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風掣紅旗大地翻(二十二)
根據姚梵制定的日程,全軍的日程被安排的滿滿的,除了軍事訓練,還要下鄉和農民接觸,幫助農村打擊土豪劣紳,勻分田地,已經在掃盲班上識了些字的戰士們,在經過土改後的農村土牆上刷著標語。
標語用白灰刷的很醒目︰「永遠跟著姚主席走!」「永遠跟著**走!」「只有革命才能讓窮人翻身得解放!」「**要創造人人平等的新社會」……
諸如此類的標語在每個經歷了土改的村落都能看見,磨坊的牆上、豆腐店的牆上、祠堂的牆上、打谷場邊上,被刷的到處都是。
泥灣村也不例外。
以前李璐經常在地里一待就呆一天,伺候老爺一般的伺候著莊稼,看著自家的谷又肥又高的長到肩膀頭,他就由衷的自豪和喜悅,地里哪一塊的莊稼如果病怏怏的,他就會生氣,好像自己孩受了委屈一樣的難受心疼。
每到冬天,李璐就在院里編草席、編藤筐、打草鞋,就像他家祖祖輩輩幾百年來一直做的那樣本分和自然。
但是自從村里打土豪分田地後,李璐就再也沒心思干這些活了。
上過幾天私塾的李璐識得字,除了能看懂山東公社的標語,還能看懂發下來的宣傳小冊,他也常常在打谷場上念給村里的農民們听,作為村民委員會干部,這是他的份內事。
在剛打完翟家土豪的那一陣,李璐時常做惡夢,夢見朝廷兵馬殺回來了,自己全家被捆在村口,清軍拿刀把自己一刀一刀的割碎喂狗。
那種場面李璐在附近鎮上見過,那還是當初鬧捻的時候,那個捻匪叫什麼李璐已經記不得了,可他至今記得清軍那個行刑的差兵手里那把小刀,剜眼,割〞射ngzhq〞,然後從胸肉開始一片一片的慢慢旋……李璐記得,當時那個捻匪還真是條好漢,渾身挨了一百多刀,汗淌的像血漿一樣,可依舊嘴里咬著牙冒著血一聲不吭。
李璐覺得那個捻匪一定是個老實人,像他父親一樣,是頭老黃牛,苛捐雜稅和地主保長的攤派,這些牛馬生活給他帶來的苦,他一聲不吭全咽了下去,不管豐年災年,即使是家里有這麼幾畝好地,他們也總是吃著高粱飯,望著地主家吃肉、吃白面、吃小米,李璐雖然羨慕,但再看看那些連高粱飯都吃不上的佃戶,心里就滿足了。
「好歹還能吃飽。」
可是現如今,那些渾身鮮綠軍裝的解放軍士兵們對李璐的沖擊實在太大了,每次看見那整齊的軍裝,漂亮的膠鞋,帥氣的武裝帶,李璐都眼饞極了。
村里所有分了田地的佃農也像李璐那樣,都對朝廷可能的回歸怕得要死,听部隊宣傳說,要大家積極參軍保衛勝利果實,于是這些佃農呼啦一下全都擁護,一家家全把多余的壯丁送去部隊了。
現如今那些曾經和李璐一起玩耍的青年都穿上了綠軍裝,听說在部隊里天天吃大米白面,還能兩天吃一次肉絲炒咸菜,這讓李璐的心思完全的不在手上的活計里了。
李璐非常希望去參軍。
李璐老婆徐招娣看出了他的心思,她明白自家男人的心思,終于有一天她開口了︰「當家的,你要想去參軍就去吧,別成天在家嘆氣了。」
「我要是去參軍,你能伺候好莊稼?」
「鐵蛋家、水茂家、白老二家都和你要好,農忙時候他們一定看你的面上能幫襯我。」
「我拋不下莊稼。」
「我看你如今心思就不在地里了,你那幾個發小如今全是一身的俏綠,還拴著 亮的牛皮帶,你能不心動嗎?」
「我是村委會選的村長,我走了,村里咋辦?」
「離了你牛還不吃草了?將來你那幾個要好的兄弟要是當了大官,能瞧得起你這個小村長?」
「招娣,你說姚主席是不是真龍天?」
「以前人都說真龍天在北京,可那姚主席說了,那是假的,是騙窮人的謊話。不然,咋會被姚主席的軍隊打得稀里嘩啦,抓了幾千個俘虜。」
「嗯,我也覺得姚主席說得對,革命是咱窮人的事業,每個人都有責任。」
「李璐,你要真是有種的漢,就去跟著姚主席,到北京去撕了那假龍的龍袍下來。我男人這般聰明漢,地里活干的好,又能識字,要是一輩埋沒在了咱這個淺溝里,你會怪我一輩的。」
李璐听到這里,咬咬牙,下定了決心。
「招娣你說得對,要是姚主席有個三長兩端,我這樣的頭一個遭殃,要是姚主席將來得了天下,我一個小村長又算個啥呢?」
「那你打定主意了?」
「定了。」
此時的即墨和膠州,像李璐這樣的農民正在一天天的增加,他們逐漸明白了,自己將來的死活都要取決于這場注定要翻天覆地的革命,也把新生活的希望逐漸的全部寄托在了姚梵的山東公社上。
之前苦于雇工和伙計全部被吸收進部隊而缺少預備役的姚梵,真切的感受到了人民的擁護。新報名參軍的人數越來越多,于是公社決定成立民兵預備役部隊,平時參加公社的各項工程建設和勞動,並且進行隊列等基本軍事訓練,至于裝備,姚梵暫時只給了他們繳獲來的清軍火槍用于操練。
……………………
濟南巡撫衙門。
電燈把大堂內外照的亮堂無比。
大堂上坐著丁寶楨,此時他對姚梵已恨之入骨。
作為允許姚梵操練鄉勇的罪臣,老丁這段日承受著巨大壓力,在獲知王正起被打死,振字營四千多人被姚梵堵在平度城內全殲的消息後,丁寶楨原本花白的頭發一夜之間變成了霜染一般的雪白。
正當他手足無措之時,姚梵選擇了主動退兵,這又讓他覺得似乎姚梵還有挽救的可能。于是當朝廷的四百里加急快馬送來要他招安姚梵的密信時,丁寶楨覺得可以試一試。
丁寶楨把這個任務強行安排給了平度同知金汝春,要他戴罪立功。
金汝春無奈之下只好上路,磨磨蹭蹭的向著即墨行去。
沒走幾天,丁寶楨派出的快馬就把他召回了。
原因很簡單,丁寶楨看到了《革命軍》。
看到這本小冊之後,丁寶楨再也不懷疑姚梵造反的真實性了。
「他姚梵哪里是被逼上梁山的,分明是蓄謀已久,這樣大逆不道的章也寫出來了,他難道還指望朝廷放過他!」
「大人,眼下朝廷正在籌措糧草錢餉,只怕是一時動不得啊。」身邊人勸道。
丁寶楨重重一拍桌道︰「老夫散淨家資,也要與剿滅這個狼野心的畜生。」
《革命軍》一書傳到京城,慈禧也大怒,臭罵了之前提議招安的兵部尚書沈桂芬,要求徹底殺光姚梵這伙大逆不道的亂臣賊,抓住姚梵一干匪首,押來京師凌遲處死,震懾天下不臣。
……………………
姚梵身穿棉軍大衣,在干部培訓班的課堂上打了個噴嚏,他小心的取出手帕擦拭了一下,笑道︰「最近天涼了,大家要多穿點衣服。」
課堂上的學生們對姚梵報以善意的笑容。
「同學們,干部培訓班眼看著已經上了一個月的課,大家對于現代國家的政體和世界歷史都已經有了大致的認識,我們學了革命歌曲,又看了電影《鴉片戰爭》,我想大家應該明白,革命的潮流是阻擋不住的。」
黃雲天坐在台下心情復雜,自從經過階級分析的課程之後,他每天都受到心靈的煎熬,一方面是他憧憬的革命運動和民主自由的社會,另一方面是他所在的地主階級家庭。這個天平總是在擺動著,令他難以做出決定。
但課堂里的另一個人卻已經橫下了心,這就是黃金鶯,她和大多數學生一樣,對于姚梵的仰慕和崇拜讓她下定決心要追隨姚梵。
之前黃金鶯甚至寫信給家里,要求父親一定要遵守山東公社的規定,不能多收地租,最好是還能夠主動地再降低地租,以減輕農民負擔。
姚梵繼續道︰「明天起,我們要排演一部戲,叫《白毛女》,現在我把劇本發給大家,大家下午仔細研究一下,這部戲除了女主角我會另外找人,其他的角色我希望大家能夠踴躍報名,自願扮演。」
這一天是元旦,姚梵一個人在辦公室批改學生們一周來的思想體會報告,黃金鶯找來了。
「姚先生,班里發的社會主義和**的講義我看了,我也知道公社現在正在大力發展黨員,我經過考慮,想要參加國**。」
姚梵聞言一愣,說︰「你可想好了,**是無產階級的革命隊伍,你加入進來,就意味著要和你的地主階級家庭劃清關系,如果將來黨的決定和你家庭的利益發生沖突,你要作好徹底決裂的準備。」
黃金鶯咬了咬下唇,堅定地道︰「我願意和封建家庭劃清界限,加入革命。」
面對這樣的革命青年,姚梵還能說什麼呢?目的已經達到,至于對方的信念是否堅定,那是誰也無法預料的。
「既然你有這個態度,那從現在起,你就參加預備黨員的學習小組吧,每個晚上在縣衙小禮堂,全公社的黨員都在那里听課,希望你能早日身體力行黨員的先進性和模範帶頭作用,早日通過黨組織的考驗,成為我們的同志!」
黃金鶯點點頭,又道︰「你發的《白毛女》劇本我看了,我要演喜兒。」
姚梵眼楮瞪得滾圓︰「你要演什麼?」
黃金鶯一把拿下頭上的青色厚緞小帽,重重地道︰「我要演喜兒!」
姚梵看著黃金鶯那一絲都沒刮過的額發,絨絨的發根和女敕白的肌膚,突然明白了︰「你是女的!」
黃金鶯面上一紅,手里攥過發辮,低頭道︰「我是女的,**不收女的嗎?蘇三姐不也是女人嗎?」
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射進辦公室的陽光關系,黃金鶯的臉頰燃燒的滾燙,如那紅唇一般鮮艷動人。
姚梵咽了口唾沫,腦有點發懵。
「男女平等,我們黨當然歡迎女同志加入,為了實現婦女解放,我們需要很多女干部。」姚梵不知該說什麼。
黃金鶯抬起長長的睫毛,大眼楮里流露出自信的力量︰「那就這麼定了,我演喜兒。」說完她轉身就離開了辦公室。
姚梵望著黃金鶯消失在門口,怔怔自語道︰「原來她……不是偽娘……」
從這天起,黃金鶯就走進了姚梵的生活。
在半個月後的全軍藝匯演上,早帆干部培訓班排演的改編版《白毛女》登場了,劇的日本鬼被代之為清軍。
「人家地閨女有花戴,我爹錢少不能買,扯上了二尺紅頭繩,給我扎起來,扎呀麼扎起來……」
窮人家閨女的窮過年,引起了台下戰士們的陣陣共鳴,大家隨著劇人物一起心酸起來。
「恨似高山仇似海!路斷星滅我等待!冤魂不散我人不死……」
「……為什麼把人逼成鬼!問天問地都不應!」
白毛女的血淚傾訴感染著全場,戰士們紛紛落淚。
「千年的仇要報!萬年的冤要伸!逼成鬼的要變成人!永輩的受苦人今天要翻身!」
全劇演完,獲得的反響無比熱烈,冒著寒風裹著棉軍衣的戰士們在校場上拼命地鼓掌,一個個把手拍的通紅,跟著干部們喊著口號到︰「打倒土豪劣紳!」「打倒滿清腐朽政權!」「國**萬歲!」
黃金鶯演完後仿佛虛月兌一般呆在後#台,姚梵上前和她握手,祝賀她在思想上和行動上都取得了突破,她卻顯得神情恍惚。她心突然覺得,那個黃世仁仿佛是她黃家的某個叔伯長輩,想到這里她不禁打起了寒顫。
胡廣亭作為戰斗英雄的代表,充當了這次藝匯演的報幕角色,他興沖沖走上台,說道︰「接下來的節目,是婦女運動委員會給咱們唱《農友歌》,大家歡迎!」說完胡廣亭在台上就帶頭鼓掌起來。
蘇三姐帶著主要是進步軍屬組成的婦女運動委員會上台,合唱︰「霹靂一聲震那乾坤啊!打倒土豪和劣紳啊!……」
《農友歌》唱完,台下全軍再次響起熱烈掌聲,戰士們都在憧憬著,有朝一日打回自己的家鄉,打土豪分田地。
胡廣亭再次上台,勇氣十足地挺著胸膛報幕道︰「接下來,請听**兒童團為大家演唱《我們是**接班人》。
組建完成的兒童團穿著婦女縫補洗衣隊連夜改小的綠軍裝,在台上放聲歌唱,稚女敕的童聲令台下戰士們個個面露微笑,覺得革命前景一片大好。
接下來各部隊派代表上台,演唱了排練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和《解放軍軍歌》,校場上掌聲不斷,歡聲雷動。
最後一首歌是山東公社革命委員會全體上台,帶領全軍大合唱《團結就是力量》。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