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桌邊坐下以後,喬茵看著滿桌的菜,饞得不知道該從哪下筷。
肖楊見她雙眼發亮卻又如臨大敵的樣子,便把筷子伸向那盤糟辣脆皮魚,隨手夾了一塊魚肚上的肉到她碗里,算是替她決定了,「試試,跟餐館里的味道不完全一樣。」
趕緊點頭,她把魚肉塞進嘴里,首先嘗到的是鮮爽的湯汁。糟辣脆皮魚的湯汁一般是雞湯,加入煸炒的姜蒜和糟辣椒,放進調料炒勻就好。她自己也嘗試著做過,湯汁卻不像肖楊做的這麼鮮爽——他用的是盜汗雞里的雞湯,湯汁雖然帶著甜酸的味道,卻沒有加入白糖之後的膩味。魚身炸得金黃的表皮下面是鮮女敕的魚肉,混著鮮美的湯汁,香得讓她舍不得吞下去。
「沒有餐館里那麼甜,更爽口一點……這個味道好熟啊。」喬茵仔細分辨著其中清甜微酸的味道,眯眼想了會兒,「你是不是把糖換成了番茄汁?」
肖楊頷首,自己也嘗了一塊她端來的燜臘魚,「糖放多了容易膩,用番茄味道更好。」然後又問她,「雞怎麼樣?」
老實說,臘魚味道不錯。雖然是常見的家常菜做法,但她每一個步驟都拿捏得很穩,火候也掌握得不錯,把這道菜的水準做出來了。加上臘魚本身的咸度適中,肉質偏軟,咬下去口感極佳,獨特的香味溢滿口腔,又給它加了不少分。
看來她不僅會吃,還基本掌握了滿足自己食欲的方法。漫不經心地瞥了喬茵一眼,肖楊又夾了一塊臘魚。
「很好吃!」一提到盜汗雞,喬茵就容光煥發地使勁點頭,「但是味道跟餐館里的也不一樣。你用了不同的香料吧?」
「嗯。」他隨口應了一聲,又給她夾了片臘肉,自己也嘗了一片,「那種香料吃了幾十年,早就膩了。」
豆豉椒臘肉的口味略重一些,比較下飯。每片臘肉都帶有三分之一的肥肉,但畢竟是臘肉,即使是肥肉部分也很有彈性,肥而不膩。
喬茵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已經在吃自己做的菜,頓時覺得相形見絀,只好笑著自嘲︰「都是簡單的菜,這麼一比還真是上不了台面了……」
「挺好的。」肖楊倒是實話實說,又示意她看看手撕包菜,「不要光吃肉。」
五道菜對兩個人來說,其實有點多。但兩人都比較能吃,一頓飯到最後,居然只剩下了一些臘魚臘肉。喬茵心里有些竊喜,臘魚臘肉通常吃第二餐的時候更香,她已經想好第二天早上該吃什麼了。
不過此時此刻,她還是對肖楊做的那三道菜念念不忘。
她主動要幫他洗碗,他也沒有拒絕。兩人就一起站在廚房里,一個人刷鍋一個人洗碗。餐前進廚房的時候只顧著看菜,所以直到這時喬茵才發現,肖楊家的廚房很干淨,廚具齊全,各種規格的菜刀排列規則地插在菜刀架里,不僅備有常用的微波爐,還有烤箱、燒烤架和其他工具。
「肖楊,你做菜這麼好吃,怎麼沒留在你爸的餐館當廚師啊?」她便有些好奇,「我看你好像也挺喜歡做菜的,廚房設備這麼齊全。」
肖楊擰干抹布,輕車熟路地把洗好的鍋擦干,「做菜只是愛好,閑著的時候怡情,當成職業每天不停做就會煩了。」
「也是。」喬茵點頭表示贊同,想起他做的那手好菜,還禁不住眯起眼,回味無窮,「等你以後結了婚,老婆肯定很幸福。現在的女人都喜歡會做飯的男人,你條件又這麼好,絕對是搶手貨。」
「不一定。」把鍋蓋好擱到灶台上,肖楊否定得平靜,「我很忙,不可能每天都進廚房。生活不規律,在家的時間少,沒多少女人受得了。」
她听了就想起來,他之前其實是有過女朋友的。喬茵剛搬到他對門的時候就見過他的女朋友,听說是他家里人介紹的,長得清秀乖巧,像個老實本分的姑娘。但沒過一年,喬茵就听說他倆分手了。後來過了一年左右,又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姑娘,結果沒到半年,再次吹了。前後兩次都是因為女方受不了他的工作,而他們相處的時間少,他對她們感情也不深,因此沒有多做挽留。
這麼一想,也的確是個問題。
「哪有。」但喬茵還是第一時間笑笑,把洗好的碗盤疊放在一起,「其實別人介紹的對象,也不一定靠譜。倒不是人的問題,只不過你現在確實忙,這麼忙的情況下要一個以前跟你不熟的人適應你的生活,真的挺難的。所以你也可以多接觸以前的熟人,她們了解你,會更能理解你的工作,接受起來也更容易。」
從另一個角度切入問題關鍵,再簡單剖析一下,邏輯是挺清楚,實際上卻把重點轉移了。肖楊听著,沒有接茬。到底是個律師,講話這麼圓滑,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
兩人又聊了點別的,很快就整理好了廚房。
喬茵臨走的時候端著剩下的臘魚臘肉,雖說因為享用了美食而心情愉快,但臉上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真不好意思,本來是要請你吃飯,結果變成你請我了。」她想了想,又點頭,「下次請你去另一家餐館吃。」然後彎著眼笑,一雙大眼楮里映著客廳頂燈的光,很是漂亮,「你應該沒有其他親戚開餐館了吧?」
「據我所知是沒有了。」不過不保證她想去的餐館他有沒有去過。畢竟局子里同事的聚餐不少,一群大男人十有八/九都是吃貨,挖到窮鄉僻壤也能找到有美食的餐館。
她笑得很開心,這讓肖楊有種錯覺,好像她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桌好菜。
等她回了家,肖楊便洗了個澡,把空調溫度調到最低,打開電視躺到沙發上休息。他除了下廚的確再沒有別的愛好,學生時代還喜歡籃球,工作了以後難得有休息時間,全都奉獻給了睡眠和廚房。
不過偶爾也會刷微博,看看社會動向。倒是最近又流行起了微信和朋友圈,他不常用,有點跟不上潮流了。
于是閑得無聊,他就打開了微信瀏覽朋友圈里的動態。剛好看到喬茵二十分鐘前發的一條朋友圈︰「一直都在努力成為頂級吃貨,想要滿足自己的食欲,目標雖小,任務艱巨。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練就了一手上得了台面的廚藝,過了今晚才知道,什麼是凡人與廚神的差距!QAQ」
黃玲點了贊,還回了一句︰「今晚又上哪吃好吃的了?→_→」
喬茵回她︰「←_←一位臉好身材好還做得一手好菜的仙人家里……」
黃玲又問︰「評價這麼高,怎麼沒干脆把仙人一起吃了?→_→」
喬茵神秘兮兮︰「時機未到,不急不急。仙人太高能,吃早了容易消化不良。」還附了個封口的表情。
時機未到?肖楊挑了挑眉。黃玲三天兩頭往喬茵家跑,他是經常見到的。她是個自來熟的性子,一早就跟他要過手機號碼,也加了他的微信聯系人。他幾乎不用微信,她倆大概也沒想過他會看到這條朋友圈。
肖楊放下手機,一條胳膊搭到額頭上,閉了眼。
這幾次接觸下來,他發現喬茵不僅人模狗樣,還跟個孩子似的很好打發。要是人人都像她那樣受過刺激以後塞點食物就能安撫,他的工作也就不至于這麼忙了。
接下來幾天,肖楊如常上班。
所幸這些天沒什麼額外的工作,只有周三接到報案,一個工地電工組的包工頭劉強被偷走了剛拿到的十萬元工程款,嚴聰接下案子就去現場調查了。工程款是在簡易工棚里被偷的,劉強習慣把錢放在床底下的紙箱里,倒沒想到會被人用螺絲刀撬開房門,不過出去吃個飯的一會兒時間,十萬元人民幣已經消失。
房間里沒有翻箱倒櫃的痕跡,顯然小偷是知道錢就放在床底的。嚴聰排除了隨即盜竊的可能性,初步判斷是熟人偷竊。又對現場的指紋進行了提取,再排查當天進出過工棚的人,他在這天下午就鎖定了嫌疑最大的工人韋俊。
剛好到了下午的換班時間,肖楊正要收拾東西回家,就見嚴聰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叫住他︰「準備回去呀?走走走,先跟我去一趟公園把嫌疑人帶回來,然後順便捎你回去。」
肖楊也沒多少急事,便上了他的車。
要去公園抓人,兩人就都換上了便裝。韋俊也不過是個外地來的農民工,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小伙子,從照片上看面目清秀,不像個喜歡偷雞模狗的面相。肖楊和嚴聰在公園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和女朋友手牽著手散步,時不時還俯在小姑娘耳邊耳語,逗得姑娘直樂。
突然看到迎面走來的兩個男人停在跟前,韋俊愣了愣,接著第一時間就拽著女朋友的胳膊,把她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他們。
「韋俊嗎?」嚴聰掏出證件,「我是市刑警大隊的警察,嚴聰。這是我同事,肖楊。你涉嫌一起十萬元的盜竊案,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
韋俊還沒做反應,他的女朋友就先一步驚訝地睜大了眼,看看他,再看看嚴聰,十分不可置信︰「不會吧?警察叔叔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韋俊不會偷東西的!」「小麗,你先回去。」韋俊卻顯得非常平靜,他捏捏她的手,側過身嗓音輕柔地安撫她,「我跟他們走一趟,協助調查。」
這樣的態度讓肖楊多打量了他一眼。韋俊皮膚偏黑,瘦高的個頭,就和大多數年輕的農民工一樣,穿著褪色的牛仔褲跟微微發黃的襯衫,腳上那雙跑鞋早已洗得發皺。唯一叫肖楊留意的,是韋俊的表情。他看起來很冷靜,像是早有心理準備,一切反應都平淡如水。
楊小麗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些,她愈發急了,死死抓住韋俊的胳膊,沖著嚴聰拼命搖頭︰「他真的不可能偷東西!」
然而韋俊卻掰開了她的手,「小麗,听話,我只是去協助調查。」
肖楊跟嚴聰交換了一個眼神,都覺得場面有點古怪。
等到他們帶走了韋俊,驚慌失措的楊小麗便蹲大哭起來。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肯定警察一定是搞錯了。無助地哭了許久,她抹著眼淚站起身,不顧發麻的雙腿跑出了公園。
楊小麗記得嚴聰開的車,又正巧到了下班高峰期,馬路上堵得厲害,她沿著去市公安局的路上跑,沒過多久就找到了那輛車。可不等她跑到車旁邊,紅燈一過,車流就開始向前涌動了。楊小麗只好不停地追,老遠地見到車拐進了一個社區,肖楊從車上下來。
她再追過去時,車已經開走,而肖楊也走進了一幢居民樓。
樓底下的鐵門是有密碼的,楊小麗見追不上車,就想去找肖楊,奈何打不開門,只能站在門邊拍著門哭喊︰「警察叔叔!警察叔叔!」
喬茵剛要從地下停車場上樓,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整棟樓里住的警察也就只有肖楊一個,喬茵知道這小姑娘找的多半就是他,便走到門前,隔著鐵門問她︰「小姑娘,你找的警察叫什麼名字?」
「姓肖,肖楊!」楊小麗見她走過來,立馬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拼了命地哀求,一張瘦小的臉漲得通紅,滿臉的淚水,「阿姨,你幫幫忙讓我進去好不好,我男朋友被警察帶走了,但是他沒有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