟住了我︰「謝謝你,弗洛雅姐姐。我最喜歡你了!」
我輕輕地推開了他︰「我也喜歡你,你是我最好的姊妹。」
安格烈听了,愣住了︰「你……在說甚麼?」
安格烈很聰明,明白我這樣推開他又強調他是我的姊妹,我這是想跟他說別的。
此時,馬車明顯停了下來。
天色已黑,安德魯不會再趕路了,所以他停下了馬車。
我向鳳銘澤等人說︰「安德魯說,今夜由他來守夜。三位以休息了。」
接著我又向安格烈問︰「要不要下車走走?」
安格烈猶疑了一會,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既然他答應了,我就揭開了車簾,回頭叫他跟上。
走到車外,安德魯正坐在一棵樹上,看到我跟安格烈走出來就朝這邊望了一眼,隨即又移開了視線。
楓葉在同一棵樹上伏著,還是閉著眼一聲不響。
我朝他們說︰「我們去走走,不會走太遠。」沒等他們回應,我就轉身向黑夜走去,反正他們也不會回應我的了。
安格烈也一聲不響地跟著我,一直走在距離我有兩三步的後方。
若只有我一個人,以我完美的夜視能力,我能確保自己在這黑幕中看清楚前路,不會摔倒。因為我現在身後跟了一個安格烈,我便掏出了一個亮光球,為它加持了一個飄浮術便把它丟去安格烈的身邊,讓它飄浮在安格烈身前。
走了一段路,我才緩緩地問道︰「在馬家莊生的事情你真的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安格烈一愣,就站住了。
我也停下了腳步,回頭去望他︰「其實你記得,而且很清楚。是你怕尷尬,便說你甚麼都不記得了,對吧?」
安格烈低下了頭︰「對不起……」
我向他展現了微笑︰「沒事,那件事就算了。我想跟你說的是……」
安格烈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你只喜歡安德魯哥哥。」
我嘆了口氣︰「是的。對不起,安格烈。對不起。」
安格烈想向我笑,他眼中的淚水卻流出來了︰「不是弗洛雅姐姐的錯……我還能待在你身邊嗎?」
我笑著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是我最好的姊妹。」
安格烈笑了,伸手擦去他的眼淚,糾正道︰「是兄弟!」
我笑了,走到他面前捏他的臉︰「今天就讓你一次。」
這晚,我跟安格烈坦白了,也勸過安德魯,而我此時不知道的是……
安德魯坐在樹上,眼神空洞,他像望著很遠的地方。他是在沉思,思考著剛才弗洛雅所說的話。
在一旁的楓葉此時不再閉著雙眼了,而是坐著望著安德魯。
「安德魯小主人。」它喚著他。
安德魯回過神來望向它︰「你……別喚我小主人……」
楓葉不以為然地說︰「小主人,其實弗洛雅小姐挺了解你的,你不也這樣認為嗎?」
安德魯別開了臉︰「不知道。」
楓葉接著說︰「你不如試著跟著她說的話做吧?」
「用不著你管!」安德魯躍下了樹。
楓葉望著他的身影道︰「雖然以前的性格也不太討人喜歡。總比現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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