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海商大族
姚梵離開後,李家三兄弟開始討論起姚梵。
「這姚梵懂得可真多,簡直就是個西洋通!」李經方坐下在大床央的棋盤邊,拍著大腿贊嘆道。
「此人胸才學雖然駁雜,卻條理分明,顯然是受過良好教育。他家這般豪闊,能送弟四海游歷經商,家學里一定是請了最好的西洋先生,我看咱家的美國先生白狄克怕是比不了,白先生除了會教英語,哪里懂這麼多。」少年李經述把姚梵的知識歸功于他想象的姚家族里的家學。
「此人才26歲罷?卻把那西洋諸國跑了個遍,英國、法國、普魯士、奧地利、意大利、美國全都去過了!簡直是本活生生的四洲志!我听他說起那泰西諸國的風土人情,上流社會的習俗,俱都娓娓道來,想必是在其浸yin的極深。
他年紀輕輕跑遍天下,真是沒白活這麼大啊!今生我若有幸,也能去西洋游歷一番,下半輩就算一直呆在家伺候爹娘,我也知足了。」李經也感慨不已。
李經是李鴻章夫妻最疼愛的女兒,她自然敢做這樣的春秋大夢。
少年李經述卻笑道︰「你一個女孩兒家如何能出這樣遠的門?爹爹定是不讓的,母親要是听了,一定趕緊把你嫁了。
李經氣鼓著嘴道︰「那我索性就嫁個海商,也好遂了我游歷四海的願景。」
李經方調笑道︰「你才第一次見那姚梵,就已經思嫁了啊?嗯嗯,菊耦你既然有這個念頭,我回去一定告訴父親,讓他給你說和說和罷?」說罷便與李經述二人哈哈大笑。
李經見二人取笑自己,氣的面紅耳赤,把一個棋丟過來,輕飄飄打在李經方肚上後咕嚕嚕滾落在地上,口里嗔怒道︰「大哥你欺負我!回頭我一定找爹爹告狀!」
李經方連忙安慰道︰「大哥與你玩笑呢,這姚梵一個商賈罷了,哪里配得上我家千金大小姐了。咱們家這樣的,要找女婿,怎麼說也要找個金榜題名的進士小郎君嘛。」
李經卻捏著衣角低頭想︰「若是……若是找個他那樣兒的,難道就比進士差了嗎?可不是說商人重利輕別離嗎?……咳!我怎麼能想這些個羞人的東西!」
三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福伯帶著下人捧書回來了。
「三位少爺,這是姚爺送給您們的書。」福伯接過兩名家人手里的書捧上來,端正的碼放在牆邊一個只刷了透明桐油的簡陋桌面上。
「居然是彩色的!這姚家可真舍得花本錢!」李經方趕緊上前,拿過一本書就嘖嘖贊嘆。
「給了這許多?好家伙!」福伯剛把書放在桌上,李經述就沖上前拿起一本來,狂喜的翻閱著。
李經把書名一本本看過來,道︰「他姚家好厲害,居然能翻譯史書!」
李經方翻開第一頁,眼楮瞪得如銅鈴一般道︰「居然不是翻譯的,你看這里寫著,姚鵬著!這!這居然是那姚家人為那些泰西國寫的史!」
李經方激動之余,索性繼續念道︰「……想我姚氏遠渡重洋,辛苦貿易西海諸國,漸得落腳歐羅巴後,感其諸國歷史,嘗思,若能以華之筆一一實錄,則其坎坷變幻之起伏,定能為姚氏孫昭示世事滄桑。思及此,則行動……
……我姚家在諸國行商已久,收集整理泰西諸國的史料圖鑒甚為便利,于是費巨資記錄下諸國歷史,配以彩圖,資我姚家孫以鑒。
所有彩圖,均以姚家工廠自制海鷗相機拍攝,請高手匠人一一刻版著色而制成,力求復原真實。諸孫看書牢記,且把玩于手,不可輕易示人…………」
李經述雙手顫抖地翻著一本大英帝國史,激動地道︰「原來那伊麗莎白女王是長這個模樣!我的天,姚家也不怕犯了那洋人的忌諱!
真是想不到,這姚家居然是個如此闊綽的書香門第,經商之余也不忘弟的化教育,舍得花這樣的血本來編著洋人的國史!」
李經方坐在桌邊,如痴如醉的翻著手圖書,連連點頭道︰「想必他家族龐大,家資巨萬,又與泰西諸國勾連極深,否則斷然是不能夠下筆的。只是這姚家闊氣成這般地厲害,如此一個望族,以前咱們怎麼沒听說過?我只知道廣州十三行的諸家洋行海商,那倒是各個家里富得冒油,堆著金山銀山,卻沒一個知道花錢研究泰西諸國,以資我大清士人們放眼看世界的,與姚家這樣一比,真是一群只知銅臭的豬玀!」
李經翻著一本劍橋插圖版古希臘史,她第一遍翻閱,也不看字,只看著里面彩色的圖片,一張張神廟和希臘雕塑的彩圖令她看的目瞪口呆。
「這姚家大概是有錢的太過了,人怕出名豬怕壯,不願意露富吧?他家居然能插手法蘭西的內亂,給那什麼拿破侖資助軍餉,這豈是尋常家族能做得出來的遮天手筆!」李經看著彩圖,一半是說給兄弟听,一半是自言自語地道。
李經方一邊看書一邊搖頭︰「我剛才的話卻說錯了,這姚家確實不是尋常商賈……倘若……倘若那姚梵是姚家正室的嫡出,倒還算配得上我妹。」
李經一听這話題又到自己身上了,趕緊斥道︰「大哥才正經幾句,這里又胡說起來了,我回去一定稟了娘去!」
李經方笑笑,換個話題道︰「只是這西洋的排版實在怪異,字左而右排列,書頁也是左而右的翻閱,實在別扭。」
李經述道︰「大約是入鄉隨俗了罷,大哥你不見,那姚梵連辮都沒留麼。」
李經方點點頭,不再說話。
于是李家三在這酷暑可算是找著了休閑的最好消遣,都在全神貫注的看著書,偶爾贊嘆一句兩句,拿出國歷史與書里的外國比對,再嘖嘖的稱奇一番……
眼看著傍晚時分到了,李家三人都不願意釋卷,看的實在舍不得丟下。還是李經方老成,抬頭道︰「吃飯吧,書又不會長翅膀飛了。」
李經述抱著書坐在炕上靠著牆,看的津津有味,他搖頭道︰「我不,我要趕緊看完,今晚就是不睡覺也要看完,也好明天路上向姚兄請教一二。」
李經述道︰「我看干脆這樣,今晚咱們擺酒,請姚梵過來一起宴飲如何?我听福伯說他的書箱大得很,里面還有好些個書呢。」
這句話可是把另外兩個書蟲的胃口高高釣了起來,李經述忙道︰「大哥好主意!不然濟南一別,咱們哪里去找這樣的好書來看?這些又是他姚家私藏的寶貝圖書,外面就是花錢也買不來啊!
我說,待會咱們多多的給他好話听,再厚厚地許他銀,務必要把他手里剩下的書全買來。」
李經不屑地道︰「二哥說話真傻,姚家這樣闊綽,還少銀麼?幾百兩的自行車,他眼也不眨說要送于你二人,你看他可在乎銀?」
李經述到底是少年,一驚一乍地愁道︰「這可沒法了,總不能偷吧。」
李經方見他說的離譜,斥道︰「胡扯什麼,偷書那般丟人現眼的事情你也好意思提起,真是越說越離譜。總之我看姚梵是個大方的人,只要我們與他熟絡了,向他借來看,他未必不許。」
李經述開心地拍手道︰「大哥好主意,借來後大哥你只說弄丟了,要許多銀,咱們只管賠給他就是了。」
李經方氣罵道︰「你越說越丟人了,倘若叫爹爹听見,還不大板伺候你。這本來一樁風雅的事情,被你說的這麼不堪。
依我說,咱們到濟南後便告訴他爹爹的身份,他既然經商,必然會巴結,到時候我們找他要書看也就順理成章了。當然,咱們不白要他的,到時候咱們也費個心,給他引見一下濟南府的頭面人物,如此他以後做生意也便順當了,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經述道︰「就這麼辦!咱們和姚兄談的還是很投緣的,幫幫他也是情理之。福伯,你趕緊去安排酒宴,要最好的席面,大哥,我們兩去請姚兄。」
李經方道︰「好,我看他此刻應該也醒了。」
李經本想說「我也去。」可是一想到姚梵之前那番坦胸露體的模樣,立刻飛紅上臉,說不出口。
「我看書里說那古希臘人崇尚赤身露體,男女混浴,這姚梵,莫不是染上了洋人的這種癖好了吧?倘若真的,當真是不知羞恥啊……」李經羞著臉想到。
于是李家二兄弟去請姚梵。
姚梵早就睡醒,正在和伙計們商議次日的行程,因為考慮到要和李家同行,姚梵要求隨行的十個大伙計把話吩咐下去,也就是要求大家路上不要閑言碎語,同行的是當官的家眷,犯忌諱和粗野的話都不要講之類的。
見李家倆小來請他宴飲,姚梵一口答應。
見姚梵睡醒精神好,三人又閑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