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說過,但只是猜測。你認為世間會有這樣的人麼?那簡直就是科幻小說筆下的超人。」
「我不知道,但我的感覺一直提醒我,我不認為幼兒園案和銀行案會是內訌那麼簡單。老師,你這輩子辦案無數,你可以回憶一下,真正犯罪分子內訌的有幾回?每回都是在什麼樣的條件下發生,你也許就會同意我的觀點了。」
「你準備怎麼做?」丁文健深吸一口氣,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
「我們可以把李楊作為重點嫌疑對象監控起來。然後再……」
「這樣吧,馬上下班了,晚上沒事吧?」丁文健打斷羅澤的話。
「沒事,怎麼了?」
「晚上我們一塊去吃個飯,邊吃邊聊,你看我們有好一陣沒聚了,今晚就我們兩個人。下次呢,你把阿福、老泉他們幾個人叫來,咱們師生好好聚聚。」阿福、老泉等人都是丁文健的得意弟子,現在個個身居要職。
「老師,真不好意思,做弟子的沒想到,您老人家想得可真周全。行,晚上我請客。」
「別,別,晚上是我叫你,得我請,不許和我爭。下次你們愛誰誰請,和我無關。」丁文健笑著擺了擺手。
「老師,現在你怎麼看我剛才的分析?」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羅澤忍不住問起來,
丁文健沒有回答,他喝了一口酒,挾了一筷子菜到自己的碟子里,但沒有馬上吃,而是用筷子撥來撥去,好像這口菜里有他需要的答案。
「羅澤,你告訴我,我們當警察是為了什麼?」丁文健冷不防提了一個話外的問題。
羅澤一楞,「老師,你,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能真正回答好這個問題的人現在並不多。」
「當然是除暴安良,保一方平安。」羅澤不假思索地說。
「我們做到了嗎?」丁文健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基本……當然……有時候……一些個別……,」羅澤承認丁文健的問題一時很難回答清楚。
「我想起我像你這個年齡的時候,人和人之間是多麼的坦誠和正邪分明啊!」丁文健仿佛回到了過去,「那時候,沒有今天這麼多的爾虞我詐;沒有這麼多的獻媚逢迎;沒有這麼多的臉色關系;當然,更沒有這麼多的是非顛倒。」
羅澤無言以對,丁文健舉起杯,端詳著燈光下琥珀色的酒液,「現在呢,得倒立著看世界,許多東西,你得倒過來才能看清它們的面目。許多事,你得倒過來才能分辯對錯,而有許多人,你得倒過來才能發現他們暗藏的心機。我是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願你們能明白。」
「老師,你,你今晚怎麼啦,這麼……?」
「你以為我喝多了?」丁文健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我是過了耳順之年的人,沒多少蹦的日子了。但有一點,不管世道如何,我絕不背叛自己的信念。小羅子,即便有一天,世道變得比今天更加險惡,你也絕不要改變自己的信念。」
「是。」羅澤不明白丁文健為什麼今晚跟他說這些話。
「有時候我在想,這是不是社會的一個必經階段,而只有經過這個階段,正義才會以鳳凰涅槃的方式獲得新生。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正義的掙扎往往會體現在某些非常理的行為上。」
「老師,你的意思是……?」羅澤若有所悟地看著丁文健,
「我什麼意思也沒有,」丁文健笑了笑,「來,干了這一杯,我先走,小孫子晚上看不到我就哇哇叫。」
「我送你回去。」羅澤喝完酒站起身。
「不用了,你把剩下的東西吃完,別浪費。」丁文健拿好自己的東西,拍了拍羅澤的肩膀,羅澤看到老師離去的步子,竟有些蹣跚了。
丁文健走後,羅澤坐在那里沉思了許久。
兩天後吳安齊那里取得了一些突破,因為邱成突然想起那個黑影說了一句話︰「比起邱老板拆遷時的強取豪奪……」二人斷定,這個人應該和拆遷戶或是這個項目有些關系。吳安齊馬上就聯想到李楊,應該說,吳安齊能混上今天這個位子,也並非無能之輩。
李楊曾阻攔過濱江項目的拆遷並間接造成趙柏榮的死亡,對當時李楊的無罪釋放,吳安齊耿耿于懷,現在總算找到機會了。
「邱總,您沒看清那個人的臉面,如果听見他的聲音,能認出來嗎?」吳安齊恭敬地問邱成,
「那沒問題。」
「這就好辦了。」吳安齊臉上露出一絲陰笑。
「怎麼,吳組長有目標了嗎?」邱成瞪大眼楮。
「有一個嫌疑犯,不過……」
「不過什麼,還不快把他抓起來。」邱成咬牙切齒地嚷道。
「您放心邱總,我是在想一個周全的法子,這件事馬上就會去處理。」
「听著,你盡管去辦,上頭我會打招呼。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你和老夏,比上次只多不少。」
吳安齊大喜,「謝謝邱總,願效犬馬之勞。」
「還有,逮到那小子後給我好好招呼,他媽的,敢玩到老子頭上來。」
「您放心。」吳安齊心領神會。
「等一下,」邱成叫住正要離去的吳安齊,「還是小心一點,媽的,那小子不知道用了什麼邪術,弄得我現在還搞不清是怎麼回事。」
吳安齊仔細琢磨了一下邱成的話,越想越不對勁,邱成所說的什麼邪術,自然不是真的。邱成和那幾個隨從傾刻之間被擊暈,只能說明襲擊者身手敏捷,聯想到趙柏榮的死也許並非是手下一時失手,而是那個叫李楊的人有意而為。這樣看來,這個李楊真是太可怕了,想到這里,吳安齊不禁打了個冷戰。但轉念一想,一個血肉之軀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在剎內間制住邱成的那幾個打手,尤其其中一個人,曾是全國70公斤級博擊冠軍,比局里那幾個格斗高手都厲害,但他同樣也是人都沒看清就進入夢鄉了。不可能,吳安齊否定了自己的推斷,剩下的只有一種解釋︰這個李楊的手里,肯定握著什麼諸如電棍之類的武器,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迅速地電倒對方那麼些個人。吳安齊半天理不出個頭緒,急得他象只困獸似的在屋子里轉來轉去。
不管怎麼說,人是要抓的,先以協助調查的名目將李楊帶進來,到了這里,諒他再大的本事也無能為力了。想到這兒,他探頭看了看,羅澤不在辦公室里。他也不理會,自己叫了幾個人,按照上次趙柏榮案件李楊筆錄里的地址找上門,正好這時天色已晚,想必人已經回家了。
吳安齊敲開李楊家的門說明來意時,李月嚇得臉色發白,差點要癱軟下去,老四扶著妻子,極力安慰她。李楊平靜地對李月說︰「姐,別擔心,我沒事的,你要注意身體。」又對老四說︰「姐夫,麻煩你到學校去幫我請幾天的假,姐姐就全靠你照顧了。」
老四點點頭,神色黯然道︰「你放心,你,你自己多保重。」
李楊跟著吳安齊等人走出去,李月追到門口,扶著門框只說了一句︰「兄弟,你咋這麼命苦啊?」眼淚就簌簌地流下來。
丁文健和羅澤晚上接到局里的電話,告訴他們搶劫邱成的嫌疑犯李楊已被拘留,二人都大吃一驚,急忙趕到局里。他們到了不久,劉雲、李杰等人也先後趕到。
大家一听說嫌犯是那個趙柏榮案中的李楊時都默不作聲,吳安齊洋洋得意地將對李楊的懷疑和調查的經過講了一遍。其中也少不了對自己的吹噓。
「嫌犯供認了沒有?」劉雲打斷了吳安齊的喋喋不休,
吳安齊一怔,「沒有,不過剛才已經叫邱董事長來听過聲音了,邱董確認就是那天晚上搶他的人。」
「邱成看到搶他的人的臉面了嗎?」丁文健問道,
「天黑看不清楚,不過……」吳安齊意欲說明。
「劉局,光憑聲音相似不能說明什麼,那種情況下,人的緊張情緒往往會產生誤覺。」丁文健轉頭對劉雲說。
「不可能,邱總說了,就是把這個人燒成灰他都記得。」
「燒成灰?你不是說邱成沒有看清對方的臉面嗎?」羅澤反問吳安齊。
吳安齊知道自己失言,一時語塞。
李杰趕忙打圓場,「雖然沒有看清對方的面目,但聲音也是重要的證據,我們不能輕易放掉。」
劉雲點了點頭,「時間緊迫,上頭限期破案,不能放過任何一條線索。重案組要加緊審訊,盡快得出結果。是,我們不會放過。不是,也別冤枉好人。」
「是。」
散會時丁文健悄悄叮囑羅澤︰「每次審訊李楊,你要在場,以防他們刑訊*供。」羅澤用力地點了點頭。
李楊被拘留令李杰和吳安齊很是興奮,雖然審問幾次都無進展,但他們判斷,伍百萬元是個大數目,既然李楊曾經為拆遷戶出過頭,那麼這次劫去的錢款必是給拆遷戶的。吳安齊隨後對李楊家的搜查一無所獲後,更認定了這個判斷,他們找來了拆遷戶的名單,把目光對準到一些在他們看來是所謂「釘子戶」的人員名字上。
這一查就查出名堂來了,有幾十個拆遷戶,在邱成被搶後的兩天內,陸續都收到一些包裹,不知是誰寄的。打開一看,嚇了一跳,全都是一扎一扎的鈔票,包裹里都有用電腦打的相同的字條,說明這是拆遷的補償款,落款是億興公司。拆遷戶們收到的包裹,少則數萬,多則數十萬,收到大數額錢款包裹的戶主則被要求把多余的錢再分發給其他戶主。拆遷戶們又是驚喜,又是疑惑,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以為億興公司良心發現,于是都歡天喜地去交了購房款。