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帳暖 第13章 慪氣

作者 ︰ 淨月思華

「在想什麼?」他忽然側過頭來,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她的衣帶上,瞧見了她佩在衣帶上的翡翠鈴鐺,他唇角溢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懷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伸手便將那鈴鐺扯了下來,問她,「朕總見你佩著這鈴鐺,寶貝得很,究竟是誰送你的?」

「是……」她心慌意亂地猶豫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道,「是我自己的……」

自己的?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忽地掀開車簾,把那鈴鐺給扔了出去!

他動作太快,她根本阻止不了,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鈴鐺沒了,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將一樣東西戴到了她的腕上,她低頭一看,竟是一副巧奪天工的餃珠金鳳釧,那寶光四射的釧子襯著瑩白如玉的手腕,一時燦然生輝,艷得不可思議,叫人心神為之一窒。

但她不想要他的東西,于是垂著腦袋,忍下心里的惶恐,急急地想把那釧子拿下來。

「不許拿下來!」他卻伸過手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笑得冰封霜凍,「朕的脾氣,你是知道的,這是朕送你的,你若敢拿下來,朕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小手握成了拳頭,她抬頭望他,臉色刷白,氣得渾身打顫,當下便掀了簾子,想要跳下車去,他一把將她雙臂緊緊抱住,不讓她動一下,她心里頭難受極了,兼又想著他先前扔掉了她的鈴鐺,眼淚便止不住掉個不停,一時也沒能掩飾住情緒,當下便鬧了起來,不知死活掙扎著,又是踢又是踹,哭哭啼啼個沒完,真真是要瘋了的模樣。

他也由著她哭,由著她鬧,等她累了,再沒了力氣,馬車也停了下來,趙福急急叫人送來了踏腳,揭起車簾,他的手伸到她頭上,幫她整理好微散的發髻,才扶了她從車上下來。

下得車來,就見蕭煜等南朝宗室正垂首站在城下,四下兵馬刀劍森嚴,尉遲夙吩咐了趙福幾句,隨即便握著她的手,硬拉著她一同走上城樓,一時鐘磬長鳴,禮樂奏響,渾厚鐘聲遠達九霄,城下將士紛紛俯跪,高呼「吾皇萬歲!」。

趙福取出袖中詔書,一字字宣讀聖旨,令北朝大軍入城後,不得滋擾金州百姓,令厚葬南朝皇帝蕭鐸,又赦了其余南朝宗室死罪,只廢為庶人,令盡數隨軍北遷,幽|禁終身,不得外出。

宣詔畢,蕭煜等南朝宗室跪倒叩拜,向尉遲夙俯下了高貴的頭顱,叩謝皇恩,從此,天下一統,南北兩朝持續了數百年的你征我伐,正式終結,而南朝的黎民百姓也迎來了他們新的王者!

若兒站在尉遲夙身側,眼楮望著城下,因隔得有些距離,她看不清蕭煜的樣子,但即便看不清,她腦子里也全是他的影子,到如今,她仍記著他說的每一句話,一味盲目信任他,全心全意匍匐在他腳下,將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痴傻了那麼久,她只求他真心對她,卻為何,竟是這樣的結果?

她硬是忍下了淚,只覺得心里堵著一口氣,一點一點上涌,堵得她胸口發疼,像鈍刀劃割似的一下下的疼痛,她拼命控制自己,卻沒能壓住,當下悲憤交加吐出一口血來,一時間天旋地轉,眼楮一黑,便再無知覺。

尉遲夙一看,趕緊讓趙福去找太醫,眾目睽睽之下,他抱著她便下了城樓,去了金州行宮。

太醫把脈後,只道,她是心郁氣結,傷了內里,一時悲怒攻心,才吐了鮮血,以後要靜心調養,切不可再動氣了。

尉遲夙听了,便叫太醫去煎了藥來,他親自扶她坐好,親了親她的額頭,將藥碗遞到她唇邊,哄道,「沒事的,先喝藥,喝了藥就好了。」

若兒此時也沒力氣反抗他,只能就著他的手,低頭喝藥,這藥很苦,她皺著眉喝下,便趴在床沿上干嘔了起來,難受得眼淚直流,他忙擱下藥盞,一面輕拍她的後背,一面拿帕子給她擦了嘴,他落手極輕極柔,也笨拙之極。

待她好些了,他又叫趙福端了蜜水來,讓她解了嘴里的苦澀,最後才將她放回枕上,趴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聲氣里竟有懇求的味道,「不要再想他了,朕知道,你是放不下他,才傷透了心,沒了他,你還有朕,朕帶你回家,你要什麼,朕都給你,你不要再想他了……」他俯身將臉埋在她耳鬢頸間,似個溫順的大孩子,再沒了往日的戾氣,只輕輕地吻著她,宛如清風拂過。

她並不答話,整個人都被禁|錮在他的懷里,眼淚滑落鬢角,滲到他臉上,他便吻上她的眸,吻去那些溫熱苦咸的淚花,慢慢挪到她唇上,她縮緊了身子,偏過頭去,避開他的吻,心中忽然有了幾分瘋狂,存心氣他,「即便我不再想他,此生此世我也絕不會喜歡你——尉遲夙,我恨你!」

他的眼眸忽然黑得如最深的幽潭,臉上笑容漸失,就像一頭暴怒的猛獸,似要一口吞她入月復!

望了她半晌,他才忽地起身,叫人進殿,少頃,趙福端了剛炖好的補湯進來,躬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他回身指著若兒,凶戾地盯著她,額上青筋迸起,「將她帶下去,朕不想再見到她!」

趙福愣住了,心頭一顫,還沒反應過來,尉遲夙已甩袖離去,他嘆了嘆,擔憂地望著若兒道,「姑娘,你這又是怎麼了?咱家都勸過多少回了,讓你順著點皇上,讓你多笑些,若皇上見了你的笑容,怎會這樣對你?」

若兒不說話,只抱著手臂縮在床邊,眼淚豆子似的往下掉,趙福見她這樣,也不忍多說,只安慰道,「姑娘且寬心,皇上如今在氣頭上,所以才說了那樣的重話,如今先委屈姑娘了,等皇上氣消了,自然還是要你陪在身邊的。」

而趙福所說的「委屈」,便是讓若兒暫且做個侍茶的宮女,平日里端個茶送個水的,並不怎麼露臉,但又離尉遲夙不遠,等哪日尉遲夙又想起若兒的好來,也能立刻見著人。

趙福伴駕多年,也模透了尉遲夙的脾氣,深知他不是不想見到若兒,只是恨她不肯服軟罷了,既然狠不下心打她罵她,便只能讓她嘗嘗被冷落的滋味,去去她的傲氣。

只是,如今若兒正病著,總要先將養一陣子,才能去侍茶,但偏偏尉遲夙心情不好,不願在金州久留,休整三日後,便下旨班師回朝,只將韓從水留下來處理南朝善後事務。

大軍出發那日,趙福將若兒安置在隊伍尾側的馬車上,因怕她受不住舟車勞頓,又悄悄留了個醫侍下來,專門照料她的身子。

但即便這樣,等回到北朝都城,若兒還是病倒了,一直昏睡不醒,每日高熱不退,嘴里說著胡話,水米不進的,最後連藥汁兒都灌不進去了,眼看要不行了,趙福急得三魂沒了兩魂,便擅作主張,又傳了數位太醫來會診,殷勤地救治服侍,如此過了七八日,若兒才好了些,也能吃下幾口藥了,算是保住了一條命,漸漸調養了起來。

待她痊愈了,趙福才將她重新安置在宮女住的房舍里,將她托付給了神武殿侍茶的宮女素秀。此後,若兒便跟著素秀一道當差,過得也算平靜,白日里差事不重,就是打掃端茶等等,且不用她到御前侍候,她只需泡好茶送到殿外,自有素秀奉到御前,而尉遲夙也再沒有宣她侍寢,每日結束早朝,他都留在「宜清齋」批閱奏章或召見臣子,無數頭痛的事情在等著他,有時要忙到第二天早上。

若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倒也是好的,她甚至幻想著,尉遲夙有後宮佳麗三千,過不了多久便會忘了她,到那時,她再想法子出宮去,尋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隱姓埋名重新生活。

就這樣過了有十來日,卻說這日,尉遲夙召見蕭煜,她端了茶盞侍立在殿外,蕭煜奉旨前來,從她身旁走過,那一瞬間,兩人離得極近,她手上一顫,盞中茶水灑出,濺上衣袖,可是,他卻目不斜視,不看她一眼,只當她是陌生人,就這麼與她擦肩而過。

她早料到這結局了,心底卻還是痛,令她無法承受的痛,她茫然地站著,眼淚流了下來,像兩道安靜的溪流,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個小太監塞了什麼東西到她手里,等到無人處,她打開來瞧,竟是一張折得小小的紙條,上面瘦勁剛毅的字跡,隱約是蕭煜的手筆。

他約她三日後子時,往「姌台」一見。

那「姌台」是北朝後宮的禁地,封了有百年之久,蕭煜約她去那兒做什麼?既然他決絕至此,又為什麼還要見她?更何況,他如今住在尉遲夙賜的宅子里,有侍衛日夜看守,未得傳召,不能踏出宅子半步,三日後,他要如何進宮?她百思不得其解,掩飾著紛亂的心緒,回了自己的住處,將那紙條置于燭上,一把火燒了。

當晚,素秀回來時,也不知受了什麼驚嚇,臉色發白,全身顫抖得有如篩糠,若兒問她怎麼了?

素秀哆嗦著,仿佛連話也說不清楚,「‘姌台’……‘姌台’有鬼……」

「有鬼」若兒細看她的表情,不禁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真的?」

素秀點頭,眼里滿是恐懼,「宮里人都說,‘姌台’是太宗皇帝為皇後韓姌建造的高台,後來,韓皇後因牽扯進了叛國大罪,被太宗皇帝逼著從高台上跳了下去,此後,‘姌台’被封,荒廢百年,據說,常有人看見一個紅衣長發的女鬼,飄蕩徘徊在‘姌台’前,老遠都能听到她哭泣的聲音……那是韓皇後冤魂不散啊,方才,我經過那里,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果然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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