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楊從福康醫院財務處結算完工資後,沒有理會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和躲躲閃閃看他的目光,但他在跨出醫院大門時還是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倒不是留戀這份工作和這里的環境,他的心傷在于這里泯滅了他人生的第一份美好希望。
李楊又重新回到以前的打工生活,臨出門時他鄭重告誡姐姐姐夫︰「如果辛薇再來,就說我到外地去了。」
「這是造的什麼孽喲!」李月抹著眼淚說。
為了避開辛薇,李楊這段時間有意晚上很遲才回來,辛微來了幾次踫壁後,她終于絕望了。最後一次她沒有象以往那樣哭泣而去,而是默默地走進李楊的房間,看著那些熟悉的擺設,撫模了許久,然後平靜地向李月道別,把李月看得心酸不已。
這種煎熬何嘗不是在折磨著李楊,他幾次在辛薇工作的寫字樓附近轉悠,下班時看到辛薇和其他同事從大樓里走出,她臉上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風采,一副心事重重、舉止木訥的樣子。她的身邊總有不同的男子在獻殷勤,有時還看到女同事們在一旁勸著什麼而她心不在焉地听著,這一切都讓李楊心如刀絞。幾次他都想沖過去抱住辛薇,向她解釋這不是自己所願,但李楊的定力非常人能比,關鍵時候都克制住自己。因為一旦沖過去,他將違背對曹院長的承諾,曹院長不是一般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李楊別無選擇。
此時孟雲來了個電話,要義子來雲州,說有要事相告,李楊不知出了什麼事,急忙趕去。孟雲打電話叫李楊,一是想念義子,二是確實有重要的事告訴李楊。李楊離開雲州後,不久孟雲就提出辭職,張明大為不解並再三挽留,但孟雲去意已定。張明無奈,只得要求她等新人進來熟悉工作後再離開,孟雲顧及對方面子,也只好答應。
兩天前,孟雲象往常一樣給張明的房間里送文件,發現開著自動狀態的傳真機上掛著一張剛收到不久的傳真件,傳真件稿紙上的單位赫然是「上海福康醫院」,孟雲記得李楊到醫院工作後曾告訴過她這個醫院的名字,便注意了一下。傳真件上的內容很奇怪,孟雲一時不明就里,便大致記了一下,趕緊鎖上門離開。她剛剛轉過一個拐角,就看到張明正倉促地走向辦公室,一路上對向他打招呼的員工都視而不見,這種舉動與張明平時的作風不符,讓孟雲感到狐疑。
「諾,你看看這是什麼意思?」孟雲把一張紙遞給李楊,李楊接過來,上面寫著︰
心成人2
心少年3
肝成人3
肝少年6
目成人3
目少年2
腎成人6
腎少年4
膜成人8
膜少年5
「媽,就這些?」
「我記得不是很全,還有些大體上和這相似。奇怪的是,天宇公司從沒有做和醫療有關的業務,但這上面開列的都是人體內髒器官的名稱,我總感到這里頭有蹊蹺。再有,張明平時幾乎不用傳真聯系什麼業務,從他那天慌急的樣子看,一定是發傳真的人疏忽了直接發給他,這才急三火四地趕到辦公室,就怕給別人看見。綜合這兩條,我覺得不正常,你在這家醫院里,回頭你查查這里面有什麼問題。」
李楊對福康醫院和張明居然會有牽連感覺十分意外,但他不想讓孟雲摻合到這里面來,否則就不必向她隱瞞義父的事了。他苦笑道︰「媽,我已經不在醫院做了。」
「是嗎?什麼時候?」孟雲很驚訝,
「就在你掛電話給我的前一天。」
「為什麼?」
「大概他們嫌我做得不好。」李楊還沒有把辛薇的事告訴孟雲。
「這可怎麼辦?」孟雲犯了難,
「回去後我會查查看,不過媽,我放心不下的是你。你別管這件事了,自己要小心!」
「放心吧楊楊,我會保護好自已的。」孟雲體諒義子的孝心,接下來的幾天里,孟雲帶著李楊在雲州四處游覽,雲州山水的美麗風光。緩解了李楊近來的苦悶心情。
回到上海。李楊開始了解那個電話究竟是誰的,有兩個方面的因素促使他要查清楚,一是尋找張明的罪證,二是事關曹院長。如果醫院里有不法分子與張明勾結作惡,應及早告訴曹院長。雖然曹院長這樣對他,但他認為曹院長是好人,而且又是辛薇的父親,辛薇的事自己絕不會袖手旁觀,李楊知道,自己對辛薇的情感一輩子都不會割舍。
這個給張明發傳真的人是誰呢?李楊在醫院工作時間不長。平時只是埋頭干活。少去了解其他事情,對醫院內情知之甚少。再加現在已經離開醫院,要想查一時還無從下手,只能慢慢等待時機。
這一段時間他想了很多,除了辛薇的事和醫院的事,他還考慮了一番自己的計劃。這次去雲州,孟雲媽媽同時也提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建議,她要李楊把丟棄的書本撿起來,重新進修。她告訴李楊,這個時代里沒有知識的人是會被淘汰的,除非你想打一輩子短工。李楊深以為然,他不是不會讀書,而是客觀條件的限制,只要有可能他就會重新學習,而現在正是時候。李楊便到書店買來各科課本及復習材料,並到一所夜校的高考輔導補習班報了名。白天干活,晚上學習,一心一意準備參加高考。
轉眼間一個月又過去了,醫院傳真方面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問了幾個以前的勤雜工同事,都不知道傳真件上的電話是哪個科室的,這讓李楊又是著急,又是無奈。這天他像往常那樣,站在等工的地點,正琢磨著這件事該從哪里下手。一輛大卡車開到跟前,車上下來兩個彪形大漢,一下車就大聲嚷嚷︰「都上車,都上車,有活干。」
這麼大的主顧令在場的人喜出望外,李楊和二、三十個打工者一起擠上車,卡車向城南方向開去。「讓我們干什麼活啊?」有打工者問,
「你們听好了,到那里听從現場指揮的命令,叫你們拆哪里就拆哪里,不听話的馬上滾蛋,誤了我們的大事還要受罰。」彪形大漢粗聲粗氣地說。
這番話里火藥味頗濃,打工者們都是一楞,當下便有人嘀咕︰「做啥子嘛!好像要去打架,打架我們可不會。」
「別吵吵。」彪形漢子又嚷了一聲,大家都不吭氣了。
車到目的地,這里是一個拆遷現場,現場看過去已有一部分房屋被拆掉了,還有相當一部分沒動。令李楊驚異的是,那些房屋里人頭攢動,許多陽台上還曬著衣服。李楊坐的這部車才到不久,又有幾輛卡車相繼開到,車上都無一例外地跳下許多像李楊這樣的外來打工者,而每輛車都有一些來路不明的大漢帶車,這些人手里都握著*的棍棒。
「這是要干什麼?」李楊環視著周圍的情況,沒等他明白過來,一部黑色豪華轎車出現在通道上。帶車的這些彪形大漢們趕忙迎上去,幾個戴著墨鏡,服飾講究的人走下轎車,李楊猜想這些人大概就是彪形大漢所說的現場指揮。為首的那個人神情倨傲,其他人都恭敬地稱他為「榮哥」,李楊覺得這個「榮哥」有點眼熟,但一下子記不起在哪里見過。
他正想著,榮哥揮了揮手,一旁的隨從點了點頭,掏出一個便攜式擴音器,開始大聲叫道︰「樓里的居民听著,請馬上收拾貴重物品離開樓房,拆遷就要開始了。給你們半個小時時間,到時候不離開的,我們將采取強制措施,樓里的居民听著……」
李楊和其他打工者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隨著擴音喇叭的聲音,樓房里的居民一片嘩然,一部分人或站在陽台上,或從窗戶里探出身子,一部分人沖到樓底下站在樓前,居民們大聲喊道︰
「我們的補償在哪里?」
「沒有補償,別想叫我們離開。」
「拆我們一套房,只還給我們一間房,你們還講不講理?」
「開發商勾結**分子,天理難容。」
「我們今天就死在這里。」
「……」
隨從們不知所措地看著榮哥,榮哥氣急敗壞地摘下墨鏡吼道︰「看著我干什麼,還不動手。」隨從們急忙招呼著打工者一窩蜂擁過去。
榮哥摘下墨鏡的面容呈現在李楊眼前,李楊不由得心頭大震,怪不得有些眼熟,原來他就是醫院里那三個持槍歹徒的為首者。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被抓起來了嗎?怎麼?怎麼……?李楊的腦子里掠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榮哥發現李楊沒動。在愣愣地看著自己,頓時罵道︰「混蛋,看什麼看,還不上去。」李楊沒搭腔,他轉頭看去,那些彪形大漢帶著民工已經沖到樓下,與一部分居民對峙著。民工們不知如何是好,面前的人們和自己一樣,都是無援無助的弱勢者,他們保護自己的家園天經地義,自己這不是在助紂為虐嗎?
看到自己的人站著不動,榮哥狂吼道︰「給我拆,出了事我負責。」彪形大漢們如奉聖旨,舉著棍棒朝居民沖去。居民們不甘示弱地予以迎擊。畢竟以前沒有經過如此仗陣,馬上就有幾個人被打得頭破血流,摔倒在地。
一些民工不忍地低下頭,但在彪形大漢的喝斥下,也不得不舉著鐵 錘子上前做做樣子。
「住手!」一聲叱 震得榮哥渾身一顫,他定了定神,看見那個不肯沖上去的小子正對他怒目而視。
「干什麼?你要造反嗎?」榮哥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